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哈利·波特
这是小天狼星逃离阿兹卡班之后第一次睡在有门有床还有屋顶的地方。
十多年来的习惯使然,他睡得并不算安稳,好像一直昏昏沉沉地醒着,但却又不断做着狰狞可怖的梦。这实在算不上休息,但同阿兹卡班里摄魂怪无时无刻的监视比起来,已经算是天堂了。
从客房里走出来的时候脑袋还疼得厉害,即便沐浴在极灿烂的阳光中,身上也一层一层地冒着冷汗。但他早已不在意这种程度的痛苦了。
穿过一条铺着柔软地毯的小走廊,就来到昨晚和伊芙短暂交谈过的餐厅。小天狼星直到这时才注意到,伊薇特的公寓里只剩下了他自己一个人。
客厅的墙面上挂着一个钟表,没人施魔法也安安静静地走着针,可惜他读不懂麻瓜世界的表盘,只能通过窗外太阳的位置判断,此时已将近中午了。
桌上摆着早餐。培根和煎蛋被施了保温魔法,这会儿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松木餐桌上铺着浅灰色的勾花桌布,中央放有一个透明的细颈花瓶,瓶中插着一束开得极好的粉色雏菊。从窗外倾泻进来的阳光在桌布上映出错落的影子,让这一切看起来像是油画中的场景。
小天狼星坐在桌前,狼吞虎咽地将所有食物都一扫而空。
吃完才看见咖啡杯旁边还放着一个细长的纸盒。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装魔杖的纸盒。纸盒很旧了,几乎快要散架,但绑着它的蓝色缎带倒是崭新的,丝绸柔顺而丝滑,一扯就松散开了。
小天狼星先是将纸盒拿起来晃了晃听响。被他解下来堆到一边的丝带自己动了动,无声地盘旋弯扭,最终在桌面上排列成工整的字母:
「你可以先用这根魔杖。它曾经属于我的哥哥。」
伊芙的哥哥已坠海而亡了。小天狼星的脑海中一瞬间划过这句话。
这个认知一闪即逝,迅速得让他摸不到边际,但随即有更多的词语争先恐后地一股脑涌向他——飞天扫帚、博格特、悬崖和海浪。甚至不知为何,他还隐约想到位于格里莫广场的布莱克老宅。
挂满格兰芬多金红色旗帜和麻瓜圣诞彩灯的布莱克老宅。十七岁的他曾消灭过一个变成那样的博格特。
小天狼星费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将这些概念串联在一起,不由得就有些恍神。
十二年的时间,足够摄魂怪将他所有快乐的记忆都尽数吸走,唯独剩下悔恨、不甘和悲痛。他所能回想起的那样熠熠生辉的学生时代,仿佛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故事,陌生得令人心惊。
他想到过去,几乎是下意识打起了冷战。但他随即想到,这里是伦敦市区,是伊芙的家,不会再有摄魂怪随时出现,一次又一次地夺走他仅存不多的幸福。
这个认知让小天狼星变得安心下来。他从纸盒中取出伊芙哥哥的魔杖,沉吟了一会儿,试着对餐桌上的那束粉色雏菊施了一个变色魔法。
门外就在这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响,伊薇特推门走了进来。小天狼星赶忙想将那束雏菊变回原本的颜色,但慌乱之下,还没熟悉起来的魔杖却怎么也不听使唤了。
伊薇特默默地站在门口盯着他折腾那束可怜的雏菊,忍耐了好一会儿,直到铺在花瓶底下的那张自己很喜欢的浅灰色勾花桌布也遭到波及,被咒语染成了耀眼夺目的纯金色,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小天狼星,”她说,“你别动了。”
这语气实在太让人熟悉。从前小天狼星在图书馆陪她看书,坐不住时伸手拨弄她高马尾的发梢,或者把她堆在桌面上的书排列成厚厚的城墙,她就总会这么平心静气地跟他说一句,“小天狼星,你别动了。”
小天狼星总是很听她的话的。他讪讪地放下魔杖。
他原本想跟她说一声“你回来了”,却又立刻意识到这里是伊芙的家,而他只不过是个连招呼都没打就莽然闯入的过客,是没有立场以主人的身份迎接她回家的。
可是什么都不说,好像也不对,所以他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简单地说:“……嘿。”
伊薇特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地回应了一句:“早上好。”
“我还以为你去上班了。”小天狼星说。
“我是去请长假的。”伊薇特答道,“你不是要去霍格沃茨吗?我和你一起去。”
“我还不确定——”小天狼星低声说,“未知的事太多了,在那之前我还想去看看哈利……你没必要为此放弃你的工作。”
“谁说我要放弃我的工作了?”伊薇特挑起眉问,“我手里有个研究项目,因为一直没时间进行,已经搁置很久了。我要用到霍格沃茨图书馆的书,所以打算就近在霍格莫德租一个小房间,不行吗?”
