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感君之意
庄霖忙跟上他,雀跃道:“二师兄,师父已经到了吗?”
傅凌昭回眸看到是他,拍了一下少年的后背说:“小师弟呀,快走快走,他们怕是都已经到了。”
庄霖和二师兄赶到时,却见师门众人都已经静候在前厅门口。
傅凌昭径自向谢尘低声问道:“大师兄,你和师父是何时回来的?怎么都在这里等着不进去?”
谢尘含笑帮他整了整衣襟,又为庄霖拂去肩头的露水:“我们平明时分方上山。师父此次回来,是为灵墟山郁常清道长亲来拜访。现在师父正在里面待客,我们在此稍候便是,可不要让师父见到你们这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又望着庄霖笑道,“阿霖又长高了,不知课业精进如何?”
庄霖挠挠头:“马马虎虎罢了……师兄与师父此番游历辛苦了,这番回来可会常住?”
谢尘颔首道:“大概如此。师父很可能会在山上再度闭关,不过在那之前,一定会与我们相处一段时间。”
庄霖弯眼一笑。弟子们有喜有忧,喜的是有师父指点,道术必能精进;忧的是师父严厉,怕是要过一段苦日子。
半晌,门由一阵清风从内打开。门内响起师父的声音:“都进来吧。”
众人依着次序纷纷跨进门槛,只听储怀霜对郁道长淡声道:“徒弟们顽劣,让尊长见笑了。”
待客厅中檀香淡雅,众弟子忍不住斜觑打量这位灵墟山来的仙长,郁常清一袭玄色道袍,下颌蓄着黑髯,神清貌古,又看起来豁达和善,闻言笑道:“哪里哪里,诸位才俊龙章凤姿,天质自然,这位想必就是高徒谢松眠?”
褚怀霜颔首说:“不错。”谢尘上前含笑作揖,礼仪周全一分不差。
郁常清:“果真不错,江湖上对小友有‘南苍之逸’之誉,如今看来尚且不及与君一面。”
谢尘又从容揖了一礼:“仙长过誉了,小子愧不敢当。”
郁常清又捻须含笑道:“不知哪位是褚尊师天资卓绝的关门弟子?”
师父淡淡道:“庄霖,你上前来。”
庄霖一愣,没想到会叫到自己,上前循礼长揖不敢抬头直视:“师父,仙长。”
郁常清顿了须臾,将他细细打量。师父却垂眸饮茶不语。
“小友年纪虽轻,却见丰神俊秀,风骨天成。”郁常清又含笑问道,“你可离开过苍微山?”
庄霖答道:“晚辈道术尚未精进,未曾下山历练。”
郁道长:“能静心修道,很好。不过日后也应当多下山看看,以道济天下,方不负你师父的谆谆教导。”
庄霖正要称是,却没想郁道长接着道:“听尊师说,令尊令堂早年均已谢世,小友在世间再难觅亲朋。如今若是有个机缘,让你到灵墟山修习,你可愿意?”
闻言,众弟子互相偷觑,微声议论,谢尘疑惑地望向师父,见师父只是平静地望着庄霖。
庄霖忍不住抬头看向郁常清,却觉得这位未曾谋面的仙长眉眼间有几分熟悉,不知如何回答,又无措地望向师父,对上了师父静无波澜的眼神。
褚怀霜对他淡淡道:“仙长让你抉择,机会难得。灵墟山为当世修道大宗,你若此去定当有你的前途。你便从心而为,无需多虑。”
庄霖想了片刻,向郁道长作揖道:“仙长,恕小子鄙陋,师父所授已是庄霖一生受之不尽。再者师父授业之恩未报,庄霖不愿离开苍微山。”
谁都知道师父曾经为灵墟山弟子,于是也不讳言,他身后有师兄小声道:“小师弟,你再想想,那可是灵墟山啊。”
人人皆知,灵墟山在仙门之中地位超然,对于许多寒门剑修来说,入其门中修习的机会更是千载难得。
郁道长见状,缓声说:“不必这么快就做出决定,不妨多思量几日。”
庄霖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心中却已经有强烈的愿望。
褚怀霜似乎看出他的心事:“你是否心意已决?可还需要再考虑几日?”
