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问询
高通领着浑浑噩噩的李承道，回去那个很早以前就为自己准备好落脚处的洛阳行宫。
回程的路很长，长到李承道都要睡着的程度。昏昏沉沉的感觉，在马车停下那一刻，瞬间就是烟消云散。
在单纯地寻找可以独自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在马车慢下来后，在那微微松心过后，他终于想起来，这行宫中，那与李恽一同出城的巴陵，也许就是在无聊地等着李恽回来。
自己将她与他两个人带出来，其中的一个目的就是亲情的培养与延续；这一点他们也隐隐明了，他们也都很配合地抓住这个机会。那么，现在呢？
自己完完整整地将人带出去，最后为什么没有将人带回来？
“二兄！”
马车停顿片刻的时间，再次慢慢前行几步后，迎面而来的就是一直在等待的巴陵。
“二兄，小七呢？”马车从少女身边擦肩而过，再停下来后，少女旋即小跑着跟上来。直接推开那扇小窗，于李承道不自然地一笑后，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细长的眼眸转着扫过除却李承道外再无他人的车厢，那道熟悉的人影没有入眼后，才“呵呵”地挣扎笑出来两声。然后又立即低着脑袋，长长的睫毛拼命地眨啊眨，这样过得片刻，才再次抬起头来，素来活泼大胆的脸庞上，此刻却是挂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神情“二兄，小七呢？小七哥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小心地说话间，少女的嘴唇颤抖着，努力又勉强地发出来平常的声音，但无论怎么听来，都是隐隐的发颤，面上的表情也随着李承道的沉默而显得无措起来。
而沉默中，李承道面具上那漆黑的双瞳中，此刻却是显得阴森而又可怕，如同下一刻，他口中所言那般“他被留在了那里，永远！”
于是少女整个人都呆住，在马车前行后犹如僵尸般跟着它向前歪歪斜斜地走了几步。那双细长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地，呆滞的目光与脑袋顺着无知无措的脚步摇来晃去。呆呆地停步后片刻，少女又是陡然昂起了头，望向那逐渐远去的马车的目光中，俨然就是难以置信过后，快要哭出来的崩溃模样“怎么可能是小七……”
城外发生的一切，无人前来告知。不过方才还是正常状态下的行宫，在某一个时间段突然就戒备森严起来，这就值得推敲了。如果之类的猜测，再后，传来的就是，城外亲耕之时，李世民遇刺的消息。谁也不知道具体情形，所以留在这里的人，都在焦急中等待着……
不知道是怎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的，待到稍稍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在这里了。其间一直是浑浑噩噩的，也不知道那段时间到底在想了些什么；脑袋乱糟糟的，唯一还记得的，是他口中的那句“永远留在那里”。
真是荒唐啊！
真是滑稽啊！
虽然从一开始自己就想过，李恽不会陪伴自己多久。但自己怎么也没能想过，说说闹闹的终结，会是在这个时候，这个曾经认为是一种放松、一种放肆的旅程中。
今天之前，少女自然而然地以为，自己与小七哥之间的胡闹，至少还会有几年时间。一切的终结，都是在自己长大成人、父亲需要自己的婚姻来牟利后，或者就是父亲看着小七不舒服而提前为他招亲、就蕃后。总之还有几年的时间，至少还会有几年的时间！宫里面的世界，就是这几年时间的姐弟甚至是兄妹的亲情，到时候无论小七与自己何种选择、何种命运，少女都会告诉自己，这样已经够了！这几年的回忆，已经足够自己去陪着那个不认识的他度过一辈子了！到了时候，自己就可以坦然地面对着未来的一切，与那个父亲需要拉拢的人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遥远之外的小七哥，就是自己心中的那个娘家；无论他的选择，是做一个低调的安乐王爷，还是自由自在的孤魂野鬼。至少，这天地间自己还惦记着他，每一年的那一天会为他记着，他还有存在于这世间的痕迹……这样就好了，自己也就知足……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几年也舍不得施舍给自己……
阳光渐去，落幕降临。
这洛阳的行宫之内，其中的一间不起眼的房间中，少女抱着自己的双膝缩在木床的角落里。周围是昏暗的空间，与安静到窗外呼呼风声都可以听见的环境。少女躲在里面，身边只有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带过来的黑白大布偶蹲坐在那里，仿佛是在安静地陪着她。
静静地坐着，什么话都不想去说什么事都不想去做，少女呆在这里，任由着时间的流逝。从午饭时分的等待，到晚饭时刻的无措，最后就是无情的暮色降临。