这是个再正当不过的理由,以她如今的地位和成就,甚至可以用这个理由跟霍格沃茨的校长申请进入霍格沃茨图书馆的禁书区。作为神秘事物司的学者进入校园,即使是在这种时期,在整个魔法界都因那个阿兹卡班的逃犯而心怀戒备的时候,她也不会受到任何阻拦。
小天狼星不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伊芙已经做出了选择,就像她以前做出的每个选择一样,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会听从任何人的劝说。
他并不赞同伊芙为了他而抛弃现有的一切,但当她确实表示出愿意陪他走过这一段黑暗的路途,他又觉得无比庆幸和安心。
因为他即将踏上的路途,倘若只有一个人来走,那实在是太艰难了。
伊薇特陪着小天狼星站在德思礼家花园的灌木丛外。
哈利·波特的住址在巫师界不算秘密,但伊薇特对此并不关注。之所以能找到这里,是因为她上午请假时,顺便跟同事打听了一些情报。
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们傍晚时在租来的劣质隐形衣下幻影移形,从伊薇特在伦敦佩尔顿街的小公寓直接抵达了萨里郡的小惠金区。
他们都没来过这附近,只能按照街道名和门牌号一一找过去,直到深夜才找到德思礼家的房子。
“你听到争吵声了吗?”小天狼星在隐形衣下压低声音问伊薇特。
他们这会儿已经在德思礼家的花园里站了二十多分钟,期间没有任何动静。小天狼星曾变成黑狗,假装自己是流浪犬在他们的门前转了两圈,但半个人影都没瞧见。
他又企图给自己施一个幻身咒,从一楼客厅敞开的窗户翻到屋里去,但伊薇特认为,即使是麻瓜,也绝不会蠢到对此视而不见,更何况是家中抚养有一个未成年巫师的麻瓜家庭,所以及时制止了小天狼星的愚蠢行为。
但此时,她的确听到有极力压低的争吵声,正从房子里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间或有拖拽桌椅、杯盘碎裂的响动,几乎让人疑心里面有人在打架了。正在小天狼星再也呆不住,就要披着隐形衣蒙头冲进去的时候,有个圆滚滚的硕大东西从房子后面飘了出来,晃晃荡荡地在半空漂浮着。
借着这晚皎洁的月光,隐约能看出那是个不知怎么被吹胀的中年妇女。房子后面传来抑制不住的喧嚣,好像是谁在竭力想要将那个女人从半空中拽下来。
然后就在伊薇特和小天狼星面前,德思礼家的大门被“砰”地推开了。
有个十三四岁的黑发男孩夺门而出。他怒气冲冲地从呆立在原地的小天狼星身旁大步走过,拖着的大行李箱几乎要把他们的隐形衣刮到地上。
行李箱在柏油路上滑动时发出哐啷啷的响动,男孩胳膊底下夹着的鸟笼里有只纯白的雪枭,正因为忍受不了这种颠簸而发出抗议的鸣叫。
那张与詹姆·波特极为相似的年轻脸庞太过有冲击力,小天狼星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脸上则浮现出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的僵硬表情。
伊薇特则在这时抬起头,透过透明的布料看向仍然浮在半空中的气球似的中年妇女。
“魔法部现在肯定已经接到消息了。”她不无担忧地低声说,“逆转偶发魔法事件小组很快就会来处理的。我们最好离开这儿。”
身边没有任何回应的声音,她又突然觉得头顶盖着的隐形布料一沉。她转过头看,发现原本替她撑着一半隐形衣的小天狼星,这时已经化成黑色的大狗,悄无声息地潜入灌木丛的阴影,追着哈利·波特而去了。
“吹胀了别人,然后深更半夜离家出走?”伊薇特只好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句,“……真不愧是你的教子。”
她无奈地拢了拢因为骤然空了一半而随风乱飘的隐形衣,加快脚步跟了过去。
伊薇特追着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则追着哈利·波特。等到他们停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好几条街之外的木兰花新月街了。
男孩瘫倒在一堵矮墙上喘气,看起来怒火中烧,环顾四周时却又显得惶惑不安。小天狼星化成的黑狗小心地避开了月光的照射,安静地蹲坐在墙和车库之间的狭窄小巷中,一动不动注视着他的教子。
狗的脸上是看不出什么表情的,小天狼星甚至连眼睛也很少眨动。但伊薇特站在他旁边,却分明能察觉到他的愤怒和焦急。
怎么能不愤怒呢?那个被整个魔法界视作英雄来歌颂的孩子,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期深夜离家,却没有人来找他,没有人带他回家,没有人问问他受了什么委屈,这之后又有没有什么落脚的地方?
