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次生日
莫默挥了挥手里的出院证明,尽管啸月一看就知道是伪造的,但是莫默兴奋得像是得到了宝库钥匙的小贼,这让他不太忍心当场戳穿。
“护士长阿姨今天有事不能来,其他护士姐姐也都有事情要做……”莫默小脸泛红,努力斟酌词句,“我已经好些年没有离开过这里了,对外面不是很了解……”
啸月看着莫默,对方的眼里写满了恳求,她明明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对十七岁的他展现出了孩子一手拉着大人的衣角一手指向橱窗里洋娃娃的表情。
他犹豫了一下。如果风幻在这里,一定会用一大圈车轱辘话把莫默绕晕然后送回去,但是他不行,语言是一门艺术,他这方面的艺术细胞少得可怜。所以他只能不断点头嘴里嗯嗯。
“明天是我的生日……”莫默浑身颤抖,眼眶盈润着一层水光。
“生日快乐。”啸月干巴巴地说。
“我们是朋友吗?”莫默的声音听起来僵硬又古怪,很努力地想要说出自己的请求。
“当然是。”
“你可以陪我出去吗?就这一次,帮我庆祝生日。”泪水顺着莫默的眼角流下,她略黑的皮肤留下一条光润的水痕,仿佛黑水晶的纹路。
“不行。”啸月摇摇头,“对不起。”
他看到莫默的身体僵硬了一下,然后点点头,乌溜溜的眼珠一下子丧失了活气,嘴巴动了动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又因为要忍住自己的哭泣而作罢。
门轻轻关上了。
啸月闭上眼睛,尽量不去想象莫默在走廊里嚎啕大哭的模样。
不知何时显形的霜寒月抬手在啸月头上“打”了一下,随之而来的话语含着淡淡怒意。
“我可不记得我当初教过你弄哭女孩子。”
“与你何干?”啸月冷冷地说。
霜寒月肉眼可见地错愕了半秒,随即陌生的语言自她口中说出,每一个音节都在不断加重语气,仿佛在诵念某种古老的咒文。
啸月背后一寒,那是被叫了全名的惊恐,下意识几乎就要跳下床立正,但是他随即反应过来对方只是个AI。
只是个会说家族古语还会用姐姐的语气教训自己的AI。
“千秋月究竟开出了什么条件。”啸月问道。
别人显然会对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感到疑惑,但是霜寒月马上就明白了啸月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开出任何条件。”霜寒月平静地说,“我的本体——好吧为了不让你不高兴我换个说法——你的姐姐自愿提供了自己的一小片组织,在研究部的培育下作为活体AI的研发样本,装备部负责研发载体。我是最终的成果,我拥有你姐姐的全部记忆,我拥有你姐姐的全部性格,你可以把我看成是你姐姐的数据形式的克隆体。没有任何条件能让你姐姐被胁迫参加那项研究,她只是想以各种方式保护你。”
啸月微微一怔,随机摇摇头:“我还没有弱到那种程度。”
“如果那天他们无视了我的威胁,”霜寒月淡淡地说,“我会强制让空天母舰的所有战机起飞把镜冰湖血洗一遍,我不在乎后果。”
“这么厉害的东西竟然只是一个芯片?”啸月拿起手机,想象一个能入侵空天母舰的东西在自己的手机里安稳待着。
霜寒月抬手,轻轻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你有时间还是多和月翎聊聊天,了解一下和这方面有关的知识。如果我只是一个芯片,人类的科技树起码要比现在进步五十年。”
“关于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任何你被记录下来的事情,虽然有些校园小道消息在内,不过就我的观点来看炎月翎和你确实很配,麒烟罗也不错,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公主,但是她们显然不如前两个那么慧眼识珠。”霜寒月说到最后语气变得有些冷酷起来。
啸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听炎月翎说现在的人只要不是生活在偏远地区的原始部落里,就一定会在网络上留下痕迹,那么这样一来……
“白毛、黑丝、巨……”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想法,霜寒月面无表情地从口中说出几个tag。
“停!”啸月涨红了脸大声喊道,“你让我做什么都行但是不要念出来!”
