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对弈
“小人明白！”
作为一个完全听话的随从，那小厮重重地点头听令。
他当然明白，即便是族长身边的高手，单纯地做到跟踪一只信鸽也不容易，何况外面正在下着这么大的雨。能够下达这种命令，自家主子委实是天真到头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什么都不会说，只会答应下来，然后再传达给具体负责的人。事不关己从来都不是理由，他一丝不苟地执行自家少主的每一个命令，无论可行与否，才是他能长久呆在这里的最为重要的一点。
“那你还不快给本少爷去放鸽子！”见小厮躬在那里发呆，少年抬腿就是一脚，将他一脚踢出几米远。
得幸这小厮是经常被狠狠踢打的，这点儿程度完全不在话下，因而利索地爬起来，他倒了出去“是！是！小人明白！”
“没用的狗东西！”啐了口痰，少年咕噜咕噜灌了杯茶，才走回去钻回独自一人的被窝。
听说她要来开始，少年就已经在做准备了。最为明显的，就是把原本身边围成一大圈的环肥燕瘦赶走；无论是什么妖艳妩媚，还是清纯羞涩，通通滚远些。以致绵绵雨夜，孤枕难眠，邪气得不到发泄。由此体现出来的，俨然就是怎么看那小厮都觉得不顺眼了……
漆黑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光芒，暴雨如同天河倾倒般飞斜而下，只是站在没有遮拦天地之间，都能深切地感受到来自天地自然的排斥感。再得算上，伴随着暴雨而来的狂风，一阵一阵地穿过错落的街道，发出了诡异而恐怖的呼啸声，令人生畏。同时又与时不时闪现的闪电与轰雷，一起组成了自然的哭泣心情。
人的心情低落有迹可循，天地的哭泣，无人能知，或许还会被当成是上天的惩罚。
如此恶劣的天气，缺乏遮挡的外面，除却鸟类的生物外，多多少少还会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在里面。
无他，都是为了生存，仅此而已。
主家少爷的吩咐，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冲上去的，上刀山下火海之类的，他们都不容退缩，更不用讲这“小小”的雨。当然，单单只有一腔不怕死的傻劲也不行，最终的目的是命令的达成。所以时刻准备着为少主服务的他们，在专门的智囊团的帮助下，寻到了一个绝佳的法子。
直接当做是放风筝！
由着大风大雨中，那拼命扇动翅膀的信鸽带路，最后他停留在城中唯一用赤色布锦做书写招牌的当铺房顶上。
城里所有的铺子，几乎全部都是自家的人主持，唯一的例外，就是这家。于是，这所谓的崔家暗哨，其实双方都是心知肚明。就当做是双方的联络点，差不多就是类似的想法。
而有着这么的敏感性，这里必然就是有特定的人时刻盯梢。这样的背景下，这来自崔家小娘子那边的信鸽还往这里飞，足以说明了其中的某些不同寻常性。
瞬间想通了这一点，他借助反力纵身一跃，便是在半空中扭转了方向。也正是这霎那间，他的脊背突地发凉；出于被培养出来的野兽般的直觉，他在半空中竟又是硬生生地扭曲了身体，希冀着能够躲过来自身后的暗器。至少要躲过要害，虽然那暗器速度来得太快。
出乎他预料的是，预料到逃无可逃后，最后传达到脑海里的肩膀上的触感，竟是被小石子砸过的感觉。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那将要掉下去的“暗器”，提到眼前时，他才发现，这“暗器”却是油布纸包裹起来的信封。
大雨中，脑门上冒出一层细汗，暗自庆幸的他，迅疾就又反应过来，对方是早就料到自己的跟踪，并一直在这里等着了。而这信封中，就是对方让自己带回去交给主子的信。
或许，这也是自己能够活下来的原因吧。对方需要有人来警告主家少主，所以必须要有人将消息带回去，而非那更为迅捷的信鸽传书……
与此同时，这完全由崔家掌握的当铺之中，雅阁东家的卧房之内，窗前正站着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正在负手欣赏着这瓢泼大雨。他的身后侧，微躬着身站着的，是另一位华丽衣装的中年男子。如若有管城本地的书生在场，便会惊讶起来，因为华丽衣装的中年男人才是这里的主人。
背对着客栈东家站立窗前，那朴素衣装的中年男人，似乎是并没能捕捉到，身后侧那昔日下属的双瞳中，一闪而过的那抹怨毒与憎恨。
不过即使他看得见，估计也不会过多在意。家族中，用类似目光看他的人，差不多也应该不会再多了吧。只要不是再对自己身边的人下手，任由你厌恶抑或是憎恨，又如何？
怨恨是弱者的权利，至今他还记得，年幼时父亲说过的话。
“将河儿交代的曲子放出去后，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郑家那小子不敢拿你开刀的”许久，他深沉的声音才响起来。
“大爷放心，小人明白！”下位者低垂着头，一如当年那般的恭敬。
“嗯，明白就好。这一回事了，你应该就可以回去了……”
一句话还在空中回荡，那下位者猛地昂起头时，眼前已然没有了那早年间自己极其崇拜的人的踪影。
