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故人重逢
庄霖回到了暂居的一所别院门前,也许因为终于回到自己的栖身之处,不觉打了个寒噤,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有意没有理睬而沉默地推门进去。
“你独自一人住在这里?”江濯为他撑开伞,庄霖躲不过去,也就没有再躲,背对着他说:“南边和西边的厢房都是空的,江兄请便。”
江濯皱眉,他对自己的称谓还是一声客客气气的“江兄”,是刻意想要与自己隔开。庄霖没有等他回复就走回东面厢房,随手关上了屋门。
江濯望着他的背影进屋,静静在雨中立了一会儿,才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开。
庄霖合上房门,像是再难支撑,浑浑噩噩地走到床榻前,埋头倒了下去。一月之前受的剑伤虽然已经愈合,但被虚耗过的身体已经禁不住千里奔波和这样劳心耗神。他困倦极了,心中思绪纠缠作一团,在头痛中很快陷入昏睡。
昏昏沉沉中眼前闪过那些画面,他在对方怀中变得驯服、战栗、沦陷,不只是身更是心。
朦胧中有人唤他的名字,是那样熟稔亲昵的语调,那人放在他额头上的手心好烫,他难耐燥热地抬手拨开。那个人太烫了,他受不起,于是想要逃。却没想到还会重逢,怎么还会再见呢……
江濯端来姜茶时见他湿着发,未除去雨水淋湿的外衣,就这么混沌睡去,不住地皱眉。却想到他今日的烦忧也有怪自己的一份,更心生愧疚,缓声道:“阿霖,你的额头好烫,起来换身衣服再睡,好么?”像在耐心地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庄霖蹙着眉掀不起沉重的眼皮,无力拒绝对方,便只好任他擦干头发,换下被淋湿的衣物,当只剩最后一件亵衣时,仅剩的一线清明倏然紧绷,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受了伤……于是指尖按在衣领,含糊不清道:“别……”
江濯没有再坚持,将庄霖靠在自己的肩上,静静地揉着他的发须臾,对着低烧而昏沉沉的人:“我想要什么,阿霖是真的不知道么?”说着垂首轻吻了一下怀中人发烫的额头。
庄霖无法清醒又睡不安稳,朦胧间被对方喂他喝苦涩的汤药,他侧首拧眉地避开,而江濯不厌其烦地把汤匙又靠近怀中人的唇边:“阿霖最听话了。”
江濯从后侧环抱着他,直到这一碗汤药被他极不情愿地喝了下去。庄霖合着眼没有清醒,手虚虚地搭在他的手腕间,在虚弱时没隐藏得住那一分悄无声息的依赖,江濯没有抽出手,低低一笑:“怎么变得这么粘人了呢?”
庄霖反反复复地翻身,在梦中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江濯忍不住与将指尖插入他的指缝,与沉睡的他十指相扣。隔着棉被抱紧他,怀中人这才在睡梦中渐渐平定下来,江濯柔声道:“好好睡,发发汗就好了。都怪我莽撞,阿霖,等你好了起来打我吧。”
虽然分离不久,但这样静静陪着他的一刻都像是一种奢侈,即使他有千万种不能说的顾虑,好歹现在肯将脆弱的一面暴露给自己看。
不知过了多久,那是一个燥热、混乱的长梦。庄霖从混沌的梦境中睁开眼时,没想到还能看到对方。此时应是夜半,只有暗淡的月光透过窗纸,江濯正与他同榻合衣而眠。
庄霖头脑还是有些发懵,静静地睁着眼,逐渐捡回零落的记忆。是他替自己换好衣物,自己又像孩子似的被喂喝药。不禁脸颊发烫,轻叹了口气。
江濯侧身朝着自己睡,也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他这么陪了自己多久。他的眉目埋在阴影里,隐约只能看到隆起的眉骨、弧度俊美的眼眸和浓密的睫羽。