“很好,”霜寒月微笑,“我会伪造正式的短期出院许可,你可以带着莫默出去玩一天。”
啸月看不懂时尚款式,不过在霜寒月的解释下他也能明白莫默身上穿的衣服是好些年前的流行的,不适合现在的年轻女孩穿。她毕竟住院好多年,而所谓的时尚潮流又是日新月异的东西。
莫默不在乎,她穿着带绒毛的靴子咔嚓咔嚓故意走在雪地里,留下一排歪歪扭扭的脚印。带着小绒球的明黄色的帽子随着她的跑动一颤一颤的,此时在啸月的眼里她不只是蹦跶的小黑绵羊,还是头上有个毛球球的小黑绵羊。
啸月戴着棒球帽在远处慢慢走着,留下的脚印比莫默还要浅一些。耳机里霜寒月在向他通报周围的情况。
“放心,没有人跟着你们。”霜寒月轻描淡写,“这条街的监控都是我的眼睛。”
“她可是希国的战略人才。”啸月苦笑,“青阳炎武如果知道的话保不齐会让幽灵小队干掉我。”
“放心啦,”霜寒月开玩笑一般说道,“幽灵小队的子弹出膛之前就会有一百枚导弹砸在青阳炎武头上。”
“算了算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啸月摆摆手,没有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在路人看来有点二不兮兮。
“你不用担心别人,你只需要注意女孩子的眼睛在看哪里,比如说她现在就在看那个奶茶店……也许是零食屋。”
如霜寒月所说,莫默停下脚步,眼睛在奶茶店和零食屋之间游移。奶茶店前的立牌是啸月不认识的一个明星,穿着羊毛衫手里拿着一杯奶茶,文案写着“冬季特品”之类的内容;旁边的零食屋的招牌则是胖胖的花猫,短短的胡须上面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显得悠闲慵懒。
这样的门面只能算得上是有趣简单,可是莫默睁大了眼睛,想要把一切都纳入自己的眼帘。零食屋里有年轻女孩摇着男朋友的手撒娇要买薯片或者草莓冻干,奶茶店门口心满意足的情侣用双人吸管喝着珍珠奶茶。青春时尚的年轻女孩穿着短裙和厚厚的裤袜挽着手有说有笑的走在街上,在红格子围巾的衬托下脸蛋愈发显得洁白。
热乎乎的奶茶递到莫默的手里。啸月不知道该选什么口味的,于是秉承着贵就是好的原则选了一个价格最高的,里面的珍珠粒粒饱满。
莫默狠狠吸了一大口,下一秒就吐了出来。
“烫……”莫默眨巴着瞬间盈满泪水的眼睛,委屈巴巴地说。
啸月苦笑着递过去纸巾让她擦擦嘴,然后思考着接下来该去哪里。
说起来以前和炎月翎、麒烟罗出去玩的时候自己根本不用考虑这些问题,只需要跟着到处走就可以了,而且不知道应该说令人羡慕还是鄙视的是跟着她们出去好像从来都不用自己掏钱,她们还想方设法给他塞钱。
莫默忽然扯扯啸月的袖子,指指不远处的大型商场。她不说话,因为她正在小口小口的喝奶茶,透明的吸管里珍珠在忽上忽下。
啸月抬眼望去,看到了楼顶熟悉的巨大的金红色的logo,两种颜色的线条交织在一起组成一个抽象的麒麟图案。他下意识把手伸进衣兜里,摩挲着一张卡。
“你想去那里买什么?”啸月双手插兜,慢慢走着。
“不知道,你有什么推荐的吗?”莫默的嘴巴慢慢嚼着一颗珍珠。
“说来惭愧,我只知道吃吃喝喝看电影。”啸月挠挠头,“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你进去之后负责买买买就可以了。”
他不由得有点愧疚感,感觉自己是个渣男,用一个女人的钱去让另一个女人开心。
莫默睁大了眼睛:“真的可以吗?其实不用你费心的,我爸爸还给我留了一些钱。”
“哪有让寿星自己买生日蛋糕和礼物的道理?”啸月笑笑。
很少有女孩子能够抵挡商场购物的诱惑,殷勤的导购脸上挂着“您不买也没关系只要在这里过得开心就好”的笑容,还会随时送上小点心。
啸月坐在休息区,看着莫默欢快的在人群中穿梭,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年轻的导购员不时朝他这边瞥一眼,心想是什么家伙才会有这样连时尚潮流的小水花都赶不上的女朋友,看见啸月的穿着之后便是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男孩子的衣品往往取决于女友。
不知该说人生无处不相逢还是别的什么,啸月刚进门就看到了被人簇拥着的麒烟罗,在后者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中啸月心里直发毛。
“学姐你不要害我,这一次我真的是清白无辜。”啸月苦笑,“你怎么在这里?”