外面的世界里，稀稀疏疏的动静照常响起，下人们照常继续重复这自己的本职工作，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似的。自己那个悲观着看待一切的哥哥，他的消失似乎是没有对这个世界造成任何影响，在短暂的紧张过后，整个世界照常运行！
这个无情的世界里，他存在过的痕迹仿佛正在悄悄的被逐渐抹去；自己隔壁那为他准备的房间，再也迎接不到它的主人。
而与这个世界相比，仿佛是十分违和的少女，就那样怔怔地蜷起自己的身体，安安静静地躲在最里面。瞪着悲伤而又憔悴的眼睛，一眨不眨，如同于自己赌气一般。就这样保持着此般姿态，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终于，在黑暗之中，一滴水珠反射着窗外灯笼的微弱光芒，缓缓地划过了少女的脸颊，犹如一颗璀璨的珍珠一般。再接着，那一串串珍珠就再也止不住，满面的泪珠悄然间划落下去……
今夜是二月二十八日的夜晚，一月之末，因而天空中的月亮如约地露出来一小片；于是，细月如眉，便是十分恰当的比喻。也正是如此，不敢与皓月争光的星星们，才得以一颗颗欢快地从天边跳出来，闪现在大地上所有人、所有物的面前。这般光景，不一会儿，星空浩繁。
此刻，夜色清澄，大地的上方，有着很漂亮的星空。
此般美景，行宫里的守卫们不会有几个会有闲工夫、或者是无聊到去注意的。白天发生的刺杀行动还心有余悸，所以尽管一切沉寂下来，他们的注意力与警戒性仍旧是保持在一个很高的状态，而并非少女所想的那般放弃放松下来。
这种紧张与戒备中，正门对着的小广场上，倾斜平台那边的台阶上，一道黑影却是在坐在那里。真真切切地，那道黑影是在在仰望着这满天的繁星，似乎是在欣赏这所谓的浩繁星空。
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那些负责职守的左卫、巡逻的兵士们，却选择了忽视这道黑影——李承道的怪癖，他们懒得与他一起折腾。
只是，逐渐地，往这边巡逻的士兵们少了。或者应该说是停了，因为附近站岗的侍卫们也不知不觉地退后去。
他们是在为来人腾出来空间，一个静谧无人的隐秘空间。而能让他们这么做的，也只有他们的守卫护卫的人。
这一切李承道都无从知晓，当然更没能察觉得到。他唯一察觉得到的，是自己的身边，突然就多出来一个人。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停下，李承道与来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待到李承道拿过来摆在那边的酒壶，拍了拍身边的台阶，来人的脚步声才又响起来；也不介意，与李承道并排坐下来。
一阵凉风吹过来，两人还是只望着那头顶视线中方形的星空。
“我们那有首曲子，叫做，《今夜无人入眠》”听着酒壶落地的声音，李承道呵呵笑起来。
“不一定，你婶婶就已经睡了。囡囡给开的安神药方，刚服下就有了睡意”来人开了一壶酒，对着他扬了扬，示意他去拿过来手边自带的酒。
“怕是断头酒，一直没酝酿出来酒意”李承道提过来自己带来的酒，于半空中和他一碰，意思意思后放下来。
没有酒意，李承道还是不想动这壶酒。
“怎么变成断头酒了？”也不介意李承道的无礼与随意，自己狠狠地灌一口，来人摇摇头“怎么，怕还有其他世家的同伙来对你下手？”
“是怕你来治我的罪”扬起头，李承道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没办法将自己排除在外，即便还有这是不可抗力的因素、无法预料之类的借口或者理由，在李承道这里，却无论如何也磨灭不去、掩盖不了，其中有自己逼迫太紧的过错在里面。如今人已经死去了，那么这原先的过错，便自动转为罪过了。
这种转换不是人为，在事件发生之后，已然就是不可抗力的转换。
李承道，已经是间接的杀人凶手。便如，即便是无知的杀人帮凶，他也是帮凶。受害人的死，有他的一部分罪责，不可泯灭。与那一世的道德绑架，差不多可以算得上是“异曲同工”。
单是凭借这一点，李世民要来向李承道问罪，他无话可说。
“不会是你找的杀手吧，还是说你是世家的人”来人与李承道完全地两种思维，所以此时顺着他说起来，当然也就是开玩笑的语气“即使是这样，没有证据，你婶婶啊我父亲他们，也不会轻易地让我动你的”
“看来你来之前，高通还没有来得及找你汇报情况啊”他的玩笑，李承道也只是笑了笑。
“又发生了什么事？”来人皱了皱眉，沉默片刻后“总之，也不可能是让李恽他去送死吧，否则高通早就冲过来了，也轮不到李恽他冲上来找死”
“明白了其中缘由，你再看看如何来向我问罪吧”来人的大度，李承道只能是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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