第24章 不寐星夜
小狸妖又凑近嗅了嗅,若有所思地:“有一种仇恨的戾气,死亡,血仇,怨恨……”
许多修士认为,妖并非简单等同于魔物,反而很多妖是因灵气凝聚才产生灵智的。在灵与魔、善与恶之间,它们大多是混沌的,并且对于灵气和魔气都有相当强的体察力。某些令人恐惧的气息,恰恰是他们所熟悉依恋的。它们当然也不懂得人对于好与恶那一套划分的标准。
庄霖浅淡的笑意逐渐褪去,轻声打断它道:“够了,你去吧。”
他们的对话,江濯当然也听到,深深蹙着眉,犹豫要不要现身。
小妖乖巧点头:“对了,我听到你们中有人说,大善人要到雪朔城去?那可去不得呀!”
庄霖本欲起身离开,听到此言却顿住,迟疑地望着它。
江濯又走了过来,不悦道:“别添乱,快说为何。”
小妖附在庄霖耳边,警惕道:“我只告诉你,大善人想必不知道,雪朔城西门外肖氏才死的女儿,竟然死而复生啦!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蹙眉道:“什么?”
江濯皱着眉赶它走:“什么胡话,别听他说的,去去。”
小狸妖一跃就远离了两人,仍然回头对着庄霖道:“千万千万不要在明光宫庆典当日,留在雪朔城!”
江濯心中记挂刚才小妖方才对庄霖说的话,却见他仍然一派平静,像是毫不在乎。那人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望向他说:“那我们还要去凑这个热闹吗?”
江濯笑道:“驱魔除邪,可不就是要挑不平的地方去?”
庄霖微微勾了勾唇,温暖得让人懒散的阳光下,他平淡的神色竟显得有些柔和。
江濯想,眼前之人不是挂在墙上的一纸美人图,而是暖的、活生生的,就是自己心动的。
——
先前江濯早已经察觉,陆协风的身份隐隐超出众位同门,想来这个“陆”便是明光宫家主的陆氏。但他与人相交,也并未把对方的家世出身放在心上。当陆协风坦言自己的父亲便是明光宫现任宫主陆策的时候,江濯也没有太多的意外。
庆典近在眼前,又遇到邪祟作乱引起的江湖风波,诸事繁杂。宫主陆策依然闭关清修,并不见客。然而门派中的一应事务都在诸位长老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虽然说明光宫历次庆典都会有不少仙门中人参加,但是这一次无论从宾客的身份地位还是人数来说,都比往年更甚。天下仙门不知凡几,然而能像这般一呼百应的,除了灵墟山之外,恐怕只有百年兴盛不衰的明光宫。仙门之间切磋论道,商议如何应对邪道,灵墟山当然也要派人前来赴会。
明光宫位于无相山中,无相山高峻峭拔,山顶似可手摘星辰,又常年积雪。山下已经是春三月惠风和暖的天气,山上却依然有着初春那般的寒意。
客房中,江濯撑着下颌坐在桌边,看着庄霖云淡风轻饮着一盏热茶,忍不住笑问他:“霖卿的师兄弟们也应该不日便到了吧。”
庄霖在热茶水汽氤氲中颔首道:“前几日的庆典筵席恐怕不一定会有人来,但最后一日商议如何应对邪道,我的同门想必不会缺席。”
再用言语试探,他依然是这副安之若素的模样,若换做别人,应当对他所说的都深信不疑了。只是江濯好巧不巧地与他交手过两次,又和他两次共同对敌,实在对灵墟山“小仙君”与凌厉狠绝的剑法,这两者微妙的组合深感兴趣。
江濯忽然起身道:“走了,为兄来这半日,霖卿也没有一盏茶待客,想来是并不欢迎我。”
明光宫客房充裕,这回两人不必共处一室,他该要惬意了罢?江濯挑眉望着他。
庄霖淡淡地平望一向毫不客气的人,说:“江兄也不早说,我以为江兄只好酒,不好茶。这一次沏的茶,只剩这半盏了。”他捧着手中半盏残茶,似笑非笑地望着江濯。
江濯笑道:“说了这半日口也渴了,既然霖卿舍得,我也不介意。”说着就要来夺他手中的茶盏。
庄霖微怔地避开,睫羽扇动了几次,似是惊叹此人好厚脸皮。
江濯的眉眼不算柔和,而是如本人的性情一样带着一种热烈夺目的英气。虽然那种略带侵略性的意味总被笑意中和,但此时他手心撑着庄霖面前的桌子,突然靠近之后莫名有种不易察觉的压迫感。
这一闹两人之间仅剩下不到两尺的距离,他的神情都被江濯收在眼中,不禁唇角勾起微笑。只见庄霖顿了顿才说:“下次吧,下次我定会烹茶相待。”
江濯心满意足地勾唇:“不急,那就先欠着,要霖卿亲手烹的才算。”
次日开始便是明光宫的历年庆典,无相山下雪朔城中有凡俗的热闹,山上明光宫中就是连日的酒会清谈。