“我今天晚上要和陈羽衣商量以后的合作事宜,得买几件衣服。”麒烟罗笑道,“顺便检查一下他们的工作。”
在她的身后十米站着一众商场的高层,他们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心里猜测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那个十分钟以前还狠狠训斥他们一通的女人笑得如沐春风。
“她是我的病友。”啸月指了指不远处的莫默,
莫默站在试衣镜前切换不同款式的衣服,顺手把想要试穿的衣服选中,导购一件件拿过来殷勤地请她进试衣间换上。
“带别的女人看衣服,炎小姐要是知道了会打你哦。”麒烟罗揶揄地看了他一眼。
“学姐饶命。”啸月讨饶。
“不逗你了,我还有事情要和陈羽衣去谈,先走啦。”麒烟罗潇洒地挥挥手,在另一波人的环绕中离开。
“我说,不用这么大排场吧?”啸月苦笑。此时的商场高层跟保镖一样跟在他们身后,莫默眼睛看着哪里,他们就跃跃欲试准备冲过去把莫默视线范围内的所有东西都拿来。
“您是麒烟罗小姐的贵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经理一本正经。
“没必要这么麻烦,我们两个随便逛逛就行了。”啸月有些苦恼。这么多人在跟着,他反而有点不自在。尽管都是大家族的孩子,但是他和炎月翎、麒烟罗不一样,几乎没有这种被一大帮人前呼后拥的时候。
经理微微苦笑:“麒烟罗小姐雷厉风行做事果断,如果我们没有达到她的要求……”
啸月能够想到所谓的果断是什么意思,只得要求稍微拉开点距离。他很担心莫默的精神状态。
这么想的同时他扭头想要看看莫默有没有换好衣服,目光穿过一排排衣架,寻找着那像小黑绵羊一样的卷发,试穿衣服的女孩来来往往,却没有看到莫默的身影。
“人呢?”啸月询问导购。
导购指了指试衣间。
啸月的脸黑了下来,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中拉开了女试衣间的门。
二十多平米的试衣间里空无一人,一面墙上挂满了衣服,另一面墙上则是巨大的镜子,可以映照出几乎整个房间。真皮沙发的坐垫弧度完美且微凉,分明告诉啸月莫默根本就没有在上面坐过。
“我这就让人去找。”紧随其后的经理见到这一幕,脸色变得比啸月还要严肃。
“不必了。”啸月摇摇头,“做你们的事去吧,这件事也不要和别人说。”
“可是……”
“人呢?”啸月第二次询问,问的是霜寒月。
“不急,我一直看着她呢。”霜寒月的语气镇定自若,不知道是程序设置使得她任何时候都要显得镇定以免引得慌乱,还是她作为特殊制造的AI本就是这样一种云淡风轻的性子。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要这么做了?”啸月穿过人群向外面跑去。
“也不能这么说。”霜寒月轻笑,“我发现得只比你早那么一点点。”
“你要是想要害我就直说。”啸月低声道。
这里的气氛热烈而疯狂,半明半暗中的男男女女们时而拍手叫好时而惊呼出声,他们的目光始终跟随着聚光灯下八角笼中的两个人,感受着不在其中也能获得的肾上腺素激增的快感。
他们下注,他们痛饮,他们欢呼,他们在胜负已分时为胜者喝彩对败者嘘声。他们是地下黑拳的看客,
莫默挤在人群里,像一只走丢了的小黑绵羊。
“小孩子来这里干什么?!”有人发现了混入人群中的莫默,大声呵斥。
莫默的年纪比啸月还要大,可是长相和个头都和初中生差不了多少,混在人群里确实像个小孩子。
“对不起对不起!”