那是他挚友的孩子,是他曾经疼爱过的教子。他害这孩子失去了父母,现在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个人面对这世间的苦难。
何其残酷。
伊薇特并不关心哈利·波特的遭遇,但她无法忍受小天狼星一直这样以自我折磨的方式注视着那个男孩。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扬起魔杖。
“骑士公共汽车很快就到了。”放下魔杖之后,她轻声告诉小天狼星,“……他不会有事的。”
大概是小天狼星盯着他瞧的视线太过灼人,男孩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站起来举起魔杖打量着四周,然后猝不及防地念出来一句“荧光闪烁”。
从魔杖尖蹿出的那道亮光完完整整地照出了黑狗的身体,小天狼星躲了一下,但看起来他的教子受到的惊吓更大,以至于倒退两步跌坐在地上。
骑士公共汽车就在这时横冲直撞而来,一个急刹车横在哈利·波特和小天狼星之间,挡住了他们彼此对视的视线。
“我好像吓到他了。”
在公共汽车离开时所制造出的刺耳引擎声中,伊薇特听到小天狼星低沉的声音说。
他已变回人形,借着夜色中飘摇的树影钻到隐形衣中,极其自然地将伊薇特往自己的方向揽了一下。透明的布料被他撩起来,又轻飘飘地降下来,覆盖住他们两个人的脚步。
伊薇特忍耐着没有抬头去看他,但确实能从他近在咫尺的声音中听出一些失落。
这也不错。她心不在焉地想。至少他重新拥有了情绪,不再像刚见面时那样呆滞而麻木了。
“他和詹姆长得真像,”小天狼星接着说,这次他的声音听上去振奋了一点,“肯定也是个令人骄傲的格兰芬多。”
伊薇特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顿。
——糟了。她想。
哈利·波特是什么学院的来着?他是哪年入的学?算算年纪,应当是要上三年级了。但他被分到了格兰芬多吗?她从没注意过。好像的确是格兰芬多的吧?但仿佛前些年也有“哈利·波特应当属于斯莱特林”这样的言论风靡一时。
伏地魔倒台之后的魔法界中,有关这位年幼的救世主的流言有很多。十几年的时间足够任何无稽之谈发酵和传播,除了那些格外着迷、热衷考据的巫师,谁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伊薇特属于对此事漠不关心的那类人。波特家的那个男孩是由他的姨妈姨夫抚养长大的,这是她唯一确切了解的事实,连他姨妈姨夫家的住址,都是她上午才去找同事打听到的。
这会儿小天狼星言之凿凿地说哈利·波特肯定属于格兰芬多,她一时之间无法确认,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了。
小天狼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自在,不禁低头瞥了她一眼。
伊薇特的表情仍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而平静,但他太了解她了,立刻就注意到了她抿起嘴唇的方式不同寻常——那不是生气、愉快或难过时会做出的表情。伊芙只有在尴尬的时候,才会这样轻轻地抿一下嘴唇。
“他不是个格兰芬多?”从伊薇特的沉默中做出如此推断,小天狼星大惊失色地问。
在脑海中以“哈利·波特”为关键字迅速检索着信息的伊薇特,这会儿总算是有了些许眉目。
“他是——他是!”她立刻回答,“我想起来了。前几年,他入学的那个九月,我有几个格兰芬多出身的同事去彻夜狂欢,以至于第二天好多人迟到,就是为了庆祝哈利·波特被分进了格兰芬多。”
小天狼星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但也不算开怀。他仍紧紧地盯着伊薇特的侧脸,用一种无奈而略带忧郁的眼神注视着她。
“你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他,是不是?”他低低地问,“即使他是大难不死的男孩,詹姆和莉莉的儿子?即使他是我的教子?”
“与我无关的人,无论是谁,都与我无关。”伊薇特平静地回答他,“我知道他是你的教子,但如果你不在,那么对我来说,他就什么都不是。”
她在隐形衣下抬起头,和他对视。夏末夜晚的月光透过水波般的隐形布料,清凌凌地照射在她的脸庞上,那双蓝灰色的眼眸,因为沉淀着十数年的岁月而略显疲惫,但她的眼神仍和学生时代那个孤傲冷淡的拉文克劳级长没有半分差别,还是一样的澄澈、坦然而平静。
“我以为你早已明白这件事了。”她说。
——是这样吗?
小天狼星怔怔地想。
似乎,他的确知道。
除了newts和他,伊芙不在乎任何事。她不在乎他的朋友,不在乎他的敌人,不在乎他的家族和血统。十七岁的小天狼星·布莱克,曾经无比确认这件事,甚至敢用自己的魔杖向梅林发誓。
那么她也不会在乎他的教子、他的仇恨,和他的罪孽。
只是,阿兹卡班的逃犯布莱克,能和十七岁的小天狼星站在同样的位置吗?
他没有开口,伊薇特就也不再说话了。他们好像只是碰巧相遇的陌生人,谈论了天气就没什么话好聊,只能陷入凝滞的沉默。
但在并不宽大的隐形衣下,小天狼星仍揽着伊薇特的腰,使两个人紧紧地依靠在一起,又像是极亲密默契的眷侣。
伊薇特就在这种奇异而矛盾的氛围中转动了脚跟。
夏夜的小惠金区的街角传来“啪”的响动,空气中似乎有一个瞬间泛起了轻微的涟漪,但随即便又恢复了沉寂。邻近的房子中,坐在电视机前打毛衣的老妇人听到了汽车回火的声音,拉开窗帘探看时,却没看到任何车辆。
空无一人的街道,此时仍是空无一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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