庄霖口中有些干渴,却不想吵醒对方,就这样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又合上双目。身上的衣物都是新换的,他却没再碰自己。他是不会趁人之危的君子。但他要自己缴械投降,要自己完全臣服。
更重要的是,他对自己不仅是欲,还有情……
庄霖又睁开眼,眼中流动着复杂的情愫。自己对江濯的感情究竟是什么,今后该与对方如何相处,他想不明白,并且只要想想就会头痛。不由地轻轻叹息一声,江濯似乎被他惊动,庄霖连忙合目屏息,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逃避什么。
江濯醒了,用手探了探怀中人的额头。还好,昨晚淋雨伤寒引起的发热已经基本褪去了,但是仍然有些微微低烧。他忍不住怜惜地揉了揉庄霖的发,声音很轻像是喃喃自语:“阿霖,都怪我太想你了,事到如今,你怎么能还不明白?”对着沉睡的心慕之人,他才肯如此低到尘埃里地袒露真心。
庄霖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平稳下去,被那人收紧到怀中,他们贴得极近,近到庄霖的心口仿佛能被他的心跳撞击着。庄霖在他的气息包围之中不知不觉睡着,之后竟一夜无梦。
次日清晨他的眼帘被光线照亮,缓缓地把眼睛睁开一道缝。江濯正斜靠着坐在床榻边,俯视着他笑道:“阿霖醒了。”仿佛昨天的争执并没有发生过,像是两人未曾短别之前那样。
庄霖静静地抬眸望着他,神色有些迷茫,像是恍惚未醒,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他身上。
“不再闹脾气了么?”
庄霖转过脸为他语气中的几分戏谑有些不悦:“没有。”
江濯忍不住垂下头亲吻他的额头。庄霖下意识地抬手抵在他的身前,对方心口很烫,倾身贴近后,庄霖感觉到腰间抵着的,耳尖一时有些微烫。
江濯极近地俯视着他的神情,一向厚脸皮竟也有些脸颊发热,轻咳了一声,说:“大清早的,常有的事。”说着披衣起身,没想到衣袖却被忽然扯住。
庄霖撑身坐起,乌发披散在肩上,抬眸说:“你要去哪?”
江濯瞥了一眼被他攥住的袖口,心中一动笑道:“怎么,阿霖怕我去找别人?”
庄霖没说话,只安静地眸光温润地望着他,江濯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意,正想要再调侃他,没想到他攥着自己的衣袖向前扯去,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贴近,对方微乱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庄霖静静仰视着他,忽然浅淡一笑说:“阿濯忘了。”
忘了什么?江濯的心跳声冲击着耳膜,正在迟钝地回想之际,他接着更轻声道:“我帮你。”这三个字砰地撞在心上,耳中一阵嗡鸣,尚未浇灭的火被他又煽得更烈了。
庄霖被他蓦地锁在怀中,炙热的亲吻没有章法地覆盖下来,从眉骨一直绵延到脖颈间,庄霖微微仰起头,捧住他的脑后,暗哑地叹了口气。
空气中的热度越来越浓重,庄霖在自己彻底沦陷前,喘息着撑着他的胸膛分开了些距离,在江濯炽热的目光中,半睁着眼把头埋了下去。
……
江濯俯视着那眼角薄红满眼水雾的人,心想,我真是输给他了。庄霖眯着眼,湿透的睫羽仍在轻颤,心头一阵阵地发麻。
“阿霖……”他艰难吞咽的声音格外明显,冲击到心头上的不仅是欲念。这种感觉……完全占有了心慕之人,也被对方完全占有。
这也许是自己所做过的最冲动的事了。庄霖合上眼,被揽入炙热的怀抱中,听到他沙哑而沉迷地说:“你怎么愿意这样?”
