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天使生物科技
“我把所有的资料都打印出来了。”炎月翎拉开挎包,从里面取出文件夹,十几页的资料被装订好夹在里面,三根订书针在左侧连成一线。
她还是在深夜里出现,生意上的谈判并没有那么简单,尤其是军火这方面。
“辛苦了。”啸月想要伸手摸摸她的头,却注意到她的眼里不光是有连续出席活动而产生的疲惫,还有一股淡淡的怒意。
“怎么了?”啸月低声问道。
炎月翎点点文件夹,示意他自己看。
从资料上来看莫默绝对是一个天才少女,一岁的时候就会说话,三岁的时候就开始同时学习四门语言,五岁的时候熟练地掌握了九种乐器,八岁的时候自己独立制作了一个小游戏,下载量达到178万,十四岁的时候就学完了大学本科的课程并且通过了研究生考试,学习的方向还是灵能学专业里号称最为艰深晦涩的灵线研究。
然而与她的天才相对应的是她的古怪的行为,她会对着空气说话并且手舞足蹈好像在和什么人激烈地交谈,父亲让她五分钟后去给金鱼喂食,她却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自顾自看书,一开始父亲以为她只是看书入迷所没有听到,也就没有当一回事。但是三天后的一个早晨他发现鱼缸里满满的都是鱼食,金鱼已经被活活撑死了。
他很难想象莫默为什么要这样做,还狠狠地教训了她一通,但是更大的问题还在后面。
莫刚让莫默去倒一杯水,莫默只是顾着看书,但是晚上父亲被厨房里的声音吵醒,却发现莫默一个人在那里比划着什么动作,他以为女儿是梦游,但是仔细一看不由得毛骨悚然,她是在不断重复着倒水的动作,只是手里空空荡荡,想象中的水从水壶中倒在想象中的杯子里。
后来父亲带着莫默去看医生,经过了一系列的检查之后,医生用很是惋惜的语气告诉了父亲,莫默患有精神病。
“她的记忆是错乱的。”炎月翎坐在床边幽幽地说,“这是一种很罕见的病症,五分钟之后倒水这件事被她的大脑暂时封存起来,直到三天后才解开,那时候的她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会突然清醒,然后去厨房倒水。”
“那么她自言自语,是对着自己想象出来的某个人说话?”
“可能不是。”炎月翎摇摇头,“比方说,她的爸爸在十点一分问了她一个问题,在十点二分重复了一次,十点三分又问了一个新的问题。她的大脑会将这些问题记录下来封存,在下午三点解封,她的自言自语实际上是对着五个小时之前的父亲说话。”
“这个症状怎么感觉像老年痴呆?”啸月看着档案上的描述,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个。他不由得联想到白天莫默看着照片陷入呆滞的场景,也许那时候她的思维活动就被暂时封存起来了?对她的大脑来说,也许呆滞只是因为那时候在她的意识里旁边是没有人的。
“如果是老年痴呆可能还好点。”炎月翎叹了口气。
“难道还有什么比十几岁小姑娘得了老年痴呆更可怜的事情吗?”啸月吃惊。
“如果她的灵线在脑部呢?”炎月翎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束灵阵一直影响着她的灵线,最终使其变异呢?”
啸月一愣。
“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她的爸爸觉得女儿没有必要住院。”炎月翎苦笑道,“因为这种症状虽然古怪,但并不是不可控的,只要多注意一下她就好了。”
啸月点点头,哪一个父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不必要的情况下放弃几乎所有人眼中都是前程远大的未来,选择去长期住院。
“她十七岁的时候硕士毕业,”炎月翎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古怪之色,“为了庆祝,她爸爸想办法弄到了江重羽见面会的第一排的票,让她去见自己的偶像,然后出事了。”
啸月一愣,“能出什么事?她一个八十来斤的小女生难道还能把江重羽打了不成? ”
炎月翎眼含深意地点点头:“你说对了。”
“具体经过呢?”