庄霖笃定答道:“弟子心意已决。”
郁常清沉吟须臾,回顾褚怀霜笑道:“果然,还是师父了解弟子。多谢褚尊师悉心教导,庄霖留在苍微山或许更加合适。林师兄托我来访这一趟,也不算一无所获。既然庄霖心意如此,以后还要劳烦褚尊师继续教导。”
褚怀霜淡淡一笑,没太多客套的意思:“庄霖是我的弟子,就算没有林仙长相托,我自当尽心教导,至于修道能精益到什么程度,也要看此子自己的造化。”
众弟子已经察觉两人间的气氛有些不对,于是纷纷噤声。
郁常清始终温和含笑,没有因褚怀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而愠怒:“那在下便放心了。郁某叨扰已久,这个就当做给诸位小友的见面礼吧。”说着将一个瓷瓶放在桌上。
褚怀霜随意扫了一眼,冷笑道:“灵墟山底蕴深厚,竟将紫芝啜霞丹当做给我这班徒弟的见面礼,实在愧不敢受。”
郁道长的脾气好到了一定程度,仍笑着:“这实则是林师兄的赠礼,郁某不过是个中间转交之人罢了,还望褚尊师莫要叫在下为难。”
褚怀霜唇角略勾起讥诮的弧度:“久闻林仙长令名,只可惜缘悭一会,却劳烦郁道长千里远来。松眠,那就替师弟们收着吧。”
郁道长起身作势要离开:“多谢褚尊师体谅,贫道也当归去回报。还望明年论道大会上,能与诸位才俊再会灵墟山。”
褚怀霜也起身神色淡淡地说:“千里路远,仙长路上慢行。谨舟,带仙长下山。恕褚某不再远送。”
顾谨舟颔首称是。
众弟子心存疑惑,但无人敢问,在师父面前甚至不敢交头接耳。
储怀霜目送郁道长离开之后,像是随口道:“大师兄和你们说过了吧?为师这番回来,定先要对你们这段时间的课业进行一番考校。今日难得人来得齐整,没有外出历练或采药的。”
众弟子悚然色变,齐齐望向大师兄。谢尘听师父语气中带着揶揄,不为觉察地轻轻叹气。
褚怀霜冷淡的目光扫过众人:“凌昭,就从你开始吧。”
傅凌昭冷不防被点名:“啊,我……是,师父。”
等到一轮考校完毕,弟子们面如菜色地离开前厅,早已将师父和郁道长之间的机锋忘得差不多了。
庄霖也该要离去,却脚步迟疑,落在了众位师兄之后。
储怀霜对垂首立在一旁的谢尘道:“松眠,心中有话却从不轻易开口,这是你的好处,也是你的坏处。你先去吧。”
谢尘微微一顿,又如常颔首道:“是,弟子告退。”说罢就转身退出厅外。
前厅只剩下师父和庄霖两人,他不免有些心中惴惴,心中有疑惑却不知从何问起。
储怀霜神色淡淡地望着自己最年幼的弟子:“阿霖,还有什么事?”
庄霖垂着头,迟疑地开口道:“师父,弟子有错。”
褚怀霜有些意外,转而又轻笑:“你有错,你有什么错?”
庄霖:“弟子……弟子并无离开苍微山之意,实在不知郁仙长为何有此一问。”
褚怀霜冷笑:“我常年在外或者闭关,平日大师兄对你们教导颇多,使得你长成与松眠一般的性子。你想问我却不直言,也罢,你尚且年幼,即便告诉你其中缘由,你又如何能领会?”
庄霖蹙眉埋着头,他确实想不明白。即使今年已经一十二岁,却在师父眼中仍然不过是个孩子,这令他不禁有些气馁。
储怀霜即使早已对庄霖的身世有所猜测,但没想到此事会以这样的方式,突然扰乱小弟子平静的生活。
他沉吟片刻,终于想到如何向年幼的弟子交代,而又巧妙地避开一些事实:“就如这紫芝啜霞丹,世间珍宝谁都想搜罗到自己门前。岂不闻芝兰玉树,愿生于阶前之语?”
庄霖似乎有些明白,懵懂地点了点头。
褚怀霜缓声道:“这件事从始至终都与你无关,无论旁人会怎样喧谤都不是因为你的错。以后不是你的错,不许认,记住了吗?”
庄霖微怔地应道:“是,师父。”
……
那是记忆中最初和最后的平静时光。
庄霖睁开眼时,眼前是陌生的屋子。他坐起身,揉了揉眼角,因梦境而有些恍惚,苦笑着喃喃自语:“觉时枕席非碧山……”
许久没有梦到过少时师门之事,这一晚的梦境久违的不是噩梦,而是静谧如许。
江濯闻声也醒了过来,不客气地上前坐在他的床边,隔着薄纱窗幔笑道:“阿霖醒了,睡得可还好?”
庄霖一愣,看向他方才睡的小榻:“江兄怎么在这里,难道昨晚你就委屈睡在这里?”
他轻笑说:“江湖中人漂泊无定,这算得上什么委屈?再说那夜遇到刺客之后,我怎能放心你一个人呆着。”又撑着床边,笑着打趣他,“阿霖这是在关心我?那不如让我和你一起睡在这里。”
江濯就这样隔着纱帘看着人,维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庄霖的脸颊似乎染上了可疑的绯色,半晌没吭声。
须臾静谧后,他终于笑道:“好了,不逗你了。”
他起身打算径自去梳洗,却听身后庄霖轻声道:“多谢江兄昨晚的琴声,让我做了个好梦。”这非是客套,而是真心实意的道谢,不知多久以来,旧时回忆难得以这样宁静的样子呈现在梦中。
江濯顿了一下脚步:“你若喜欢,今晚再为你弹奏一曲。只是我会的琴谱可不多,过不了几日,阿霖就该听厌了。”
庄霖心中微动,忍不住掀开眼前的窗幔,看清楚晨光下含笑而立的那人:“怎好劳烦?”
“客气什么,正好捡起来师父教我的琴谱。”
庄霖闻言有些恍惚,捡起来师父教的……
师父当年的教诲,与江濯曾经醉后所说的“不是我的错,我绝不认”巧合地重叠在了一起。
一直有人对他说,你要背负这一切,你的困厄统统都该归于你的无能。他深信不疑至今,却忽然心生疑惑,这错的,是该他认下吗?若非是他,又该是何人?
江濯转过身去,任他披衣起身,道:“这几日的清谈会上,主要是就邪道重现一事争论不休。昨天的情形我们也看到了,很是无趣。今日的宴席之上大概也是如此,阿霖还想去吗?”
庄霖不假思索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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