庄霖是为最后一日商议如何应对邪道而来,对酒席的热闹并不是很感兴趣。但不日之后他就要返回门派去,想起上回某人的醉态,他想酒席上没准又能捞到个故事,于是虽然来得迟也还是到了。但他心中给自己的理由是,看席上众人对近日之事会如何说。
庄霖到时,几位明光宫的少年弟子正在饮酒攀谈,他没声响地落座在江濯身侧,那人便笑着为他斟了杯酒:“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闲着无事,怎么不来?”庄霖只浅尝了一口,就安静地听他们正在聊什么。
萧邈正在为江濯介绍:“东边上首这位就是我们的崔鸣谦长老,宫主常年闭关清修,其实门派之中上位的师叔师伯们大多如此,于是许多世俗繁杂事务都是交给他来主持。”
只见那人是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相貌,白面微髯,轻袍缓带。他正忙于与人推杯换盏,见新客到来便拱手作揖,一时片刻也不得闲。
他右侧便是陆协风,少年罕见地身着一袭正装礼服,以金冠玉簪束发,棠梨褐色的袖袍上隐约可见凤羽暗纹,正是陆氏家族专属的图腾。他端坐在上位就少了几分平时的活泼生气,望着长袖善舞的崔师叔低眉饮酒不语,而他左边的座位却是空着的。
郑旭四顾一周,问道:“怎么不见小师叔?”
陈姓师兄嗤笑说:“安心吃你的酒吧。这种世俗应酬的场面,出尘避世的赵师叔怎么可能会来?”
“他若来了,公子也有个伴,”郑旭叹道,“公子一个人在上边看着可怜。”
“赵灵晖那样孤冷的性子,公子长大之后就和他疏远多了,更别说最近几年了。我看公子如今未必会乐意见他。”
萧邈和缓说:“放心,公子应付得来。”
见庄霖只垂眸听众人议论,江濯笑问他:“怎么呆坐着不饮酒?也是,你的伤势痊愈了么,还是少饮酒为好。”
庄霖却拿酒杯和他的轻轻一碰,满饮了这杯说:“早已经无碍了。”
而大厅西侧所坐的则是其他仙门前来赴宴的嘉宾。
郑旭:“师兄,那位穿淡蓝灰氅衣的年轻公子是谁?我从未见过他。”
萧邈道:“我虽未见过,但想必是玄沧门的江潇公子,想来是江掌门不喜俗务,又碍于情面不能不派人来,就让他来了。”
江濯闻言,目光随着他们所言在那人身上轻轻一转。见他温和有礼,笑若春风,初次在这样的场合露面应酬,也不见青涩拘谨。被许多前辈同辈一口一个“少年英才”、“不愧家传渊源”夸得只好连连作揖,几乎无暇旁顾。
那便是他几年不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原来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他还是个动不动就红了眼睛的小鬼头。江濯没有打算上前相认,面上不动声色,也没人会以为他们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联。
几盏酒下去,郑旭快言快语道:“江公子旁边那位是赤城山徐宗道掌门,关于他,最值得说的就是‘乏善可陈’四个字。”
江濯不由地忍笑,少年没有忌讳说得倒是很恰当。庄霖的目光却在他身上一顿,江濯便问:“认得他?”
庄霖淡声说:“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郑旭:“他下首的那位是最温文和气不过的老好人,事不关己不张口,人称‘九剑’之一的‘两忘剑’薛望薛掌门。他身边那位女修出身名门,聪颖灵秀不逊其夫,他们是江湖上有名的琴瑟和鸣、鹣鲽情深的一对夫妇。”说着他不禁面露隐微的钦羡。薛掌门貌不惊人,比起取得同样成就的那些前辈来说,也没有什么特立独行之处,但江湖盛名与神仙眷侣都有了,任谁能不羡慕?
同时宴会上,在这一帮少年们闲谈的一角之外,众多修士在推杯换盏之间,面上不露声色地讨论着近日江湖上连连的祸事,一时嘈杂纷乱。忽然有人提高了声线,似乎愤愤不平:“若非当年储怀霜道长心存一己之私,也不会有后面这许多祸事!”
众人听到此言,筵席之上有一瞬间不约而同的寂静,所有人暂停了杯盏之间的应酬,暗中把关注点放在了这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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