“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情绪相当不稳定,早晨出门都是服用的镇静剂的剂量是平时的两倍,而到了现场的时候,据坐在她旁边的粉丝说,她的眼里都好像在泛着红光。”
炎月翎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视频,那是几年前江重羽的一次粉丝见面会的视频。
粉丝见面会是作为一档特别节目来录制的,目的是为了宣传电影。江重羽当时正在台上和主持人闲聊热场,其余工作人员都在进行着设备的最后调试,一切看起来就和一次正常的节目录制一样。主持人问,江重羽答,然后宣传一下新电影,和粉丝们互动,最后大家依依不舍地结束,按照正常流程走就好了。有几台摄影机对着观众席,它们负责记录下观众的反应,而其中的一台正好完完整整的录下了莫默当时的情况。
那个粉丝说的没错,莫默当时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神变得极度骇人,那是介于惊惶和暴怒之间的复合体。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上滑落,当时是夏天,空调还没有完全让整个场地凉快下来,她的胸口飞快起伏,一点也看不出即将要冲上台打人,反而更像呼吸不畅想要大口大口喘气。旁边的粉丝小声问她是不是中暑了,要不要趁还没有开始先出去休息一会儿,并且贴心地递上湿巾。
但是莫默对于粉丝的好意置若罔闻。她怀中还抱着一大捧鲜花,那是准备访谈结束之后送给江重羽的,花的枝叶随着她的呼吸而剧烈颤动,仿佛随时会断掉。
设备调试完成,音乐响起,全场逐渐安静下来。
主持人面带微笑,准备说开场白。
就在这时,莫默忽然冲了上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把花摔在了江重羽的脸上,然后凶猛地对着他的头进行暴风雨般的痛打。她实在是太快了,江重羽都没有反应过来,主持人也楞住了,在那短短的一瞬间近千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瘦弱的女孩的拳头在江重羽身上雨点般落下。
整个过程由一台摄像机全程跟踪,摄像师在这种时刻表现出了绝对专业的素养,对这种突发事件的运镜效果堪比动作片。
啸月眼神凝重。莫默的力气并不大,但是出拳的速度却快得惊人,而且每一下都是往致命处打的,如果不是因为体重太轻,绝对能当场把江重羽打个半死,这种身手不女承父业真的是可惜了。
主持人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这女孩不是献花失误而是蓄意殴打,连忙扑上去抱住莫默的腰想要把她拉开,旁边的工作人员也都上来帮忙。滑稽的一幕出现了,莫默用堪称完美的关节技把自己的身体和江重羽的身体锁在了一起,一时间好几个人用力,竟然没办法让她松手。
台上大呼小叫,台下的粉丝咒骂,有人拿出手机开始录视频,现场的工作人员连忙大声喝止,最后几排的粉丝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出了什么事,胆小的人本能地冲向出口,其他不明所以的粉丝下意识地跟着冲了出去。
一时间粉丝见面会乱成了一团。
一股子寒气从啸月的脊背直冲脑门,莫默确实是一个疯女孩,但同时她还是一个超级天才!也许她有了什么重大的发现,但是被当做了疯子的呓语。也许,她早就知道了江重羽其实是个冒牌货?
围在江重羽和莫默周边的人太多了,啸月看不出他们是怎样让莫默松手的,但是从莫默被拖走的时候脸上的伤口来看,肯定有人试图把她打晕,还试了好几次。
视频的最后是事后的处理结果。
这件事很快就有了结果,莫默重新接受了精神鉴定,证明了她的精神状态在即使没有外界刺激的情况下随时可能处于混乱之中。她被罚款并被强制进入精神病院,直到病情完全康复。在当事人江重羽的主动谅解下,莫默被免除罚款,并且获得了来自江重羽不计前嫌捐赠的医疗费用和学费。
只要她有生之年能离开精神病院。
视频作者大概是江重羽的粉丝,文案客观翔实,但是讲解的语气透着一股子对莫默的怨毒,就差把“你这个小贱人怎么敢打我家哥哥”直说出来了。
“只是个可怜的女孩子罢了。”炎月翎叹了口气,拍拍啸月的肩膀,“你这个懒鬼最怕麻烦了。”
“我知道。”啸月忽的叹了口气。
炎月翎揉揉他的脑袋:“我明天会比较忙,可能就不来了,但是后天我肯定来接你出院。”
“后天?”
“对,我这几天会继续施压,争取在后天之前谈完。”炎月翎忽的手上用力,“我知道你今天和她去哪里了,我知道你们没做什么,但是天芒城的局势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所以你不许乱跑了!”