啸月把莫默护在身后连连道歉,他不想惹麻烦,不过他的岁数看起来也和莫默差不了多少。穿着统一制服的打手们已经悄无声息围了过来,分别拉着啸月和莫默的胳膊,打算“礼貌”地让他们出去。
啸月没有反抗。他只关心莫默的状况,打手对他来说不是事,可是如果让莫默受惊他就真的要抓狂了。
不出所料,莫默显然是被这种阵势吓住了,一时间手足无措。
旁人只以为是小女孩没有见过这种架势被吓到了,有人心软劝说打手们客气一点,不要对女孩子动粗。
“出什么事了?”
一个精瘦的光头男人从人群里冒出来。他的脸色有些惊讶,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后,又夹杂了几分对打手的愠怒,而这一切只是转瞬即逝,很快他就换上了一种略带憨厚的笑。
“小朋友,你们走错地方了,快回家去吧。”他和善的说。
打手们看到自己的老板发话,应声领命,架起啸月和莫默的胳膊就要往外走。
突然,莫默一个鹞子翻身从两名打手的钳制中挣脱,于众人猝不及防中冲向了光头老板,后者不知道是没反应过来还是有意不想在这里动手,结结实实挨了莫默几下。一旁的啸月瞠目结舌,他没想到莫默还有这种身手,也许是天才的头脑让她对人体的弱点了如指掌,每一次都冲着老板的要害去。
但老板也不是善茬。看起来老板好像没有反击, 可啸月分明注意到,老板的身体只是稍稍偏一偏,既不让莫默的攻击落空又能保全自己的要害,这种人绝对有着丰富的格斗经验。
人群中爆发出一声欢呼,然后是堪称训练有素的后退,给莫默和光头老板还有一众打手们留下了打斗的空间。他们全然忘了莫默和老板还有打手之间的年龄和体型差距,看惯了老虎捉对厮杀,偶尔也想看看狼群撕扯小羊。
笼中的两个拳手也停下了打斗,他们前一秒还在凶狠挥拳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样子,下一秒就肩并肩扒在铁丝网上探头看着人群。
先前架着莫默的两个打手脸都绿了,在莫默向光头老板发起第二次攻击之前,他们已经扑了上去试图将莫默按倒,但是啸月比他们更快!
在人群的再一次惊呼声中啸月一手拦腰抱着莫默,控住了她的行动,气势汹汹的打手们则躺了一地。人群再度后退,空出了一个更大的圆,其中有知道老板底细的好事者窃窃私语,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蓝毛和老板打起来谁能赢。
“对不起对不起!”啸月满头大汗的冲着光头老板喊道,“她是我朋友,脑子有点不正常!”