“希望大爷还有这么点儿能力……”
房中人喃喃自语间，充满了讽刺的意味，与他那含着不屑和怨气的神情，此刻不再掩饰半点。
相同的时刻，雅阁的楼顶，那位消失于内的中年男人正站在那里。在暴雨中站立，暴雨劈头而下，他却仰首望天，发出另一种讽刺“这腐朽的家族，苟延残喘着，有什么用？”
“回去可以，不过，是回到你来的地方！”
“清河啊清河，你可莫要让阿耶失望啊！”
暴雨顺着白发参杂的头顶成股流下，许久之后，中年男人才是挥一挥衣袖，纵身跃去；不带走一丝阴谋的味道，更不留下一抹阴谋的痕迹……
暴雨渐渐停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大约是将近六七点的时刻，天色～欲晓。刚才下过雨的天空，在初生的太阳逐渐露头之时，似乎是比以往的早晨要来得更亮一些。雨水洗刷去早晨灰蒙蒙的天色，东方的天际泛起的鱼肚白，慢慢地遮挡下来亮了一夜的灯笼的光芒。
这古老的城池中，道路间、树木上、杂草中，水洼，水渍，雨滴，满满的全是雨后的积水痕迹。
而待到郑家的少年得知了昨夜之事的最终结果时，清新的空气中，已然开始反射着暖阳的光芒。
“什么？！那鸽子飞进了萃趣阁？！”
萃崔同音，所以，很容易判断出，少年口中的“萃趣阁”，俨然就是崔家的联络点了。
“是！”那小厮战战兢兢的，一动都不敢多动。
“让人把那崔家老鬼给本少爷叫过来！”中午就是怒气冲冲的脾气，少年坐在那边，粗喘着气，鼻翼也在一张一合。
缩了缩脖子，那小厮偷偷地翻起眼敛看着自家少主的脸色“族长刚下的命令，让少爷当做不知道……”
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的几个字几乎就听不清。
原本就是一肚子怒火的少年，则是彻底爆发了，三两步过来，就是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那他娘的没吃饭啊！娘们似的声音，本少爷怎么听得清你说什么？！”
受到殴打的瞬间，立即就是趴在地上，那小厮用膝盖与双手快速爬到少年脚下，惊恐万分的样子“族长让少主韬光养晦，放长线钓大鱼！”
“说不能对她逞强，至少现在不能！”
“本少爷还要你教训！”
少年又是例行公事般猛踹过去……
天色正好，雨后的天空，要比往常要澄净许多。阳光暖而不媚，晒在行人的身上，着实是一种享受。也正是因为这久违的大好天气，使得原始居民们产生了一种错觉，城中那种长久压抑在自己头顶的无形乌云，仿若是消散了些许。于是，他们的隐隐麻木的脸上，多了一抹来自内心的微笑。
尽管如此，初来咋到的孙道等人，内心里仍旧存有一丝不和谐之感。无法用言语确切表达出去，却又真实存在。
这就是自己来到这里的理由。不同的是，原本是全部，现在则只是其中之一。
眼中时不时浮现出昨夜里那惊鸿一瞥的绿色锦旆，宿醉的孙道坐在那里揉着脑袋，试图找出来心中那一闪而过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为此，连不知何时跑到面前来的武照，他都没能察觉得到。
锦旆，锦旆，锦旆！
脑海里反反复复闪现着这个漂浮不定的东西，孙道头疼得厉害。
见他这般烦躁的模样，少女却是默默地走过去，站在了孙道身后。孙道终于反应过来之时，那一双芊芊细指正在帮他揉着两额。
“别误会，武照只是不希望临川担心！”
手指很软，语气很冷。
“……”
孙道则是选择沉默。
在少女逐渐进入状态、揉捏得越来越到位之时，孙道竟是阖上了眼。
时光在静谧中悄然流逝，待到孙道再次睁开眼时，少女竟是快按了半个时辰。终究不是什么专业的技师，也并非是什么特长，这半个时辰的不断揉动下来，少女觉着自己的手指头都快按断了。可她还是撑了下去，因为是她自己头脑发热下犯贱的选择，她必须要坚持下去；即便是，自己的手指都快变形了。
作为享受者的孙道当然是恍然未觉，双眼睁开后，就没再多眨一下。这样度过一瞬间与半辈子的相对时光，孙道忽然间就猛地站起来，吓得他背后的少女微微一跳。
“今天如若没事的话，在城里面走一走！观察下，城中所有商铺的共同点，包括客栈！”猛然转身，盯着少女的星眸，孙道沉颜一字一顿道。
“给武照一个理由！”少女面上隐隐地恼羞成怒，心中自然也恨得牙痒痒的。
“将这共同点向你那契丹老爹讨教一番的话，你就会知道理由是什么了……”
……
长安风大。
天色伴随着西沉残阳阴暗下来，俨然就是将要入夜的黄昏。日落之前还是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全部都沉浸下来。
至今仍徘徊在道路上的，几乎都只有金吾卫的巡使们。当然，有所例外。
长街的夜行人将行踪略略掩饰，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最后成功地到达了目的地，以一个外行夜行者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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