“我住进的这家医院是全希国最好的医院之一。”啸月低声说,“给我例行查房的护士姐姐是全校第一的学霸,大学期间发表了十几篇重要论文,但是在这里她的水平却几乎是不入流的级别。我也看过,这里各个科室的主治医生一个个都是怪物,他们在各自的领域都是希国top5之内的存在,不少人还是top1。”
“所以?”炎月翎问道。
“这就是问题了,”啸月停下了脚步,“她一个疯女孩儿,家境平平,父亲只是一个早就到了退役年纪的拳击手,她自己虽然是天才但是还没有到某个领域缺她不可的地步,凭什么她就能住进来?”
炎月翎愣住了,啸月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忽然打开了一扇大门,她对于这家医院感觉不到奇怪是因为她几乎从来没有去过医院,除了灵能者的先天体质的原因,她自己家里就养了好几个医术精湛的私人医生。
啸月没有答话,只是静静看着手中的资料,金眸中充满了不知道是讥讽还是愤怒的情绪,金色的风暴在他的眼睛深处酝酿着。
“但是你不许乱跑。”炎月翎按着啸月的肩膀,蓝眸中是不容置疑。
啸月看着她连续熬夜后的黑眼圈,还有那怎么化妆都遮盖不住的疲惫,最终点头答应了。
啸月关上了房间里所有的灯,拉上了窗帘,整个房间此时陷入了黑暗中,只有全息显示还发出一点微弱的光源。
他坐在床上,思考了半天,还是拿出了手机。
自从千秋月给他的手机植入了霜寒月后,他就一直有意不去打开这部手机,好像这是潘多拉的盒子,藏着禁忌的力量。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手机屏幕忽然亮起,霜寒月稳稳站在屏幕上,像个精巧的手办。
啸月冷眼看着一身白衣的AI。
“在你眼里我算是个冒牌货,你宁可去拜托炎月翎也不想让我去查。”霜寒月很是人性化地叹了口气,美眸冷冷瞥了他一眼,“但是作为AI,我完全能够胜任你交给我的工作。”
啸月凝视着霜寒月,对方的眼里仿佛有着无限的数据流在闪动。
“莫刚和莫默的资料我都已经有了,”啸月轻声道,“帮我找找莫默妈妈的资料吧,不管是从哪里找到的资料。”
“你应该清楚这次的后果。”霜寒月平静地说。但是就在说话的同时她已经开始在不着痕迹入侵天使生物科技公司的系统,作为目前修迦学院制造出来的已知最强人工智能,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所有的伦理道德和法律都在她“保护啸月”的最优先序列之下。
啸月不愿意去依靠霜寒月,这个和姐姐的长相分毫不差的AI不知为什么总是让他的内心有一种深深的抗拒感,尽管他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差点下意识就叫出了姐姐。
“现在才想到要调查她的妈妈,你有点迟钝了。”霜寒月淡淡道。
她奔驰在数据的海流中,精准地锁定了自己的目标,一瞬间读取了天使生物科技公司数据库里的所有资料。应该被放进保险柜里层层保护的商业机密在她的眼里不过是字符。
“真有趣……”霜寒月轻声说,“这个女孩的生日无法确定。”
“她曾经是弃婴?”啸月皱眉。
“不,我的意思是,她的出生记录存在着不一致的情况。”霜寒月在自己身后展开了数个全息影像,分别是这家医院的记录、出生证明上的记录、学校的记录以及一份来源不明的文件中的记录。
医院的记录、出生证明的记录、学校的记录等等文件上的出生日期都是同一天——灵能纪元XXXX年XX月X日。
只有最后一份——来自天使生物科技的出生记录——不一样。在加密过的文件里,莫默的个人信息被详细列出,而应该有的“出生年月日”这一栏是空白,被换成了另一种匪夷所思的介绍:
“该胚胎于灵能纪元XXX年XXX月XXX日发育完全。”
啸月看着这些文件,眉心慢慢拧成一个结。
如光头老板所说,莫默的妈妈是个白净的女人,照片里的她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呆板,戴着一副平光眼镜,长发被简单扎成马尾。根据资料,她曾经是天使生物科技公司的一名研究员,工作就是每天泡在实验室里拿小白鼠和小白兔做实验,偶尔给蟒蛇检查鳞片和泄殖腔。
按理说这样的人不会和莫刚有什么交集,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她和莫刚的结合令许多人都大惑不解,因为她在认识莫刚之前就已经是个单身妈妈,而莫刚那时候已经是颇有名气的拳击手了,不少美女都对他暗送秋波,有的甚至会在他比赛结束后发去自己的艳照,论身材和相貌绝非莫默妈妈所能比得上的。
