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落魄醉客
小镇中的酒馆不比州府之中那样喧嚣热闹,但正当午间也是食客熙来攘往,小伙计来回吆喝着奔忙着,甚至顾不及擦去额头上的汗珠,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酒香。
两人座位紧挨着栏杆,庄霖神色淡淡地望着一楼众人举酒谈笑。江濯不禁叹一声,无论在多嘈杂的场所,望着小仙君总能让背景的喧嚣似乎淡去,感到心中很静。
小伙计上前招呼:“客官,您的酒菜上齐了。”
“小伙计,午后不忙时,能否替我再送两坛到我的住处?”江濯含笑将一锭银子放在伙计的手中的托盘内,他果然眼中一亮,说:“哎,您放心好了。不是我夸口,我们店的秋露白就是本地最正宗的!”
江濯为两人的杯中斟满:“尝尝,不容易醉。”
庄霖这才回过首来,执起酒盏浅尝了一口,又仰头一饮而尽。
江濯有些意外,含笑弯着眸说:“这却不像是品出什么滋味来了,阿霖是有心事。”
他本又想斟酒,闻言却一顿,像是要证明自己别无心事一样,转而拿起了竹筷。似是不经意问道:“江兄今后有何打算?”
“我?当时在云州城我同你说过,我想找到曾经照料我多年的芸娘姐姐,此后还会再找下去。”
庄霖沉吟须臾,似乎在斟酌着言辞,良久方道:“我为到洗剑山庄取回新剑而离开师门,没想到会接连遭遇风波,已经在外延宕许久,其实在明光宫时已经收到了师兄的书信,问我何时回去。”
江濯的笑意忽然就僵在了唇角,缓声说:“一定要这么急么?”
庄霖抬眸望向他,两人眸光相接,形成了微妙的对峙,他正想答言,却被楼下一阵吵闹声打断。只听一个醉意朦胧的声音说:“我没醉,难不成还要逐客么?”
原来是一名鬓发半霜的剑客,已经酣醉了在浑闹。小伙计搀扶着他的胳膊,那人还兀自挣扎着探手取来桌上的酒壶,仰头倒进喉咙中。小伙计看他身负长剑,也不敢轻易将他得罪,只好陪着笑道:“侠士您已经欠了三日的酒钱了,还是不要为难小的……”
那人摇摇头,含混不清地咕哝着,看来已经醉得深了。周围人纷纷回过头来看着他,嘲弄地指指点点。
江濯眉尖微蹙,听庄霖说完那番话心中格外地烦乱,倏然起身向楼下走去。
庄霖一怔也起身道:“江兄……”江濯却没有回顾,负气快步走开。
小伙计对付不了这位客人,正在头疼时,没料到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道:“把这位老前辈带到楼上雅间去休息吧。”
小伙计回过头,见江濯将一锭银子放在自己的手心,顿时为难的面色稍缓,说:“好好,客官们这边请。”
江濯走近靠在桌边似乎醉倒的那人身边,说:“老前辈?”正想要搀扶他起身,没想到那人倏然清醒,板着脸道:“前辈就前辈,叫谁‘老’前辈呢?”说着就提起酒壶,从容跟着小伙计向楼上走去。
这一闹众人都明白他是故意装醉想要躲掉酒债,纷纷哂笑。
江濯哑然失笑,见庄霖早已经跟到了楼下,在一旁掩着唇忍笑,心中方才的不悦一时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笑道:“阿霖,要一起跟来么?”
庄霖颔首随着他们上到酒店二楼。
雅间之中,那位老前辈一身半旧不旧的星灰色道袍,腰间是一柄古旧的长剑,微霜的头发用一支木簪潦草地束了一半,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形容如何,斜倚着楼边栏杆,又自斟自饮起来。
江濯和庄霖对望一眼,正想告辞离开。他却斜睨了一眼两人的装束,饶有兴味道:“两位小友何不同坐共饮呢?”
两人只好坐下,又让小伙计把方才没怎么动筷的四色菜肴端到这边雅间中来。
“老朽姓周,名讳嘛在江湖上不值得一提,既然因缘际会,两位可愿意报上自己的姓名?”
两人一一说了,菜肴都已经上齐,小伙计出门后轻轻带上了门扉,这雅间顿时隔绝在酒馆的喧嚣嘈杂之外。
他薄醉的目光在庄霖的佩剑上停留了须臾,轻笑道:“洗剑山庄?看起来倒是很新,没想到洗剑山庄近日自己已经闹得焦头烂额,还能有空闲为人锻造这样品格的兵刃。这该让人怎么说好呢……”
两人闻言心中一凛,立刻知道此人并非寻常剑客,而对仙门中近日发生之事了如指掌。庄霖颔首道:“前辈好眼力。前辈不知,我向洗剑山庄求取这双剑时,邪道还并未再度作乱。”
“邪道?”他品着酒盏中的酒,不置可否地一笑,“个中真相又有谁知道呢?”
