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盗朝天
周远图槌响都察院大鼓前,转向梁道乾道:“鼓声一响,吉凶难测。便是上上吉,往后余生怕你也将在海上拼杀,倭难一日不止、海夷一日未平,你一日不得安宁。”
梁道乾目光沉远,词气深长:“进去吧。”
都察院里外戒备森严,连一只蚂蚁都不敢擅动。但周远图三品官袍在身,邝玉又率领着东宫十二金翼在前开道,是以一路畅通无阻,更无人敢插嘴拦问他们缘何鸣鼓!
鼓声訇訇敲响。
震得人浑身鸡皮。
黄奇双眉一紧,这位亦饱遭惊诧的右都御史,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天半下来也是心力难济。闻得鼓声,不由得站起喝令陪吏:“出去看看,什么人击鼓喧哗?”
陪吏一迭声应是,退着跑出去。刚跑至院中,就见邝玉周远图并肩打头、十二金翼东西夹列、中间簇着一人迈步进来。
瞥见邝玉,马万群丰四海双双站起,汪善眸也不由得神色紧了紧,而知悉情状的谭宓纹丝不动,赵自培佘斯况尽力掩藏兴奋跟着众人装惊诧,相里为甫作为廉衡在京后援,要比赵佘二人更懂梁道乾之妙用,不仅梁道乾要道出什么他知悉,就连如何说服明皇启用梁道乾戍卫四海,他也是早早谋好了对策。
马万群示意丰四海,丰四海忙下堂去迎:“邝护卫怎么来了?”
邝玉未理会他,丰四海心里咯噔一下,这位伴太子形影不离的护卫的言行举止某种意义即代表东宫态度,往常邝玉对他也算礼数不废,今时突然冷漠相待,难不成太子爷连带他丰四海也厌倦了?想到此,一时不是滋味。
他转目挖眼时任工部左侍郎的周远图,心骂你这目无堂官的恶臣,自恃同廉衡交深就妄自尊大,越想越气遂出声喝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界,有事不能等本尊回去再说?你跑这来撒什么野?”
周远图对着自己顶头上司揖了一躬,顾自慢吞吞道:“卑职无意乱闯,事急从权,只好冒行,事毕,该如何惩处微臣,如何惩处就是,臣但受无妨。”
这话以下对上,咋听咋不得劲儿。丰四海在邝玉这里方方吃了憋,在周远图这竟也没落得个台阶,气不打一处正自要发作,簇拥在人群中的五十四五岁、身雄力壮的大汉拨开身前一名金翼,迈前一步道:“丰大人稍安勿躁,还是坐回您的位置,听鄙人谈几句心!”他语调昂亢,毫无怯缩之态。观他面相,既非达官又非宗亲等相熟面孔,言语却如此高调,看来又是什么“大道”上的朋友了!敢情这两日来的都是些硬茬!
丰四海盯着他,真是一怒未消二怒再起:“本官正要问呢,敢问尊驾又是谁?”
梁道乾冷哼一声,对其颇为不屑,插过他肩,上前一步对着堂上人众大声大气道:“鄙人,梁道乾。”
一声将满脸羞愤的丰四海冻在原地,将马万群钉在了梨木椅上。
梁道乾属“匪”,按理剿匪还轮不到丰四海马万群头上,他们和梁道乾当无什么瓜葛才是。但本朝沿海港口的管制,由工部直辖的海运司监管,沿海富商私自出海入海有无贸易,全受他们监管,这些年私贸甚嚣尘上,工部之责首当其冲,丰四海凭借此吃得个脑满肠肥,马万群凭借此吃了个油光灿烂,孰人不知?这些个沿海富商跟马党中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孰人不晓?只是无人挑破而已!
而私贸之首敌,便是海匪!