因此,他们宣布结婚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外界纷纷猜测这个女人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能够迷倒这个风头正盛的拳击手,下流的猜测和小道消息一时间不胫而走,隔一段时间就会有自媒体爆出所谓的猛料。
不久后莫默的妈妈去世,而莫刚因为悲痛过度,状态急剧下滑,就此淡出了公众的视野。
以上就是能找到公开资料的简介,听起来完全是个悲伤的故事,如果找个好的编剧改改也能拍出一部不错的电影。
“但是他们的故事远比这个复杂得多。”霜寒月把身后的投影推到一边,“我已经把朱年放在这里的摄像头暂时屏蔽了,他们不会知道我们在看什么的。”
啸月丝毫没有吃惊,这里被安置了针孔摄像头的事情他来这里的第一天就知道了,想来想去只有朱年那个人能干的出这件事来。
他虽然不舒服,但是也懒得去拆掉那些摄像头,因为自己在这里的活动属实没什么可看的,睡了吃吃了睡,醒了看手机。现在月寒霜把摄像头屏蔽了,无疑是在告诉他,接下来他所看到的绝对不能让朱年知道。
霜寒月手掌一翻,像是魔术师从帽子里变出鸽子和白兔一样,一时间啸月周身满是白色和蓝色的全息投影,大大小小的鱼缸一般的东西排开,看起来像是一个私人水族馆。
但是什么水族馆会是这个样子?
数十个类似于大号鱼缸的容器里,处在发育各个阶段的胎儿们一沉一浮。透明的、起着子宫作用的薄膜外不时因他们肢体的颤动而被撑起小小的一团凸起,还没有退化掉的尾巴在模拟羊水的培养液里蜷缩。
或许它们在数个月后会顺利成长为足月的婴儿,会被称作是可爱的小天使,但是这个时候的它们足以令任何一个第一次见到的它们的人毛骨悚然惊声尖叫。
“这种事情,持续多长时间了?!”啸月压着声音问道。
“根据资料,持续了十四年的时间。”霜寒月淡淡地说,“一共有3845个这样的……”
即使是最优秀的人工智能,霜寒月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犹豫片刻后,她只好选择了用“胎儿”。接下来她不说话,只把天使生物科技公司的所有关于莫默的机密资料呈现在啸月眼前。
严格来说,莫默没有生日,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出生”这个过程。
或从产道,或从腹部,一个婴儿诞生到这个世界上唯二的两种方式对莫默以及和莫默同样的孩子们都不适用。
天使生物科技的地下实验室里有几十个模拟子宫,胚胎在和羊水成分一样的培养液中经历数个月进行发育,研究员每天都看着它们成长,手指和脚趾间的蹼消失,尾巴退化,从令人不适的形态一点点发育成人们所最常见的胎儿的样子……虽然还是皱巴巴的不太好看。
精密的设备实时监控他们的生理数据,等到有一天各项数据指标都达到的时候,研究员就会把他们从模拟子宫中取出,因此胎儿们没有传统认知上的“出生”概念。
然而这技术并不算是成熟,胎儿在培养液里发育的过程中往往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出现先天畸形,工作人员只能清空模拟子宫,那些还没能成形的胎儿要么处理掉要么送去实验室分析畸形的原因,但是它们的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送去实验室的只是在各种管子的支撑下多活几天甚至短短的几小时。
极少数幸运儿能够平平安安渡过十个月,在此期间身体各个方面发育完好,全身上下不多不少刚刚好,然后由客户选定一个合适的日期,在父母的注视下由工作人员将胎儿从模拟子宫中取出,这一天就是这个孩子的生日。这时候工作人员往往会和父母一起激动落泪,因为这种幸运儿一百多个里面才有一个,说是“天命之子”也不为过。
但是这项服务毕竟成本和失败率都过高,几年之后天使生物科技公司不得不宣布停止这项服务。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这项技术又被重新启用,这次他们不再是为爸爸妈妈提供一个十个月后就能领到的孩子,而是开始人为制造灵能者。从死亡的灵能者身上提取出的灵线被植入了胚胎里,那些五颜六色的肉眼不可见的线在特殊仪器的控制下一点点地植入,然后伴随着胎儿成长。
