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阿兹卡班的囚徒
1993年,这是伊薇特·坎贝尔在英国魔法部天文协会担任副会长的第六个年头。
从希腊进修回来之后,她的晋升平稳而顺利,年纪轻轻就已经被定为天文协会的继承人,不出意外的话,等到现在这位老会长退休,她就能成为欧洲巫师界几百年以来最年轻的天文学领袖。
这些年魔法界暗潮汹涌,部里权柄更迭,但这些都与她无关。天文协会属于神秘事物司的一个分支,他们从事的是最深奥而纯粹的学术研究,独立于政治之外,不受各派斗争的影响。
八月,是伦敦最炎热的时候。
所幸魔法部里的天气由专门的办公室控制,大厅里还算凉爽宜人,虽然是在地下,但空气仍然清新,让穿着巫师长袍上班的职员很舒服。可是一旦到了外面,扑面而来的热气就几乎会使人窒息了。
伊薇特从魔法部走出来的时候,太阳才要开始西沉。白日里被日光长时间烘烤过的柏油马路仍然在释放着灼热的温度,让人忍不住心生烦躁。
她原本可以直接从部里幻影移形,但她过去曾经因为走神思考自己的研究结果,而出现过几次分体的情况,所以近些年已经习惯步行通勤了。
从办公室出来之前就已经换上了麻瓜的衣服。蓝灰色竖条纹的过膝连衣裙,束着古铜色的宽腰带——是很有拉文克劳风格的便装。她还像学生时代那样扎着高马尾,右肩上挎着一个朴素而低调的米色帆布包,任谁也不会想到里面装着独身女巫防狼必备的窥镜、提醒她明天都要完成什么工作的记忆球,还有一瓶被施了冷却咒的南瓜汁。
正好是下班的时间,大街上来来往往的除了麻瓜,还有不断从部里离开的、穿着滑稽可笑的男女巫师。伊薇特顺着人流沿街走到路口,等待信号灯变绿的时候,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
然后她在马路对面看到了那只黑狗。
隔着宽阔的马路和车流,还直面着摩天大楼玻璃窗上反射的夕阳,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伊薇特只能用力睁大眼睛。刺眼的光束直直地晃进眼中,她的眼眶酸痛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无数的汽车飞驰而过,透过断断续续的车流间的缝隙,她看到黑狗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连尾巴都不曾摇过一下,让人不禁疑心它或许只是个雕塑,或是刺眼日光中一个影子似的幻觉。
伊薇特也不敢动,甚至不敢眨眼,好像是在害怕自己的视线一旦偏离最细微的角度,马路那边的黑狗就会消失不见。帆布包慢慢地从她肩头滑落,“咣”地砸在地上,她也不敢低头去捡,只是缓缓地蹲下去用手指去摸索,可目光却一直没有从黑狗身上移开半分。
信号灯变成了绿色,她木然地随着人潮走过马路。
离马路那边越近,她越能看清黑狗的样子。他像狼似的高大,可却极瘦,几乎看得见肋骨的形状,皮毛暗淡肮脏,爪子上沾满泥泞和血迹,长长的毛绒绒的尾巴拖在地上,只是在伊薇特走到他身边的时候,才微不可查地摆动了一下。
伦敦街头常有这种流浪狗,没人会把它们看在眼里。
只是这里离魔法部太近了。太近了。身边甚至还有在部里的电梯中常常打照面的同事不时经过。伊薇特不知道是否有人在看她。假如看到了她,又会不会注意到这只黑狗?
她屏着呼吸,没有在黑狗身边停留,甚至强迫自己收回了盯着他看的目光,从容而镇定地随着人流,顺着街道朝远离魔法部的方向走下去。
帆布包里的窥镜发出细微的颤动和嗡鸣,伊薇特知道,黑狗跟上来了。
不能回头。不能看他。不能被人注意。她觉得自己的脸和四肢一样僵硬,大脑也没办法运转,仅靠着本能才找得着回家的路。她梦游似地走出人潮拥挤的市中心,梦游似地穿过安静少人的麻瓜住宅区,然后梦游似地走进自己公寓所在的大楼。
黑狗一直温顺地跟在她脚边。狭窄而昏暗的电梯里没有别人,但伊薇特仍旧没有开口,老式电梯启动时发出哐啷哐啷的声音,不自觉地使人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她用钥匙开门,率先走进了房间。
黑狗没有跟进来,沉默地坐在门口的鞋垫上。
“没关系,”伊薇特低声说。她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极了,顿了一下才哑着声音说,“……我自己住,没有别人在。”
黑狗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地走进门来。
门在他身后自动合拢上锁,伊薇特回避着他的视线,抽出魔杖朝厨房的方向一点,瓷盘和玻璃杯从橱柜中有条不紊地飞出来落在餐桌上。
“浴室是走廊左边最后一间,我现在给你弄些吃的。”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哑声说,背对着黑狗在厨房捣鼓着什么,发出刻意的叮咣声响。
黑狗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朝她指示的浴室方向走过去。
听到浴室门关上的声音,伊薇特才恍然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头脑一片混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停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左手拿着刷碗的海绵,右手拿着盛有半块黄油的小碟子,正要把黄油抹到海绵上去。她疲惫地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去,迟疑地转过身,朝浴室所在的走廊看了一眼。
浴室里传来流水的声音,这让她觉得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平底锅里的蛋和培根自己给自己翻了个面,摆在餐桌上的玻璃杯里已经注满了冰镇的南瓜汁,伊薇特从衣柜底层找出父亲从前的衣服,用魔杖指挥着它们叠整齐之后,施了个隔空传送的咒语,让它们出现在浴室的洗手台上。
小天狼星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食物。
抹着黄油的吐司、焦度正好的培根和煎蛋、巧克力坩埚蛋糕,两个玻璃杯里分别装着南瓜汁和柠檬汽水,还有零零碎碎的各种糖果和饼干。她好像把家里能吃的东西都翻出来了。
伊薇特正在搅拌一个坩埚。明明念一个咒语就能解决的事情,她偏要亲自站在灶台前掌勺,坩埚里升起的白色热气挡住了她的脸,让她的表情都变得模糊起来。
小天狼星站在原地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伊薇特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固执地盯着坩埚里的东西,并不抬起头和他对视。小天狼星慢吞吞地走到餐桌前,没有立刻坐下,而是低声问:“……你刚刚在哭?”