梁道乾作为七大海匪之首,声势浩大,与这些富商大贾尤其不共戴天,友之敌为敌,何况利益链条里马党亦瓜分一份,是以梁道乾与马党亦两厢仇忾。这些年来他们互相了解,互相伤害,互相憎恶。
而今日,这个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大海匪远离大海突然现京,还出现在都察院,出现在一众高官面前,是为何?他要干么?作为给富商大贾“清洗”海贸私银的聚源钱庄方方现出一丝轮廓,令人心如电麻,这就跳出个梁道乾要拨开大雾了?若他真是来投靠朝廷的,那么,作为最了解他们的敌人——这位雄霸海域数十年的头号匪首,海中猫腻还有何是他不知的?若他真要弃恶扬善,那么,聚源钱庄及齐府必是首杀,与沿海大贾通力合作的丰四海则是次杀……
马万群浑身冰凉。
丰四海完全凉透。
这些纵横官场几十年的风云人物,什么大阵大仗没见过,今日竟遭此龙门阵,还毫无抵抗之力。
马万群何等聪明,事到如今自然看出,廉衡要拖垮他是真,目的在海更是真!一瞬他精明过来,敢情自康王府案起,不管是摆尸案、私矿案还是劫杀富商案,及至如今的梁道乾,所有硝烟都围绕着“白银”而弥漫!
他怎么没想到呢?他怎能堪不破?大海拦住了平民百姓下海攫银,与此同时让他们海运私贸蓬勃发展白银滚滚。白银之患不破,宝钞之政难革,廉衡那般在意银钞,怎肯放任沿海白银自流而不打击?
马万群如被釜底抽薪,彻底被榨干殆尽。他甚至能想象,此时此刻在太子心里,他同聚源钱庄、同那背后之王已然狼狈为奸系出一窝了!而对此误会他竟还难以自辩。要如何狡辩呢?他力压沿海富商被劫之事、隐瞒府邸家仆被绑往大红山铜矿一事……桩桩件件他尽数隐瞒了东宫,而今却被人桩桩件件抬出了明面。他在东宫多年培植出的信任荡然无存,他在东宫已毫无立足之地。
邝玉的出现即是这份猜测的最好证据。
他胸中茫茫,一瞬两耳发鸣,虽未昏厥,犹似昏死。
黄奇奔下堂和周远图说了什么,他不知道,之后梁道乾天南地北详说了什么他亦不知,只见其人嘴巴一张一合,无数张嘴巴随之一张一合。
长久之后,待他魂魄归位时,只闻梁道乾震耳欲聋道:“草民希望面见圣上。”其言一出,偌大厅堂再归宁静。
聚源钱庄被端了出来,海运司、丰四海被拉下了海,背后那位不臣之王再度被曝晒……该说的都已说尽,他还要面圣干么?马万群疯狂猜测:难道廉衡真要借此人彻底搬倒他不成?
作壁上观一天半的明镜司司监谭宓,由头到尾一副淡定从容之态,至此才突然受惊。但他依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是心里同样在飞速盘算:他们还要干么?
谭宓憎恨汪忠贤。而汪忠贤背景极硬产业又颇广,除之前和蔺妃合开的春林班、以及秦淮河畔无数歌舞坊司,就是禁海之下畸生畸长的朝贡贸易带来的巨大利润了。正因如此,谭宓才会悄无声息地襄助廉衡推出梁道乾,有意无意夸大那位隐藏在背后的鬼太郎带给王的威胁,从而加剧王的愤怒,促使明皇下定决心破私矿破海禁,以此来弱化汪忠贤及其背后人物的势力。若非他夹带私心,廉衡能否顺利推出梁道乾还是两说,更别提将其人推到都察院大堂直接击垮丰四海及其工部和聚源钱庄及齐府。
从中可见,汪忠贤与那背后鬼太郎有千丝万缕之联系,谭宓是早就知道了的,然他瞒而不报,一是碍于时机未到难以陈说与王,二是那背后之王与东宫、襄王府最终鹿死谁手,尚难料断,他没必要开罪未来的王。
但他不动,不代表不支持看着廉衡动!总的来说,这个难以琢磨的人与廉衡目前方向大致一致!
梁道乾面圣之求匪夷所思。人群再次望向相里为甫,相爷则望向谭宓,见谭宓毫无表情相爷只好收回视线,顿了顿才道:“拟疏,请旨。”
时近黄昏,奏疏连带今日案供一并呈送入宫。
关于梁道乾要求面见自己一事,明皇同样大感意外,但其人既有此求必有缘由,将其草草下狱却无意思,王倒也很想先会一会这位雄霸海域、统领八万兵马的朝廷头号大匪!拭目以待他还要掀什么大风大浪?