这样的新生儿从生物上来说当然没有出生日期,他们没有足月生产的概念,理论上来说只要它们不会因为种种因素出现畸形或者先天性疾病,是可以一直待下去的,从受精卵到胎儿再到婴儿,接下来是幼儿、少年、青年,一直到垂垂老矣最后死亡,一个生命的一生完全可以在这个像水族箱一样的模拟子宫里度过。
就像那些鱼一样。
那是一段本应该消失的监控,莫默的妈妈把刚出生的莫默偷偷塞在了自己的怀里,那时候整个地下室只有她一个人,和她一起工作的组员临时有事离开了。于是这个女人就悄悄地从模拟子宫里取出莫默,放进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微型育婴箱里。
结合事后的记录,莫默妈妈的报告是她发现这个胎儿已经有了明显的畸形发育趋势,于是就顺手处理了,上司没有怀疑,因为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有,在他们的眼里相比于人工流产,这样的方式更“人道”一些。
那个被秘密带出来的孩子就是莫默,一个月后莫默妈妈忽然辞职,理由是发现自己怀孕三个月了,公司批准了她的要求但是保留了职位,还很贴心地给她赠送了一大堆名牌母婴用品。
她以为自己已经修改了监控,但是没有想到在自己注意不到的死角里还有一个监控在工作,把她的所作所为都记录了下来。幸运的是这个监控是秘密的,除非负责人指定要看这个监控的视频,否则它是不会被调出来的。
莫默是个早产儿,再加上灵线残缺不全,她的大脑发育得要比同龄孩子快得多,偏偏大脑这个器官能够占到一个人全身氧气消耗量的六分之一,在莫默的肺还没有发育完全的时候,是莫默妈妈想尽办法在家里维持着她的呼吸,她在家里硬生生的用各种零件捣鼓出了温箱和呼吸机。
几个月后莫默的妈妈在街头出了事故,一截H型钢掉下来砸中了她,那种角度简直巧到了惊人的地步,半吨重的H型钢笔直掉下来,不偏不倚的把她砸成了两截。
这看起来只是一次意外,搬运H型钢的机械臂零件老化,莫默妈妈刚好在那个时间从下面走过,而中午的休息时间也没有人在附近。
“翎儿给我看的那段视频,你还能找到吗?”啸月忽然问道。
“当然。”霜寒月答道,“我甚至可以修复成4K。”
她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终于想起来莫默的伤势了,视频里莫默是被工作人员和主持人从背后拉开的,因为她当时和江重羽面对面贴在一起。事后莫默身上的伤却有一部分是在正面。
当时一片混乱,事后为了降低影响,每一方都想要赶紧了事,没有人会在意一个疯女孩哪里受了伤。
霜寒月将视频一帧一帧播放,终于在某个瞬间,啸月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江重羽的双手以极快的速度在莫默的肚子上打了一下,让她不得不在剧痛之下弓起身子。
而前一帧,莫默几乎要抓破江重羽的胳膊。
放在当时只是一个可恶的粉丝伤人事件,但是现在他知道了,江重羽绝对不能让胳膊受伤。
莫默的研究并不是无根之水,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就是再研究自己。
“千秋月找你。”霜寒月接入外来通讯。
“我有件事需要告诉你,”千秋月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重,“麒烟罗失踪了。”
啸月轻轻哦了一声,这不由得让千秋月大感诧异。
“小子,我是说麒烟罗失踪了。”千秋月逐字逐句强调,以防这个孩子住院住傻了一时间听不懂人话,“家养的猫猫狗狗丢了都要急死人的。”
“我知道。”
“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能算是早就知道,只是刚刚忽然想通了。”
“你想通什么了?!”千秋月焦急地问道,他最不喜欢啸月的就是这一点,所有人都着急的时候他还不紧不慢。
“如果江重羽是假的,那么为什么陈羽衣不能是假的?”
“什么鬼?”千秋月一脸懵逼。
“部长,你听过这么一个笑话吗?”啸月说,“有一个独裁者在大会上宣布要杀死一百个平民和一只兔子。台下有人小声地问‘为什么要杀掉一只兔子’。独裁者说:‘你看,我就知道没有人会关心一百个平民。’”
“你把一只兔子和一百个人放在一起,这就显得很突兀啊。”千秋月说。
“人在类似的情况下总会优先考虑相对弱势的一方。我们都被江重羽牵着鼻子走了,他的妻女很可怜,但是我们都忘了还有一个不幸的出租车司机也在那辆车上。如果一个男人能为枉死的妻女开始不计代价的复仇,那么出租车司机的亲人又何尝不能呢?”
