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章 酒话
“那你倒说说，因为什么，你才觉着自己有罪”来人似乎手中的酒喝多了，与李承道之间的交流愈发地平和下来，仿佛是朋友之间的聊天。
“因为李恽”再提他时，李承道开始主动地喝起酒来。
“你说，我听着”停下手中的动作，提着酒壶的手耷拉在支起来的腿上，来人点点头“一字不漏”
“李恽这个人，在我的眼中……算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李承道猛地吞下一口酒，粗喘了几口“他的拒绝与我一同出京，在你看来也许就是个拙劣的笑话，在他则是不被你讨厌怀疑的必然。他认为人总是会向着不利或者不好的方向思考，对此我无从反驳，就直接问他，如若将来他被人诬告要造反，会如何做法。他的回答是，当家人是你，他接受调查；但如若是李承乾的话，他更愿意选择自杀来明志”
“我的剧本中当然不可能让他去死，所以什么未来妻子、未来儿子之类的，所有能够令他留恋的东西一一点出来，试图稍来稍中和他的悲观思想。逼得太紧了吧，他逃掉了。然后也没什么，稀奇的吃食给他送去，这些的小恩小惠。再就有是，这回你的亲耕，要他一起去。本打算是暗示他，可以将“过继给李元吉”作为解决他悲观来源的办法。站在我的角度，当然认为这主意不错，自己已经退步许多了，他也没有理由拒绝。现在看来，还是我逼得太紧，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才会在发现了不轨者后以命相抗，最后顺势自杀。自己解脱的同时，又回报了你的养育之恩。空无一物来，空无一物去”
李承道简略述说一遍，来人则是沉默一阵，嘴巴张了张，才是低声笑了“你所讲的哪吒割肉剔骨还父母的故事的影响？”
“应该有些干系吧”李承道摇了摇头，突然嗤笑出声“原本认为你会感动一会儿的，至少也会自责或者恨着我要治我的罪，就是没料到你还能笑出来”
“哭不出来，我要是假惺惺地装作痛哭大悲一场，估计你又要骂我作秀了”来人灌了一大口酒，苦笑一声。
事实也是如此，李承道的胃口着实难调。
“怎么，听过这些，就没有什么感想，我实在多事、不懂分寸之类的？”李承道当然要跳过这个话题。
相比于自己的口味，李承道更希望他能说些什么，关于李恽的。毕竟，他是受害人的父亲，而自己是犯了罪的人。
只是，低沉的声音，再加上那诚恳的话语，引出来的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默。怎么说，好比一块冰投到海水中，无论什么也好给些变化就可以，可结果是什么都不曾出现。也不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对方只是沉默着。
就在李承道以为他要转移话题的时候，他那淡淡的回应，却又突然传了过来“如果今天倒下的是承乾的话，恐怕我会直接干掉你！”
绝对不像是开玩笑，李承道相信，今天在他怀中闭眼的如若是李承乾的话，即使是有人拉着，自己恐怕还是活不下去。然此时既是李恽，那么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没有那么严重的后果，即使是在听李承道大致讲述了之前发生了什么之后。
“自私一些，现在这李恽的话，我也希望你至少也要生生气什么的”李承道灌了一口酒，含在嘴中，许久方才咽下去。
不都是这种心理嘛，犯了错，被骂一顿打一顿惩罚后，心里面才会好受一些。什么都没有，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这样类似的状况，对一些人而言，只会让他们更加难受。
不能免俗，这时候的李承道就是类似的心态。
“关于你的那个问题，李恽的回答姑且不问，如若是他人在我耳边谗言李恽心怀不轨的话，我的第一感觉是，凭他，可能吗！再有就是，除非是有人要扶持他做傀儡”
“始终是君王地位上不屑一顾后的细细考虑？而并非父亲角度上对儿子的一些了解？”李承道怔了一怔。
李恽与他之间，好像不单是不亲近的父子关系这么简单啊！李承道合上眼缓缓地摇了摇头，心头是又要引起杂七杂八的往事的感觉。不过，事关皇家私事，能够理解，却不愿多听，自然更懒得去理解。
“没有的东西，你要我怎么办？”整壶酒堵在口中咕噜咕噜灌了许多，来人甩开那一下子就见了底的酒壶，双臂撑着身体屈着腰“就从来就没有把李恽当做自己的儿子过！”
“感觉即使我不问下去，你还要啰嗦”见着他这副模样，李承道对着他荡了荡手头的酒壶。
他自然明白，已经无所谓自己是否好奇了，今天晚上被找上，就是喝酒，与酒后可能的胡言乱语。
“听说过这么一个笑话，说一个人在如厕的时候遇见一只蟑螂，就与他吐诉了许多心中的烦心事。最后在提起衣服走开之前，一脚踩死了那只蟑螂，知道为什么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与他碰一碰酒壶，李承道按照自己的方式来。
“知道的太多了？”带来了不少的酒，重提过来一壶大口灌着，来人也是按照自己的方式来。
“害怕被你酒后算账啊，唯一能够帮我的人都被你哄睡着了”李承道点了点头，似假非假，似真非真。
“这真是个好主意，不过这次就算了，能找着个蟑螂说道说道也不容易”
“那你说啊，简略地讲述你的风流韵事，我听着”