请求被允准了。
传旨太监快马扬鞭赶在天黑之前前来宣旨。梁道乾当晚由重兵看守于都察院,次日武英殿面圣。与他一道入宫面圣的,还有太子、左右大相,此外旨意里特召廉衡入宫。
至于案供,王览闭,如常大动肝火,大骂一通后,处置随之雨落:
江西府臬台罗文松因私废公隐瞒真相,致大盗猖獗,不仅助其气焰大涨、无度侵吞民财,甚至藐视朝廷、几番纵火焚烧案牍掩盖真相,致朝廷脸面丢尽,其罪不容诛,念他年事已高,姑且遣返回籍永不录用;
藩台王懋行作为一府府台,失察之罪亦不可恕,着降为甘州知州;
至于丰四海,鉴于其工部所辖海运司长期以来以公谋私损害国运,丰四海作为堂官承担首要责任,着撤去工部尚书一职,听候审理,尚书之位由左侍郎周远图暂代。海上私贸交易链,责成周远图总理,明镜司、刑部协同核实梁道乾所述种种情况,但有查实,贪赃枉法过十万两白银者,若能悉数交出贪墨,施以流刑,若拒不交脏者,一如私矿窝案之官员,就地处决;
至于聚源钱庄,梁道乾听廉衡之劝未曾咬实关他半年之人正是齐汝海,因而齐汝海不必就此下狱。但梁道乾却咬实了聚源钱庄的生意经,齐府有参与,这犹如在齐府脸上划了一刀,颜面尽丢不说,还成了决定“公正不阿”的明皇杀鸡儆猴的“鸡”。明皇责成三法司协力调查聚源钱庄,并明令:齐府若真乃聚源钱庄背后经营者,法无偏私,按律处理。王欲借此警告所有皇室宗亲“谁才是一国之主”,同时,也是在敲打那背后鬼太郎就此收手。
是夜,各路人马雷霆出动。
任谁能想到,贬来斩去,坐实死罪的佘斯况竟毫发未损,而却避事外的丰四海乌纱突丢、皇恩浩荡的齐府一夜间深陷漩涡!而马万群千辛万苦准备推出的马老太爷,竟连一丝用场没派上!
廉衡如同晃了个虚招,奈何虚招里又藏着致命实招。
马万群满盘皆输。齐汝海祸从天降。东宫只能感叹“天凉好个秋”。赵自培周远图则直欲击节叫好。
翌日,前来都察院领梁道乾入宫的是禁军统领狄武的副手。禁军出动,可见梁道乾威胁系数及重要程度当真不可小觑。
武英殿卫满铁面禁军,森然威隆。
廉衡尾太子进殿后,勉强行完三拜九叩首大礼,正欲起身,先他一步起来的明晟伸出手来搀他。少年愣了一愣,末了也未客气,借力麻溜站直。
这一幕不仅明皇颇感意外、其他人亦是。相里为甫垂下眼睑看不出任何深绪,明皇及谭宓眼底似有笑意,汪忠贤则是恶恶皱眉。
明皇顾自盯着二人,既不看梁道乾也不叫他起身,摆足帝威,毕竟他折腾的四海不宁是不争的事实。只听王漫不经心地盘问廉衡:“怎么,你身体不适?”
廉衡瞥眼明晟,心想这皇帝老儿也真是的,明镜司缇骑四出暗探遍布,有什么还是他不知道的?而今明知故问,存心要明晟难堪不成?哎,正因他如此阴暗,才令太子爷成日缺爱忧恐储位,好好一个阳光少年活活被逼得心事重重。如此一想,远在南境的明胤其不哼不哈阴落落的性格也是这皇帝老儿间接铸造的。
廉衡恭答:“臣前日晚间同皇兄弈棋,偷奸耍滑又赖棋,皇兄一忍再忍,孰料臣一再使诈惹恼了皇兄,皇兄气急之下推了臣一把,臣一个重心不稳直接倒地,偏巧腰骨撞上了桌角,是以才行动受碍,误了昨日去都察院跟习祖宗法度的圣命,惟望陛下恕罪。”
明晟斜瞥眼这张口就来谎的小子,哭笑不得。而那几声从未开口叫过的“皇兄”竟是叫得他心间一软。
明皇见廉衡有心回护明晟也不便再做敲打,转问其他:“你跳蚤一样,窜上窜下,近来怕是得罪了不少人,就不怕遭弹劾或报复?”