“我知道。”老板淡淡地说。
啸月用空着的另一只手在兜里摸索,试图找到一两张账面上还有钱的卡来补偿损失,然后道个歉带着莫默赶紧跑路。
“刚从精神病院里出来吧?”老板问道。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偏偏这时候莫默死命扑腾,像一条渴水的鱼。
啸月的手停住了,直视老板。对方的眼神和表情并不像是在嘲笑。
“你认识她?”啸月问道,在喧闹中他的声音无比清晰。
“我还认识她的爸妈。”老板说,“把她放下,跟我走。”
小炉,檀香,神龛,木椅,方桌,竹段紫砂壶。这或许是个藏于地下拳场里的佛堂,端坐于其中仿佛能听到诵经声,在外面打得头破血流不可开交的拳手进了这里往往会很快变得心平气和,不论是真心实意还是逢场作戏。
啸月好奇的看着墙上挂的满满的合照,从照片中的人物来看拍摄的时间跨度相当之大,因为照片中的老板的头发明显的渐渐变少。这些照片的背景大多都是拳击台,鼻青脸肿的拳手和老板肩并肩合照,两人还一起捧着奖杯或金腰带。
“没想到你能找到我这里来。”老板给啸月和莫默各倒了一杯茶,“算起来,你今年也有二十六了吧?”
啸月瞟了莫默一眼,后者并没有理会老板的意思,只是直勾勾盯着墙上的某处,应该是在看哪一张照片。
“您刚才说,您认识她的父母?”啸月开门见山。
“不错。”老板靠在巨大的沙发上,两手搭在扶手上,平静地看着莫默。
“他们在哪儿?”
“死了好几年了。”老板轻描淡写地说。
一股寒气顺着啸月的脊背蔓延。他又看了莫默一眼,女孩仍然在坐得笔直看着照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介于深邃和空洞之间。
精神病人是疯了,却不是傻。谁能说莫默不是故意引他到这里来的呢?
“她爸爸是死在我这里的,非要越级打拳,80公斤级的非要去挑战110公斤级的,结果死了。”老板点起了一根烟。
“那你对她的事情了解多少?”啸月指指呆坐的莫默。
“你不是她男朋友吗?”老板皱眉,“怎么还要问我?”
啸月苦笑:“我不是她男朋友,只是普通朋友,是学校的同学。”
老板从鼻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在满堂的光照下,他的脸上刹那间闪过阴鸷的影。
“她爸爸叫莫刚,和我是朋友,早些年他还没有上台面之前,就是在我这里打的拳。他在我这里打了一年多,拳速很快,是个能打职业的好料子,我就借了他一笔钱,让他去打正式的比赛。”
他指指墙上的某张照片:“喏,从上往下数第三行,右起第五张,是莫刚打赢第一场正规比赛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个皮肤稍有点黑,肌肉线条分明的男人,他的一只眼睛被打得青肿,嘴角的血还没擦干净,但是仍然一脸骄傲地举着自己手里的奖杯。旁边是头发还很茂密的老板,和现在比起来面相要凶狠不少,拍着莫默爸爸的肩膀,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啸月在墙上各处寻找,很快就找到了莫刚的其他照片,可以看出,莫刚参加的比赛规格越来越高,从几百人观看的普通比赛一直到几万人为之呐喊欢呼的盛事。从老板的头发茂密程度来看时间跨度并不算太长,这种成长速度的确是个打拳的好料子。
那时候的莫刚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刚出头,正是意气风发的模样。
“后来就不行了,”光头老板用力在烟灰缸里按灭了烟,“都是她妈害的,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人,把他迷得神魂颠倒,连比赛都不想参加了。”
“为什么?”啸月下意识问道。
“我怎么知道。”老板冷冷地说,“她妈在莫默一岁多点的时候路过工地被一截钢材砸死了。后来莫刚就颓了,也不参加比赛了,我劝他说好歹要养孩子,当个拳击教练也能过得很好,课他偏不,所以后来也就渐渐的没有联系了。”
“养孩子?也就是说你见过小时候的她?”