“你的意思是说,陈羽衣和那个出租车司机有关系?”
“如果某个组织能找到江重羽,那为什么不能找到出租车司机的亲人?”
窗外雪花飘落。
啸月打开旁边的收纳柜,取出了自己的衣服,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每一件都是黑色的。穿好衣服后,他从行李箱里取出黑色的双袖剑、黑色的多功能腰带以及可以卡在腰带上的黑色收纳盒,各种各样的装备安安静静躺在夹层里,泛着冷艳的光泽。风幻曾经嘲笑他黑到了骨子里,如果牛奶也有黑色的,他肯定是第一个忠实客户。
他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一拳打在了洁白的墙壁上,符合防弹标准的墙壁在他的拳头下像一块新鲜水嫩的豆腐。碎块随着啸月右手的抽出而掉在地上,针孔摄像头则被啸月握在手里捏碎。
然而还没有完,啸月从地上捡起一个较大的碎块,然后抡圆了砸在那台数百万元的设备上,接着是第二台、第三台,加起来数千万的设备在他的手里变成了一堆冒着火花的废铁。
朱年肯定会暴跳如雷吧?那个男人对谁都充满了敌意,对谁都抱着一份不信任,在那个老狮子一般的男人眼里,谁都有可能对希国的安全造成威胁。
他记得姐姐曾经和他说过,这个世界不会在你准备好的时候才和你开战,所以一个男人即使手无寸铁,也要随时做好直面整个世界的准备。
“那么,如果是我准备对这个世界开战呢?”
啸月轻轻关上了房间门。
一路上他都没有遇到什么人。这家医院的许多病房都是空置的,只有一个病房还在亮着灯,啸月能够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个年轻男人在打游戏,不时口吐芬芳。
说起来莫默一直没有说过她自己的病房在哪里,这只小黑羊从远处撒欢蹦跶过来,你却不知道她会回到何处。
这不过这难不住霜寒月。
和啸月的病房不一样,莫默的病房要小一些,但是显得很温馨,墙上有猫咪的贴画还有江重羽的海报,鞋架上各种颜色的鞋子整整齐齐地摆好,半开着的衣柜里同时挂着夏天的裙子和冬天的围巾,贴身的内衣在柜子的最上面,有白色的有粉色的还有淡蓝色的。她似乎特别喜欢猫爪袜,小黑猫小灰猫小花猫还有大胖橘猫的款式都有,但是这些袜子都还没有被拆封,它们一叠叠堆起,可以让莫默每天不重样地穿好几个月。
被罩上印着的是大头猫咪还有扛着胡萝卜的小兔子,床头放着一只戴着拳击手套的小熊,肩膀上系着披风。充实的荞麦皮枕头上搭着粉紫色的枕巾,枕巾上还有几根头发。
正对着床的病房另一头是一个青绿色的书桌,书架上的一排书大多都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应该知道的100件事》之类的鸡汤文,莫默读这种书给人的感觉就像爱因斯坦算十以内加减法。她本来可以思考相对论或者量子力学,但是只能囿于自己的身体状况而读这种不费脑子的书打发时间。
啸月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一个大箱子,打开之后看到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书,从时间上来看是从莫默住院的那一年起陆陆续续买来的。有的书的内页还有写给莫默的祝福语,在生日、圣诞节甚至儿童节那天都会有一本书作为礼物,有童话有诗集还有各种漫画,甚至还有用A4纸打印出来再装订好的册子。
任谁都觉得这个女孩这辈子都只能住在医院里,目之所及是死了一般的白色。在医院里,她的目光所能到达最远的地方是湛蓝的天空,脚步能达到的最远的地方是医院的围墙边,那里或许有一丛一丛爬山虎能给她一点鲜活的绿色。
啸月想象着莫默一个人住在这间病房时的样子,这一层只有她一个人在住,她也许会去寻找枝叶的绿色和天空的蓝色,那时候阳光的金色会洒在她走过的小路上,可是她是否会意识到,她自己也是医院里少有的鲜活。
那种虚弱的生气,怎么可能填满这空旷的死寂?
