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凤鸣无相(2)
此言一出,四座沸腾。
他刚低声表示猜测,立刻有他身旁的同门反驳:“怎么可能,明光宫宫主的亲子怎么可能是邪修呢?”
望着眼前乱局,崔长老冷笑着对身边之人说:“灵晖师弟,之前对你说,你还不肯相信,如今这样呢?算不算实证?”
赵灵晖惊愕地望着陆协风:“公子究竟是……”
萧邈恐怕他要发难,闪身挡在他们二人之间:“公子小心!”
那被灵流裹挟在空中的酒水不断翻滚,施法控制它的人心中似乎极度挣扎。
崔鸣谦发现,即使将证据摆在众人面前,也没能令所有人倒向自己这一边。证据如此确凿,若换了寻常弟子,恐怕早已经被押去戒律堂细细审问了,只是因为陆协风的身份,许多人竟然选择相信他。
崔鸣谦心中不禁嘲弄地冷笑,见赵灵晖居然还在犹豫,急切道:“师弟,此事非同小可,我所做的不过是为了帮助真相水落石出而已。只有这样,才能不负老宫主临终前的托付。”说到最后他将声线渐渐压低,显得情真意切,又戳中了赵师弟的心事。
他自诩擅长洞悉人心,何况像赵灵晖这样说好听是心地单纯,说难听是愚钝固执。若没有前任宫主不嫌弃赵师弟的出身低微,将他提拔进仙门,对他悉心教导,那他现在不过是蝼蚁而已。因此只要提起他师父,赵灵晖必然能想清楚陆公子与明光宫的基业孰轻孰重,而选择顾全大局。
江濯上前一步挡在几人的身前,哂笑道:“这可不像好好坐下相商的架势,陆贤弟还是先走为妙。”
“在庆典之夜的祸事查清之前,还请公子留下配合调查。”赵灵晖神色一寒,折扇倏然挥出,凝滞在空中的酒水瞬间冻结,化为边缘锋利的冰凌,向江濯迎面袭来。
江濯没有来得及拔剑,后退几步旋身避开了锋芒。
庄霖本不想当众出手,但见他对江濯动手,眸光倏然冻结,剑刃蓦地出鞘,一道凛冽的剑气凌空划破空中悬浮的灵流。赵灵晖迅疾挥扇格挡,于是冰凌纷纷没入了他身侧的石柱之中,深可几寸。而崔鸣谦就没这么容易避过了,他匆忙后退了两步,仓促间撑起的灵符没能拦住这带着戾气的灵流,被突然袭来的冰渣子划破了袖袍。
他愕然地望向胆敢直接出手,毫不留情的年轻修士,只听那人冷笑了一声,嗓音清冷淡漠,但字字清晰地落入众人的耳中:“邪典现世,邪道作乱,若今天在此无法分辩清楚,崔长老说与旁人无关便无关吗?前夜邪道如何能够得知雪朔城护城灵阵的解法?”
崔鸣谦当众失了颜面,愠怒道:“灵阵损坏,是谁所为谁才心虚想要离去,难不成想要栽赃在本人的头上?”
在场所有人一旦听到邪典那两个字,耳根子突然就变得敏感了起来。
此时宴会厅中阵营已经分明。双方互相指责,暗示对方故意破坏了灵阵,心怀不轨。言下之意,明光宫中地位非凡的长老或公子,竟然可能与邪道、邪典有了牵扯。
众人是真的诧异,也真的想等着看好戏。
徐宗道不悦地望着崔鸣谦,仗着一把年纪的江湖声名,直言道:“邪道作祟一事若有什么调查结果,崔长老为何不明白说出?我们不就是为此相聚在这里的吗?”
有人附和:“有何不可当着诸位道友的面说的?”
“今日筵席之后不就要商议有关邪道再起一事吗?”
崔鸣谦面上有些难堪地拱手道:“诸位稍安勿躁,此事确与宾客无关。查清真相之后会给诸位一个交代。”
闻言,便有人埋怨说:“为何崔长老说话总是遮遮掩掩?”
“陆公子到底因何吐血,我们便能轻信阁下的一面之词吗?”就这样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质问。
陆协风脸色微白地看着眼前的乱局,眉宇深锁不知在思虑什么。
趁乱中,江濯低低对他说:“陆贤弟有伤势在身,不如先行离开,此时此地不像能分辨清楚真相。”
他闻言收回了视线,感激地颔首:“江兄说的是。后殿通往无相山后山,我们沿着山路西行便能离开明光宫的地界。”他呛咳着被几位交好的同门掩护着前往后殿。
宫主正在闭关,长老却向公子突然发难。上位者还没能争出个谁是谁非,除了崔长老的几名亲信弟子之外,更多的弟子一时无人敢拦。
几人趁崔鸣谦正焦头烂额地向众人解释,迅速拆去挡在身前的剑招符咒,就匆忙奔向后殿。
谁是谁非尚且如一潭浑水,若不能断定陆公子确实与邪道有所牵扯,在场的宾客就没有立场干涉他们的争斗,于是居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徐宗道拧着眉头:“这该如何是好。”
薛望有些为难地说:“这是明光宫的内务,我们外人难以得知其中详情,还是不要参与为妙。”
崔长老见状怫然变色,将不满他今日行径,正在义正严词地数落他的众人抛在一边,忙道:“师弟为何不阻拦他们,难道还不肯信眼前的真相?”