“满月的时候给了个红包,后来就很少见了,逢年过节偶尔问问,知道这孩子上了学生了病什么的。”说到这里,老板的眼神变得有些厌恶起来,“那个女人来路不明,我都怀疑这女孩是不是莫刚亲生的。”
“话可不能乱说啊!”啸月有些吃惊。
“她长得不像爹不像妈,你说她是谁的?”老板瞪着眼。
啸月有些无语了,无论如何,当着孩子的面说出这种事情都不妥当。
奇怪的是,莫默并没有对这件事反驳,倒不如说她根本没有去听老板说了什么,她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行了,”老板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今天搞了我的场子,我是看在莫刚的面子上放你们一马。她的病还没好就赶紧回医院去,以后别……”
他刚想说以后别再来这里,几个简单的音节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发不出来。
一张卡安安静静的躺在桌上,红底金纹,啸月先前没能来得及掏出来的就是这张卡。
老板也有几个相识的富豪,跟着见过几次黑色卡片,理论上不设限的额度,各大场所都能享受的VIP服务,提出的各种人力所能及的要求都能够得到满足,那种现代金融体系催生的财富和地位的证明让他无比艳羡,暗暗发誓有一天自己也能受邀办理黑色卡片。
说实话,如果啸月拿出的仅仅是黑色卡片,他还不至于如此,真是那样的话他还有几个相识的朋友,有什么事情多少给个面子也能摆平。
但啸月拿出的是家纹卡。
毕业于天芒大学哲学系的老板脑子里恍惚间回想起当年上课的时候老师说的一句话:
“人类尽管步入所谓的文明社会,但永远无法摆脱几千年前王权的影子,这一切都来自于我们共生的‘灵’的力量。”
卡是红底金色麒麟纹,它不仅仅是购物消费住酒店打折那么简单,这张卡就代表了麒麟家族,和持卡者作对将被视为和麒麟家族作对。在掌控一国的超级财阀面前,老板自知卑微如灰尘,什么富豪朋友都救不了他了,就算青阳炎武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也只能说一句“我很遗憾”。
“时间就是金钱,我买您的时间。”啸月把家纹卡慢慢推向老板,“当然,如果一张卡不够的话,我还有……”
说着他就要从兜里掏另一张。
“够了够了!”老板近乎是惨叫一般说道,当即从沙发上蹦起来。他两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想要把麒麟纹卡呈上去,手汗却一个劲往外冒,到最后他干脆不擦也不拿了,一个旱地拔葱直蹦门口,以夺门而出的架势开门。
“停业!”老板对门外候着的小弟喊道,“让场子里的人都出去!”
小弟推门探头一脸愕然:“可是……”
“退钱!”老板想跳脚又不敢,气得都快要哭了,“倒贴钱都让他们走!走啊!”
他看啸月的样子还不止有一张家纹卡,浑身发冷,但心脏却像过热的引擎一样快要从胸腔里炸出来了。家纹卡不是银行卡,世界各国银行大大小小多如牛毛发行的银行卡不计其数,可是有能力推行家纹卡的一共也就那么三十多家,其中有帝国王国有大家族。能有两张家纹卡的人,得是什么级别的帝王座上宾?
假卡?开玩笑!几千年前假传圣旨的后果是满门抄斩,现代的帝国和大家族只是做得不那么高调而已。有做假的家纹卡的胆子,去北界怎么都能发大财了。
小弟一个激灵,跟着大哥混了这么多年,心知八成是碰上什么扎手点子了,连忙点头然后关门,不一会儿啸月就听到了门外传来的与先前不一样的嘈杂声。
老板扭腰小跑,到啸月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一副讨好的样子,如果不是大光头锃光瓦亮,倒真的有一种小二的感觉。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点头哈腰,“您看我这眼神。”
他说着就要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手还没抬起来,就被啸月捏住了。
“不必如此。”啸月苦笑,“我只是想要问你一些事,你正常回答就好。”
“应该的!”老板只觉得捏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寒冷如冰,心说坏了这小子不是什么练了邪功的灵能者吧?网络小说里都说这种灵能者喜好吸人血滋养自身。
“你刚才说莫默长得和父母双方都不像,那你有莫默妈妈的照片吗?”啸月问道。
老板拍拍光头,努力在脑海里回忆那个八辈子不打交道的女人的形象,越是回忆就越觉得冷汗涔涔。他的记忆力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很好,这几年的拳场开下来靠的就是结交各路朋友,对他们的生日爱好乃至于有几个情人都记得滚瓜烂熟。
可是见鬼,关于那个女人的信息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这么多年来他只记得那个女人长得白白净净的,一股子书卷气,除此之外甚至连名字都不记得了。那个女人好像从天而降把他器重的拳击好手拐上了歪路,然后本人就一死了之。
“不方便说吗?”啸月挑眉。
“没有没有!”老板连忙摇头,随机搓着手尴尬地说出了原委。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之中,老板大气不敢出,同时在脑内苦苦回忆任何有关莫默妈妈的信息。
“因为妈妈不想被找到。”莫默忽然开口了。
她的眼神有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清明,随即再度陷入呆滞之中。
老板一愣一愣的,心说你妈难道是身怀机密的特工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坠入爱河然后退隐生女了吗?