廉衡坦然对答:“将所有的人都得罪了,也就谁也不得罪了。”
明皇略怔,转瞬想他有炫耀胆魄之嫌,微微哂笑施压再问:“你觉得你在为民请命?”
廉衡诚恳道:“臣不敢。臣只是觉得,这天下事,在局外呐喊议论,总是无益,必得躬身入局,挺膺负责,才有成事之可冀。”他顿了顿,深入解释道,“躬身入局的人,也就是做事的人。这‘做事的人’,不是解决一个个想象中的问题,而是回应真实世界抛来的一个个挑战。臣不敢妄谈自己是做事的人,但极想为贤明君主成为躬身入局的人,回应一个一个‘尖锐问题’。以臣血躯,奉为牺牲,纵死无悔。”
明皇明晟及左右大相,都为他这坦荡荡胸襟所打动,不只因这话听着通透,更因它出自这样一个少年人之口,他们一众长者不得不服。
明皇哈哈大笑,龙心大悦道:“好,好,朕果然没看错人,儒父将你教得很好,很好。”
相里为甫执笏恭维:“陛下有伯乐之明,驸马有千里之才,实乃我朝大幸。”
傍他一侧的敖广鼻尖轻哼一声,尽管他对廉衡连月来妙设连环阵折掉马党所有为首大将而兴奋连连佩服不已,但对他之憎恶依旧有增无减。
明皇的王者之心得到了大满足,整个人便暖和大方起来:“汪忠贤,去将西域新进贡的那几味珍贵药材取来,赐给驸马爷。”言毕转望廉衡,一副长者之责备关切,“你年纪轻轻一副病骨,有损我朝男儿形象,回去好生调理,下次再面见朕,不可再一副孱弱之态。”
廉衡跪恩。然他心间却一阵抵制,心说陛下您怕不是听错了音,我廉衡甘为贤明君主奉为牺牲是为真,但您可不配当我心中的贤明主君。您这些恩赏廉衡怕是消化不良了!
明皇这才望向一直匍跪殿下的梁道乾,声调不乏威慑:“你求见朕,是为了生?”
梁道乾抬起头,笔直跪地砖上,诚实道:“是。草民面求圣上,就是为恳求圣上,放草民返回大海。”
明晟汪忠贤齐齐望向他。
汪忠贤:“大胆,你个匪贼竟敢跑宫里来撒野来了!来也是你去也是你,以为……”
大殿极静,汪忠贤这几声呵斥显得就更加尖锐刺耳,明皇侧眼他心骂他“多嘴”。汪忠贤麻着胆子闭上嘴,对这海匪头子再有气,也不敢再加造次,脖子一缩站那里,浑身谄媚卑贱。
明皇喜色收缩,语调更加威逼:“你要朕将你送回海上,好继续为寇,好与朕为敌?好盘剥荼毒沿海百姓?是吗?”
梁道乾磕了一个响头,铿然道:“草民若再回海上,必然不是以匪之身回去。草民既回,当堂堂正正地回去。”
明皇眼睛亮了亮:“怎么个堂堂正正?”
梁道乾:“草民半生为寇,与朝为敌,实非有意。若非圣祖禁海我等无以为生,若非沿海倭寇时时扰袭村民,草民也不致下海抢劫以谋生计。”
明皇:“你在抱怨朕,抱怨朝廷?”