“风流韵事真算不上，顶多可以算是酒后乱性”沉默一阵子，来人的脸上的表情隐隐然显现出来一抹感叹出来，这般无声苦笑后，方才点了点头“于我而言，应该是酒后乱性；与她而言，算得上精心策划”
“再简明扼要些行吧，我可不是来听你的后宫争斗争宠史的”李承道与他碰一杯，仍旧是不客不气。
“好歹也算是唯一值得一提的事啊，你还是耐心听着吧！”端起酒壶小口一抿，来人笑骂几句，随后就又沉着声音“再说了，也就是这点儿破事引起的，别的也没什么可说的”
“那说吧，我听着”黑暗中谁也看不清谁，所以李承道闭了眼。
“让你这么一搞，也没多大意思了。说到底也就是李恽他阿娘，有足够的心机，简简单单地利用着时间差与一壶烈酒，就糊弄过去所有人。所有人都一头雾水迷迷糊糊的，一切都要被遗忘的时候，她突然就又跳出来，委委屈屈地说自己已经怀孕了，是我干的”说着他摇了摇头，忍不住微微苦笑“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偏偏脑子里隐隐约约记着，是有这么一回事”
“是自己的种就要认啊！这种心理，后来的一切自然都在她的预料之中”突地长长叹息一声，他又沉着脸“她认为天衣无缝，自始自终，皇后与杨妃却觉着有些不对劲。瞒着我与她细细秘密地调查一阵，才发现这一切都是她布的局！包括只一次就怀孕，也是她事先算好了自己的时间，辅之以药物，才能够成功的。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份比较敏感，是王家的人！之前一直是在杨妃身边做侍女，很长的时间，她的这个身份，几乎所有人都要忘掉了”
“那既然她这么攻于算计，又是有王家做背景，那么她怀孕这件事，就不能轻而视之。最后，皇后采取的办法，是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掉，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之后。当然，她事先暗示过我，是在我默认之后，方才这样处置”他双手握住拄着下巴，目光移向谁也看不见的远处“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置李恽了”
“实际上也没做什么，他还只是个孩子，而且是我的孩子，再怎么说，也不能连他一块处理掉。不过，因为他母亲的关系，就我而言，极度厌恶下，也没有那种父亲的心思与情感，去管他的生活。用度照给，学堂照上，有需要他们全部露面的场合，他出来露个面就是，其他的完全不管。他知道有我这么个父亲，我知道还有这么个儿子，就行”
“事实就是！”一句话说完，李承道刚张了张嘴，他就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事实就是，他这个儿子，我真的就没有那种身为父亲的感觉！尽管我知道，他母亲的事，与他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王家的人，他也没有接触的机会！他是无辜的，他一个人本身，并没有任何过错，或者有惹我看不惯的地方！但是父亲对于儿子的感情，即使是一丁点儿，也没有！”
“结果呢？他为你挡了一刀后，你又是什么感觉？”来人啰哩啰嗦了一大堆，此刻的李承道依旧是淡言淡语，无悲无喜。
因为对此，他也没有办法。这种事，用单纯地感性或者理性，甚至于自己想要找寻的平衡感，都是根本说不通。
“真正闹心的就是这个！”来人猛地灌了几口酒，最后吐出来一口，显得无力而又无奈“完全就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件事！”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儿子，这时候突然间白发人送黑发人，再怎么也会有一丝悲痛吧，偏偏没有。再说，撇开自己儿子的身份不谈，一位少年为救我而命丧黄泉，道德上的恩情与感激，应该会有些吧，还是没有。那反过来想，这个经常是无视掉的儿子，现在突然就不用再操心之类的，解脱吧放松吧什么的，有些？依旧是没有。这样那样什么也没有，那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平常心，也行！可最后翻来覆去，还是没发现！”
“心里面，总觉得是有什么，或者说是该有什么，偏偏却又不知道！不知道该干什么，该说什么，该有什么！就这一点，对李恽又偏偏恨不起来！”
“这种心情，说不清！”
“就这点，即便你与李恽没有父子之情，李恽为你挡一刀，应该也算值了！”李承道灌了口酒，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却又嗤笑着沉默下去“要我说，还是矫情吧！身为男人，必然会有些话有些苦说不出来，那很简单啊，一坛子酒让自己睡过去就是！第二天到了，日子还要继续。苦啊累啊的，说出来也没有人能真正帮到你！我的想法，完全异想天开，随便你笑话”
听者则是沉默一阵“那你手中的酒怎么还没喝完？”
“我这酒，还没到时候！”
“屁话！你打算放一辈子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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