“你刚才说,莫默的爸爸是越级挑战死在你这里的?”啸月忽然问道。
老板的光头上登时汗如雨落。
“我也不想的啊,”老板马上叫屈,“那天是莫刚突然找到我,不由分说就要打一场越级的拳赛,说是为了给女儿买生日礼物。”
“如果打赢了,莫刚能挣多少?”啸月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乎莫刚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
“7万。”老板生怕啸月对这个数字觉得不平,又连忙补充,“毕竟是朋友,我是按照当时的最高价给他的。”
“你和莫默爸爸认识对吧?”
“对对对!”
“今天是莫默生日,你看是不是……”
“我懂我懂!”老板忙不迭点头,又是一个旱地拔葱蹦到门边。
啸月看着在门口对小弟细细吩咐的老板,又看了看呆了好久的莫默,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走到墙边,一张一张取下老板和莫刚的合照。
老板先前说的话并不是全然没有道理,莫刚皮肤黝黑,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浓眉大眼鼻梁挺拔,看上去一身正气,走在大街上都能唬住小毛贼。而莫默唯一和莫刚相似的地方只是皮肤稍微黑一点,眉眼间全然没有其父的刚毅,而是楚楚可怜,活像小羊羔。
“你想不起来有关她的妈妈的任何事情?”啸月忽然对着旁边的老板发问。
老板手捧着啸月取下的照片,下意识的“啊”了一声。
“你和莫默见过几次?除了今天,最近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不超过十次吧。最近的一次是在她考上大学,我去她家坐了会儿,给了个红包就走了,算起来也得有十年了。”
“那你是怎么断定,莫默不像她妈妈的?”啸月眼神愈发严肃,“你对她们母女其实并不算熟,对吗?”
老板愣住了,啸月说的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他记得莫默妈妈是个白白净净的女人,只是因为就算隔着远一点看不清五官,肤色总是能看出来的。
“书卷气呢?”啸月追问,“你为什么觉得莫默妈妈有种书卷气?”
“因为她戴了副眼镜,还有那种发型,就像电视剧里面那些搞研究的女人常有的发型,松松的马尾,发圈和脖子齐平的那种。”老板答道,“至于为什么觉得不像……”
老板眉头紧锁,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不是自吹自擂,但是我的直觉比一般人要准得多,那个女人的长相完全就没有遗传给莫默。而且,她看莫默的眼神不像是看女儿,倒像是看猫猫狗狗。”
啸月一愣,“猫猫狗狗?”
“对!”老板干脆地说,“自己亲生的闺女,捧着抱着含着都怕出什么事,可她不一样,她看起来好像有点怕这个女儿。可是哪有亲妈怕亲女儿的道理,还是刚满月的女儿?莫刚就完全不一样,事事都是他在操心,冲奶粉、换尿布什么的。”
“他亲自做这些事?”啸月有些惊讶。
“对啊,你别看他在台上打拳打得那么狠,其实还挺内秀的。”老板嘿嘿笑道。
“不,我的意思是,那时候他还没有颓废,按理说应该是请得起保姆、月嫂的吧?”啸月问道。
他点点老板手里的照片,最上面的一张照片里莫刚捧着希国拳击联赛80公斤级的奖杯,据他所知光是出场费就有200万,还不算赞助和广告收入。这样的一个人有了孩子,必然是多方前去祝贺,本人应接不暇,哪里还有时间去亲力亲为的照顾孩子?