梁道乾又是一个响头:“草民不敢。草民只是想通了问题所在,想为圣上分忧为圣人解决这些问题,草民为此甘愿献出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哪怕拼尽余生。”
明晟听出了话音,怔愕一刻望向廉衡,眼神复杂至极。
明皇自然也听懂了,却还是装糊涂道:“你有何请求,但说无妨,不必绕来绕去。”
梁道乾铿然回应:“是。”他顿了顿,喉结两次哽咽,终于大胆出声,“草民想请王命,赐臣以武将之身,联合东南几位剿匪抗倭的英将,整合我八万匪兵为大明海兵,齐心平定匪祸,击退倭夷。”言毕他再顿了顿,重复着廉衡日前激荡他心潮的那些话,“朝廷抗倭抗寇这么多年却始终无果,不是战船不坚大炮不响,亦非倭寇中十有七八是我大明子民不忍伤之,而是水师组建不利,结构有疾,若陛下肯信草民,草民必竭心配合朝廷强化我朝水师,打造出一支无坚不摧的海上军队,草民相信自己会成为带领他们击退倭贼的第一帅,草民在此甘心立誓,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誓要守我大明疆土,卫我大明海域。草民,想堂堂正正昂起头朝天走,草民,想在史书青册里不止留下骂名。”
言毕他再度一个响头。声音极响,回荡在武英殿震人心魄。
明皇虽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但也只是大概,当这词气激荡的豪言壮语真从这位身雄力壮的匪首口中吐出,其震慑力是当真不可小觑。即便相里为甫这位已修炼的“浪打空城寂寞回”的人物也不由得心生波澜,一阵激动。
明晟瞪大眼睛看着梁道乾,再看回廉衡。
明皇平复心潮,故作镇定道:“谁教你的这些主意?你以为平定四海是一句儿戏?”
梁道乾:“无人教草民说这些话,但说服草民下定决心归顺朝廷的是廉衡小兄弟。那晚他将我从敌手之中解救出来,草民感恩戴德,出于这份感激,我才认真地聆听了以前根本不屑听的话,也才有了今日的觉悟。还是那句,圣上若信草民乃草民之荣幸,圣上若不信,这便砍了草民的首级就是。”
明皇:“信任?你对抗朝廷约有三十年,你坐拥八万人马在南海,空口白牙叫朕信任你,谈何容易?”
梁道乾噎词了,末了道:“那要草民现在把心剖出来给陛下看……”
相里为甫温温笑出响动:“‘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梁英雄热血当滴于战场,而不是朝堂。”言毕他恭对明皇:“陛下,老臣有个主意,不妨将梁英雄家眷全数接到京师,母封诰命,儿授官爵,朝廷替他照顾好一家老少,也免去他后顾之忧。”
梁道乾闻言抬头,辣辣两条视线射向相里为甫,恨不能一掌拍扁了他。但其人乃一国大相,以他之身根本不能横目其人,末了,梁道乾将求助目光转向廉衡。
廉衡装得一脸惊愕,亦惶惶然望向梁道乾,嘴唇几翕几合一字难吐,梁道乾观之,即知廉衡也难挽局面。他下死劲捏紧袍角,整个人绷成一个满弓。
廉衡只觉自己龌龊之极。梁道乾一心向阳,真诚以待,他却背地各种使阴。但联同相里为甫“质留”梁道乾家人在京,当真是不得已而为之。
明皇疑心甚重,若非以其家人为质,梁道乾相里为甫包括他廉衡,今日就是说出一百朵花来,王也断不会放归梁道乾,遑论授他兵权支持他平叛海匪整编水师!
为了不使梁道乾感到欺骗和失望,这提议只能由相里为甫提出,相爷堂堂冢宰,倒也不惧他怀恨。
明皇听罢相里为甫之建议,思虑足有一刻钟,仍未答复,只令禁军带着梁道乾返回都察院待旨。就在那一刻,梁道乾突然明白了廉衡为何会说出“我们要效忠的王不是现在的王”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他领旨谢恩,临退出大殿前,将太子明晟粗略瞥了眼。
梁道乾退出后,明皇故作不满地望向廉衡:“如今这些局面,当真是你要的?”
廉衡并未正面回答,只虚虚一句卑弱地道:“臣只是觉得,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则陛下天下太平矣。”
明皇失笑:“好一个‘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言毕拂袖离去。
由始至终一言未发的敖广掠过廉衡身前,恶眉恶眼看着他道:“驸马爷接下来,是不是又要回来跟本相斗法了?”
廉衡笑而不语。
敖广:“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老夫送你的官箴。”
廉衡:“谢过敖相爷了。”
相里为甫随之从旁走过,略略瞥眼廉衡,没事人似的淡淡云去。
廉衡望着他二人背影,正欲迈下高高台基,明晟忽道:“你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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