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十六章 竹篁（06）

黎明的曙光停在厚重云层后面久久未出。河两岸小贩的叫卖声已然响起，道上零落着三五行人，多是身着布衣的平常人家，去买菜或是做工。身着绸缎的人也有起得早的，但多是在自己的高宅大院里品茶观鸟，当然也不乏读书舞剑的子弟。

        清晨河面荡着些薄雾，昨晚落了冻雨，道上依旧濡湿。谢幕站在河对岸，翠楼的檐角挂着红漆的木质雕花精致灯笼，他吸了吸鼻子，夜晚淋了雨，此刻鼻孔有些难受，不过摸了腰包里响叮当的银两又觉得豁然开朗，曲径通幽。

        那女子真是大方，原以为她只是一小小沙洲的主人给不了多少银两，可是现在看来，她缺的并非钱财，而是一个值得她爱的人。关于爱自己究竟知晓多少，他摇了摇头，他也不知，感觉那该是很复杂的事情。

        翠楼的大门敞开，楼下的大堂醉卧着各色人等。上楼去了午娘房间，卧着的确是一女子未曾谋面的女子。怏怏走出，去了杂物房找了一圈也不见藉藉，物是人非，好多不认识的人也不睬他，他们都在忙着各自手上的事情。不能完成且不说能否拿到银钱，还免不了受到责罚。

        “谢公子！”李妈妈手中竹筐装着浆洗过的衣服，谢幕回身看见她心里生了几丝希望。

        “藉藉呢？”他原想也问问她的情况，可此刻更着急藉藉，便忽略了李妈妈。

        李妈妈脸上现出久违的笑容，愿意和她们这些人搭话的人怕是只有谢公子一人了，她是翠楼的长工，她父母都被卖身到翠楼，故而她出生便是给人做奴才服侍别人的命。这么多年少说话多做事也惯了，可藉藉那小丫头不一样，她见过了外面的风景到这里自然千万般不习惯。她时常会见她小手撑着下巴发呆，因而时常被责罚。

        “公子不知道？”她露出惊奇的表情，藉藉早在五年前就被人赎身带了出去，她能想到的会这样做的人便只有谢公子了，“不是您带走的？”

        他心里暗道一声果然错过了，现在这样他要到何处去寻？看来李妈妈只知藉藉被带走了，却也不知其中底细。他从怀中掏出十两金子塞进李妈妈手中，他同丈夫都是这翠楼里的人，出去也难，但是他们的子孙不一样，“给您儿子的！读书艰苦，让他多多保重！”

        李妈妈眼里噙出泪光，“好了，我该走了！”李妈妈站在原地依旧抱着浆洗的衣物，这孩子好是好，可就是缺了那么点人情味，当然现在这世道，能遇到他这样的人已是万幸。她攒紧那十两金子，放下衣物双手合十，祈祷好人有好报。

        “呀！好一阵儿没见过你了，来了就这样打招呼的吗？”红四娘隔着纱帘看见床前的人影，先是惊了惊，待辨认出又放下心来，这人常常神出鬼没，消失了五年之久，突然出现也不觉得奇怪。她掀开纱帘，谢幕瞥见她那段雪白的脖颈咳嗽了声，故作不经意背过身。红四娘捡了衣服披上，“哟，你还会害羞呐！”

        “我哪有？”他转过身看着她，秦淮河畔谁人不知谢公子的风流不羁，可也只有她知道，他每次来都只找午娘一人，可见他对她确是真心实意。只可惜午娘没那么好的命，享不了福。也不能这么想，只是他二人没有缘分吧！人生很奇妙，何时遇见怎样的人总能让人生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如今午娘跟了钱老板，是她自己的选择，过得好坏都只能她自己承受了。

        “午娘呢？”他自取了桌上的瓜子来嗑，午娘的古琴抚得极好，除了他师父，还未见过抚琴比她好的人，在这楼里也是为她的技艺留了一席之地。

        “她可是等了你好久呢！左盼你你不来，右等你你还是不来。偏这时候钱老板已经给了我她的赎身钱，你也知道，我们女人宝贵的也就那么几年。谁不想趁这大好年华找个中意的人嫁了！”

        谁说女人就必须在宝贵的年华要嫁人的？不如留着那时光自己逍遥快活，他师父今年算着该三千多岁了吧！还不是没有为自己嫁人的事考虑，不过也是，像她这般没有心的人，爱不了人，也不能说跟婚姻无缘，可是谁要是能被师父爱上，也是一件恐怖的事情，她的法力太强了。承受的人心理素质也要佳。

        红四娘在另一个凳子坐下，看他一颦一蹙心里不免担忧。“可惜了！”他感叹了一声，她还想着该说点什么来安慰他，谢幕饮了杯茶又继续道，“嫁了也好，此地终归不是长留之地。藉藉呢？”

        “藉藉是谁？”她想了想后道，“你是说在杂役房做事的那丫头吧！被别人带走了，那人出手真是阔绰，竟然给了我五百两金子！”

        “被带到哪儿去了？”

        “哎呦，这我哪知道？出了翠楼还不是想去哪就去哪儿，再说我这这么多姑娘——”未等她说完，谢幕扔下瓜子在盘中径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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