这里的人来来去去生生死死,唯有她在这里生根发芽然后枯萎倒下。
他想起了淡流说过的话,她说拥有“时间”这个灵能既是幸运也是不幸,幸运的是自己能够比别人见识更多东西,不幸的是这些东西往往都会被遗忘,毕竟人的大脑能够记住的东西是有限的。所以她会准备一个秘密的日记本,记录下自己认为的那些重要的东西,每次轮回苏醒后,她都会重新抄写一遍,那些文字记录下来的东西会再次成为她脑海中的图像。
所以莫默应该也会记下什么东西。护士长不允许她使用手机,以免她看到什么问题陷入过度思考的状态。所以应该是一个小本本之类的。
只是这个小本本会藏在哪里呢?
保洁阿姨挣着一个月八千的工资,当然要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仔仔细细干干净净打扫好,莫默想要藏什么东西的话不容易,只有那种保洁阿姨一般不会动,护士长也不会动的地方。
衣柜里的衣服是护士长给莫默买的,这个没有孩子的女人是真的把莫默当成自己的亲女儿看待,母亲给女儿买的衣服当然要有个大衣柜来收纳。
啸月的手忽然僵住了,他猛然想起那天莫默给他的那张A4纸,上面的文字密密麻麻。
“我在镜子中抽取了真相。”
用镜像文字传递信息并不是什么难以想到的事情,倒不如说对于莫默这种天才使用这种办法颇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
他抬头,一面镜子恰好就在他身前不远处。
然而他把写满了字的A4纸上上下下颠倒来颠倒去,镜子里的字符也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
在已经写好了的文字上添加几笔,就变成了各种稀奇古怪的字符,而如何区分这种字符也好办,只要看看纸的背面,那些用力写下的字在背面的凸起相对更明显一些。
一排排字母在啸月的眼里越发明显,它们脱去了刻意的伪装,开始诉说着女孩从未想要被人知道的故事。
“对这些凸起进行镜像翻转,然后识别。”啸月对霜寒月说。
一篇长文投影在了墙上。
1576年X月X日,
我现在的记忆越来越混乱了,唯一能够证明我不是在和过去的记忆对话的方法是回忆更前面我在干什么,这样听起来好像在判断我是不是在做梦,但是现在这种情况,真的像是一种梦境,一种最深层的梦境。
我一直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我的记忆可以一直追溯到我还是个胎儿的阶段,那时候的我还处在有尾巴的阶段。但是那时候我不应该有任何的记忆。可是有时候种种片段在我的眼前闪回,究竟是什么能够让我在刚出生的时候就能记下这么多事情?
在大学期间,我得知在灵线学界有一种假说,灵线其实是一种寄生体。而我的老师,她曾经在私下里和我说过,也许希国不是没有灵能者,而是被抹杀了灵线。
我本来打算考修迦学院的硕士,但是很显然他们不会让我离开的。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其实并不是疯子,我是一个灵能者,拥有关于记忆的灵能。根据灵线基本理论,某种赋予人以超常能力的疾病都可以看作是因灵线的不稳定所导致的,例如超忆症,他们的。到目前为止所有的极限超忆症患者都是灵线残缺的灵能者,他们的灵线持续处在运动状态,不能停下。
但是问题在于,灵能者不是凭空出现的。麻瓜父母也许会有一个巫师孩子,但是灵能者的祖上一定也是灵能者。我搜索了我的信息库,发现无论是我的父系血脉还是母系血脉上溯十一代都没有灵能者,而灵能遗传的代次最多隔七代,七代都没有灵能者,其后也不会有,因为灵线已然消失。
……
江重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了,他的走路姿势、习惯性动作和以前不同。
……
江重羽是假的!那是个冒牌货!虽然医院里的检查报告里的各项检测都标明了他在生物学上就是江重羽本人,但是他一定不是!从购物记录和监控来看,他根本就不应该有那种机械方面的知识技术。
……
爸爸死了。他不想成为限制我的枷锁,他不想让自己成为那些人用来要挟我的筹码。
……
每个月一次的审问时间到了,不知道这次会问我什么问题,只希望他们能够换张床,原来的那张太硬了。
护士阿姨最多也只能再陪我十几年,那时候我就是孤身一人,不会有人给我买好看的裙子和好吃的蛋糕,不会有人……
也许我并不是天才,我真的只是个疯子,只有疯了才会觉得现在的江重羽是一个冒牌货。
这里的环境很好,护士长阿姨也对我很好,爸爸会经常来看我。
我想出去,我想吃好吃的,我想继续研究灵线,
但是我想最后努力一次,我是个疯子。
有人来救救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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