老板怔住了,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一个大老爷们儿捧着巴掌大点儿的小孩哼着歌喂奶,还挺有趣的。
“没准儿他疼孩子呢?”老板在脑子里搜索着合适的形容词,“年轻人现在流行的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反差萌?五大三粗老爷们儿捧着闺女,挺爱有的。”
“应该是‘有爱’。”啸月苦笑。
老板尴尬地在嘴上轻轻拍了一下,“您瞧我这记性。”
“但是这也不能解释他为什么不愿意雇个保姆,妻子刚生了孩子不久,他本人还需要日常训练,怎么顾得过来?”
话音刚落,啸月就注意到老板的眼睛不自主地朝着莫默的方向瞟了一下。
“有话直说。”啸月低声道。
老板再度看了莫默一眼,凑到啸月耳边。
“我去莫刚家的时候,听别人说他家闭门谢客,根本就没有几个人能进去,我也只是凭着对莫刚有些帮助他不好意思回绝才进去的。”老板时不时地看着莫默,“莫默的妈一看就是天天泡在书堆里或者实验室瓶瓶罐罐里的女人,经常久坐根本不锻炼,胳膊腿细得像麻杆儿,体质不怎么行。真要是生了孩子,起码得体虚好一段时间,可是我见到的她走路如风,一点都没问题。”
啸月看着照片陷入了沉思。
敲门的声音小心谨慎,啸月把想要问的话咽了下去,随手把墙上挂着的最后一张有莫刚的照片放到老板的手里,然后示意老板让小弟们进来。
老板的神龛、茶壶、木椅全部都被撤掉,取而代之的是少女心的猫猫懒人椅和聚会用的彩带、横幅,习惯了动手之前先把声势做足的打手们大气不敢出,甚至都不敢多看房间里木偶般的女孩一眼,只是尽可能加快自己手上的动作。
水果、甜点、饮料、名酒、流行的桌游、高级音响、……各种能用来娱乐的东西被一样样拿进来,走马观花般拿到啸月和莫默面前过目,啸月还知道说个“这个留下”或者“请拿出去”,莫默就完全不搭理人。
金属轮嘎吱嘎吱作响,一名打手推着小推车进来了。
“你们疯了吧?”啸月看到小推车上的物事,不由得目瞪口呆。
蛋糕被小心翼翼推进来,一众打手纷纷让路,同时余光不停的在上面扫视。
太棒了兄弟!这个蛋糕送得真是绝,你看这气派的七层大蛋糕,你看这精致的水果奶油巧克力的布置,你看这最上面的两个小人……你看这不知道从哪里截胡的结婚蛋糕!
那个推着蛋糕的打手还沾沾自喜,好像下一个环节就是由他当司仪主持婚礼。
啸月仰头看着蛋糕顶部的那两个小人,犹豫再三还是没有说自己和莫默其实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紧跟在蛋糕后面的是大大小小的礼盒,不得不说这群打手的办事效率相当之高,他们赶到最近的商场买下了所有能买下的礼物。
在地下拳场老板的会客室里办生日宴会这件事听起来有点怪,特别是一帮穿正装戴墨镜的打手和一个大光头围着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唱“祝你生日快乐”,旁边是不知道从哪里临时截胡的生日蛋糕。切完蛋糕之后,擅长看场子揍人的打手们被迫表演了各种才艺,诸如人体自行车之类的。临走的时候老板带着全体成员在门口鞠躬相送,颇有“大哥慢走小弟保证看好咱场子”的意思。
但是莫默一直沉默不语,一直到啸月送她回来,都是呆呆的样子。
护士长似乎没有发现他们是伪造的通行证,只是对莫默的身体状况做了简单的检查就让莫默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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