江濯心道,可不就是您面前二位知道吗。面上却似乎惋惜地颔首表示认同。
周前辈缓缓饮尽了杯中酒,又问:“使用双剑的修士倒是不常见,小友可方便直言这是为何呢?”
庄霖望了一眼江濯,心想,这两位初见别人就问的话居然是一样的,坦然说:“在下原本执笔持箸都更擅长用左手,只是少年时向师父学习剑道,不愿意与其他师兄不同。”
江濯心中微怔,意外地望向他垂在身侧的手。没想到他居然会因为这样的原因,强迫自己用不擅长使用的手修习剑法,其中艰难恐怕并非他人能够想象的。而这样对他而言极重要的事,自己若非今日也不会知道。虽然轻言钦慕,自己对他到底算是了解几分呢?
周前辈又望着他笑着摇摇头:“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庄霖没有再多言什么,唇角含着不深不浅的笑意,替几人杯中斟满酒。
“好根骨。”周前辈一边品着杯中酒,一边又将庄霖上下打量了一番,“我看小友年纪轻轻,倒是像有道心的,不如跟我回去做徒弟。”说罢就径自大笑起来。
“前辈……”庄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他是一时笑言,还是真有此意,于是求助地望了一眼江濯。
江濯觉得有些好笑似的,玩笑道:“前辈,替您付了酒钱的可是我。”
周前辈望了他一眼,直摇头道:“顽劣不驯,殊难管教,令师想必在你身上大费功夫。”
庄霖见他被一噎,反而不禁垂头轻笑。
江濯似是赌气道:“好,那就留你们在此谈论绝妙道法,我与浊酒作伴就不错。”说着就离席转身离开,出门后又反手将门扉轻轻合上。
周前辈将酒杯搁在了桌上,眸中笑意沉沉:“倒是他乖觉,而庄小友的聪慧之处又与他不同。”
庄霖的笑容淡去,正色道:“前辈阅历深厚,识人明白,在前辈面前,在下不敢有所遮掩。”
“我总觉得仿佛见过你一面,但时隔多年,老朽也日益昏聩,也不敢确定是否真是当年之人。”周前辈抖了抖衣袖,向侧靠在栏杆上,“好啊,既然你不想拜师,对多学一招一式的剑法毫无兴趣,那你所求的又是什么?不妨我们随意聊聊,无论提及什么都不作数。”
庄霖沉吟半晌,知道眼前之人或许能为自己解惑,但他心中想问的多涉及近日发生之事,不能随意向人提起,而从洗剑山庄到明光宫,他的心中屡次产生疑问,身边可谈之人唯有江濯,但那人对他而言与旁人不同,他不想江濯与这些事扯上太多关系。
庄霖想了一想,只好隐晦地向他提出,就像在认真地请教修行中的困惑:“恕晚辈妄言。敢问前辈,何为‘至道’?”
周前辈失笑:“好大的问题啊,像你这样发问,老朽却是无从谈起的。”
庄霖深深蹙眉:“晚辈困惑已久,终日思之也不得答案,愿入世来,寻觅因果。却越来越难以分辨究竟何为正邪,亦或是何为清、何为浊?”
“道通为一,天下人各自有各自的活法,便有各自之道,哪里分得出清浊?哪里用得着分清浊。”
庄霖闻言怔忪地凝眸。
周前辈的眼眸微微眯起:“听了你的这个问题,老朽却越发好奇,你的师父是谁?”
庄霖坦然道:“师父业已作古,他的名讳恕晚辈无法相告。”
见他答得真诚,周前辈也不再追问,笑道:“你也别枉费思虑,不愿说便不必说。”
庄霖松了口气:“多谢前辈。”
周前辈笑着摇摇头:“可叹可叹。老朽至今才觉得,你像一老朽一位忘年之交,却也不尽然。若论天资聪颖你与他一般无二,只是在性情上,他在你这个年纪却与你截然相反,也不知你小小年纪都经历了什么。”
庄霖定定地望着他,他言语恳切,或许真的曾经识得与自己相关联之人,只是自己无从知晓了。
周前辈眸中露出沉浸于回忆的怅然:“我虽然与这位故人性情不合,却承认他所求之道不失为大道中的一种。只是后来发生之事,实在令人扼腕。”
庄霖的指尖在衣袖中不自觉地蜷缩,指甲渐渐深入手心,轻问道:“敢问前辈对于当年令众仙门震荡之事,是否有所耳闻目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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