赵灵晖淡声说:“他们去的是后山,你不是已经派人在那边拦截了吗?这是门派私事,当着天下人的面勾心斗角,还嫌不够哗众取宠么?”
崔鸣谦被他当面一噎,心中已经大为光火,但转念一想,若不能拉拢此人,这些年的谋划岂不是都白费了。转瞬之间已经揣摩到了他的心思,于是压低声线:“赵师弟你……你明明知道公子恐怕与那邪典有纠葛,现在只是误入歧途,回头未晚。若放任他们离开,将来公子真有堕入魔道的那一天,岂不是你我今日放纵之过!”说罢就面露不悦地拂袖追去。
赵灵晖神情一凝,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色更是苍白了下去。他抿唇默立了须臾,还是跟着追了出去。
在后殿之外,无相山颠的空气仍然带着略微潮湿的寒意,陆协风掩着唇咳嗽了几声,喘息沉重地捂住心口,声音有些发虚:“走这边,我们先从后山下山。”
郑旭扶住他的手臂,从方才起就已经犹豫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是要就这么离开?若崔长老在其他同道面前颠倒黑白可怎么办?我们不如去找师父主持公道。”
陆协风摇了摇头,冷笑说:“我们这一番回来,在庆典宴席这样重要的场合也没能见到父亲。我就该猜到事情不同寻常,怪我大意了。”
郑旭惊诧道:“他们难不成还敢加害宫主?宫主闭关至今,难道已经……”
萧邈扶着陆协风,神情冷沉下来:“他们是否敢做此等悖逆之事还不好说,但师父年迈,为了继任宫主的位子,有人早已经容不下公子了。这些年崔鸣谦四处拉拢他的势力,明光宫中有多少人信服于他?现在公子不知中了什么毒,我们还是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陆协风眸光微暗,沉默不语。
庄霖神情淡淡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疑窦丛生。若崔鸣谦真的是堂而皇之地下毒,那么众人所饮之酒都是出自同一坛中,并没看出陆协风杯中的酒有什么特殊之处,为何旁人都安然无恙?至少他们几人都暂时没有异常。
他们双方所说孰是孰非,陆协风是被人暗中下毒,还是如崔鸣谦所说的,是因为修习邪道,再服用灵药之后,体内魔气与灵气难以两容导致内伤?而那晚设计破坏灵阵之人难道就在这双方之中吗?
他随着众人疾步奔向后山,蹙着眉心中兀自思虑着。忽然听到身后脚步声纷纷杂杂,有人疾步追赶而来,一个声音飘忽而来冷冷道:“还请诸位留步。”
陆协风眉头紧皱,回首看去,不出意料果然是崔鸣谦带着他的一众亲信弟子追赶而来,但令他意外的是,崔长老身后不远处赵灵晖居然也跟随他们而至。陆协风唇角微勾,讥讽道:“两位师叔,今日机会难得,看来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崔鸣谦:“公子难道不想查清庆典之夜为何有邪道作祟吗?若公子随我们回去,真相自然能够水落石出,当着天下人的面,我们怎么会无端加害于公子?”
萧邈闻言只是冷笑:“若崔长老真如你话中那样秉持公心,为何方才在宴席之上,众多同道要么就缄口不言,要么就质疑你那歹毒的行径?”
“竖子放肆!你的公子难不成没教会你师门规矩?”说着,他手中折扇一转,一阵如同裹挟着钢针利刃的灵风向萧邈迎面袭来。
萧邈正抬手想要释放符咒对抗,没想到陆协风手中灵符已经骤然扩张数倍,不仅挡下这一击,竟然将崔鸣谦逼退了数步。
“笑话,既然崔长老执意如此,那就不要怪我们不讲师门礼数了。”说着他手中迅速结印,虚空之中灵气瞬间搅动扭曲,激烈碰撞发出辉芒,灵气被凌空凝聚成数道比剑气还要锋利的灵流,倏然间向崔鸣谦挥落!
萧邈望着他仍然苍白的面色,担忧道:“公子!”
崔鸣谦躲闪不及,只得撑起防护符咒硬抗下这一击,没想到这年轻后辈甫一出手的一招,是如此的灵力充沛、锐不可当,竟然能够冲破自己的符咒,完全不像方才刚刚吐血之人所为。
他不觉得颜面尽失,却因为验证了心中猜想而狂喜不已,咽下口中血沫,竟然低低哂笑:“果然是邪道!”这一句话声音不高不低,正能够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陆协风面色一寒,尚未回应,却见到赵灵晖越过人群中而出,眉头紧皱地望着他:“公子,你为什么会误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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