庄霖的指尖勾住他的手,随即被对方攥紧,低低一笑:“是阿濯教我的。我也……”他的语气就此一顿,后面的话没说出口:好想你啊。
即使理智要他抽身离去,情意却让他不受控制地靠近,尤其是察觉对方不止是欲之后。阿濯就像清晨崭新的一束光,让他觉得一切都有转机,若是将来还能找得到出路呢?是不是后半生能挣破这囚笼?
——
茶馆门前。
江濯承认有时自己读不懂他的心意,就像今日清晨时。身侧之人依旧是神色淡淡的模样,但唇角带着些暧昧的伤痕。
他的心间一热,攥住了庄霖垂落在袖中的手。两人贴得很近,没人会注意到两只手在袖中十指相扣。庄霖还是略微担忧地蹙眉:“江兄……”
这个称谓……江濯轻快地想,我的妻,他不肯在人前露出任何端倪。心中仿佛被一团温热填满,垂首笑道:“阿霖还这样唤我,不觉得生分么?”
庄霖从他的手中倏然抽出手去,脸颊发烫地走在前面步入茶馆之中。
两人落座之后,一直等到餐食都上齐了,庄霖察觉他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身上,尤其是……被他弄伤的唇角,假装没有发觉地忍了半晌,一向冷淡的神情终于绷不住了,暧昧的绯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眼角,侧过脸低低道:“别再盯着我看,否则……”后半句孩子气的威胁,在对方的玩味的目光中再也说不出口。
江濯不敢再笑他,忍笑忍得辛苦,目光不情愿地从他身上挪开,低头道:“阿霖该饿了,好好吃饭。”
庄霖一阵无言,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满心烦闷地搅动着碗里的粥。
江濯觉得这次重逢之后,他又清瘦了几分,想要他好好吃饭,于是假装无意地不再看他,百无聊赖地望向楼下,目光转而被在门前与店家攀谈的一名少年吸引。只见他诚恳地作了一揖,清脆道:“劳烦店家了,还望替我们留意着。”
店家含笑叹了口气说:“哥儿每个月都会来叮嘱,我们怎么能忘记呢?只是这味灵药实在是罕见,虽然在这拂清剑派治理下的桐阳城,怕是也难得。”
少年的眉目之间萦绕着无奈的忧愁:“郎中说过,母亲的病只有这一味药材才能解,兄长为此已经前往外地去找了,我为照顾母亲没法离开,只好托付给相识之人麻烦替我留心。”
“好说,哥儿放心回去吧。”
少年离开之后,江濯忍不住问身旁前来添茶的小伙计:“请问小哥,方才那位客人说得是什么药材,竟然这样难得?”
小伙计被忽然叫住,皱眉思忖了片刻说:“哦……那名字有些古怪,好像是什么‘十七雲’,听起来不像是药材,若说是香料倒是有可能。方才的那位也不是客人,是给我们店提供茶叶那家茶铺的小儿子,最近两年跑遍了城中药铺也寻不到那药材呢。”
江濯一怔,指尖蘸取酒水,在酒桌上迅速写下一个字:“你看,可是这个‘雲’字?”
小二垂首一看:“不错不错,正是它。看来这是仙门中人才能知道的,难道客官知道这种灵药?”
庄霖见他眸光微动,疑惑地轻问:“江兄?”
江濯凝眸了须臾,含笑摇了摇头说:“哪里是什么灵药呢,只是个不为外人知的字谜罢了。”
正想继续对他解释,却见一名身着拂清剑派服饰的弟子匆匆拾阶而上,环顾茶馆二楼,赶忙向他们走了过来。
那名小弟子上前作了一揖道:“林少侠,对于昨日那名邪修的调查结果,掌门与越公子都希望有九微谷的宾客一同在场,您现在可有空闲随在下走一趟?”
庄霖闻言眸光微沉,望了一眼江濯。江濯笑道:“既然要你去便去吧,我恰好也有件事要跑一趟,就不同去叨扰了。”
庄霖颔首,起身随着那名弟子匆匆离去。
江濯目送他离去后,又问小伙计:“小二可知道那位少年是住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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