他的声音低哑而生涩,不知是有多久没开口说过话了,语气和眸光一样呆板无神,几乎没有情绪的起伏。
“不关你的事。”伊薇特抬起手抹掉不断从眼眶中滚落的泪水,带着鼻音冷静地说:“现在,坐下吃饭。我去给你收拾一间屋子。”
她调成小火,盖上坩埚的盖子,仍旧不和小天狼星对视,匆匆离开了厨房,一边走一边悄无声息地胡乱抹掉眼泪。
即使是经历过惨烈战斗的废墟,用魔法来收拾整洁也用不了三五分钟,更何况只是打扫一间不常用的客房。但伊薇特足足在里面呆了十五分钟,才重新回到餐桌边,坐在小天狼星对面。
桌上的食物连残渣都没有剩下,小天狼星正在谨慎地品尝来自麻瓜世界的柠檬汽水。他抬起眼睛看向伊薇特,发现她的眼眶和鼻尖是彤红的,但显然眼泪已经止住了,她正在用那双含着水汽的蓝灰色眼睛和他对视,目光平静、决然而勇敢。
“你需要我做什么?”她问。
“我需要进入霍格沃茨。”小天狼星直截了当地说。
“我明白了。”伊薇特没有犹豫地点了一下头,又思索了一会儿,才慢慢说,“我想,我可以给弗立维教授写信,允许我从霍格沃茨的图书馆里借几本外面没有的书。我需要的书都是珍贵的孤本,为了慎重起见,与其用猫头鹰邮寄,我愿意亲自去取一趟。”
小天狼星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你不必帮我的。如果你觉得为难……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为难吗?伊薇特愣了一下。她没有考虑自己是不是为难。她只是想要尽力达成他的心愿,只是这样而已。
这会让自己陷入为难的境地吗?也许吧。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工作,取得了成就,收获了名誉,只要按部就班、平稳地继续走下去,就能拥有自己理想中的人生。
可是,假如让魔法部知道她收留了阿兹卡班的逃犯,她会被视作离经叛道的帮凶,她拥有的全部都会毁于一旦,所有成就和荣誉,以至于触手可及的理想未来,顷刻之间就会化为虚无。
但在小天狼星提到之前,这些顾虑一瞬间都没有出现在她考虑的范围之内。
她答应得那么理所应当,就好像她努力想要抵达更高的地方,只是为了当小天狼星站在自己面前时,她能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本问他:“你想要做什么?”
伊薇特·坎贝尔过去积累的全部、现在拥有的全部,以及未来想要得到的全部,都只是为了让小天狼星·布莱克能去做他想做的事。只是她还嫌这一切不够多,不够好,不够补偿他已经支离破碎的人生,也不够抚慰他永远都会自我折磨的灵魂。
太少了。太少了。她能给他的东西太少了,越是想到这一点,她就越是难受得忍不住想要哭泣。
伊薇特低着头拼命眨着眼睛,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小天狼星也没有再说话,他想她确实应该好好考虑一下。比起去做世人眼中离经叛道的傻子,她没有理由不珍惜自己的人生,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有不得不报的仇,和不得不偿还的罪孽。
“1979年,”伊薇特极力压抑着哽咽的声音打破房间里长久的寂静,她低声说,“我在希腊进修的第一年,食死徒杀害了我的父母。在没有人愿意插手的时候,是你冒着被神秘人报复的危险帮我安葬了他们。那时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小天狼星没有说话,但伊薇特却好像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抬起头,抹掉满脸的泪水,对他露出一个苍白却释然的微笑。
“这也是我现在要帮助你的理由,”她平静地说,“因为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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