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清晨,茯坐在莲池看着不远处的阿卿快步走来,小小的身影越过浅溪。
走走停停,还不忘朝身后的篓子里瞄上几眼。
人还未到,稚嫩的童音就贯穿了整个莲池。
“阿茯姐姐,快看,我捡到了什么!”被他这样一喊,茯的兴致也提了上来。
“慢点”话音未落。
伴随着筐子内“喵呜”一声。阿卿连人带筐跌倒在地,一只通体发白的灵猫从筐中跳了出来。
也顾不得手上传来的疼痛,阿卿赶忙爬起来,试图将灵猫再度抓入筐中。
只见那灵猫径直走向莲池边的茯,轻便一跃,稳稳落在了茯的怀中。
舔了舔前爪,睥睨的看着不远处的狼狈小人。
茯伸手,抚摸着怀中的灵猫,开口道:
“好好的,你抓它作什么…它叫七骨,是我殿中的灵宠,陪我多年了。”
阿卿低着头,将箩筐捡起,提在手上,走到近处来。
“阿卿不知这本就是姐姐的。这么大的地方,平日里也没有几个人常来,回来路上见一只白猫,想着抓来殿中解闷,却做了这样的蠢事。”
少年揉搓着红肿的双手,目光向下垂去。
茯也没仔细听他说什么,双眼一直定在阿卿的手掌上。
“到我跟前来,我让你采的药草,你寻到了几株?”
阿卿提着箩筐,走到了茯的面前,弯腰将箩筐放下,从里面拿出了药草。
“我都找到了!”
茯看着小半箩筐的药草,又看了看阿卿的手。
七骨识趣儿地从茯的怀中跳到一边,窝成一团,打起盹来。
“手伸出来。”
茯说着,将一坛越灵花酒从石台一侧拿出,细细倒在手上伤处。
少年吃痛地皱着眉头,下意识地将手往回缩。
“现在,从你的筐中选几味药草,暂时清理一下你的手掌。”
阿卿听到后,点了点头,开始找寻能够使用的药草。
“今日之事,不怪你,你才来数月。七骨常去山下的族落中,你没见过它,自然不知道。”
不过一会,阿卿手里攥着几珠药草,得意洋洋地向茯炫耀。
茯看着阿卿手中的药草,一味不差。
“这孩子在药理方面有很强的悟性。数月中教给他的知识都能牢记于心。若日后能有一手救人的本领,也算是不错的修行。”
阿卿拿着药草,径直朝后院跑去,只有那里才有捣药的工具。
望着少年的背影,茯抱着七骨消失在了莲池旁。
殿中烛火通明,阿卿抱着几卷竹简,手里捏着一把药草,急匆匆地从里间出来。
入眼便见正殿中央,座上女子满怀爱意的抚摸着怀中之物。
嘴角上扬,手上的动作轻柔又细腻,手里那串金铃铛,正往七骨的脖子上套去。
见殿下人的身影,不等阿卿开口,挥袖开口到:
“我此刻不便,你先退下吧。”
看着殿上的人,阿卿柔和的目光突然变得阴翳,随着步子的延伸,出神地盯着七骨。
夜半时分,一道刺耳的声响划破长空——
茯也只是浅睡。听到声响后,连忙披上衣裙。屋内亮了起来。
夜晚的风徐徐地刮过脸颊,不远处的草地上——有人正跪着。
茯走近,借着惨淡的月光勉强看清:
那瘦削身体的正前方,苍白的双手上鲜血似乎还在流淌,一滴一滴打在了草地上。
少年仿佛沉溺其中,眸子里发出冷冷的寒意,只一刹,眼前人的冷冽和阴翳烟消云散。
双眼微红,哭出了声音。豆大的珍珠落在了前方死状惨烈的尸体上。
一边哭,一边朝茯望着。
现已是寒冬之际,阿卿身着单薄的秋衣,光着脚,一张小脸被冻得通红。
身体因为啜泣,微微颤抖着。
也不等茯给出反应,跑上前一整个环抱住茯的双腿。
沾满鲜血的双手用力的擦在茯的衣裙上,仿佛在抗争些什么。
茯蹲下,扯过阿卿。
还未开口,阿卿先发制人:“我刚才听到外面好像是七骨的叫声,起床查看时,就看见七骨在这个草丛里…”
阿卿说完,再次抱住茯,这次他没再哭泣。
只是将头静静地埋在茯的颈窝里——委屈、害怕、得偿所愿、心满意足。
看着眼前七骨的惨状,思绪在脑海中打转;又转头安抚怀中少年,一时分身乏术;只好先将阿卿带回了殿内。
夜晚,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闭眼,浑身是血的七骨便在耳边一遍遍哀嚎,七骨陪了茯一百余年,这殿中多少孤寂的夜,都是其相伴入眠…
睡意全无,茯起身来到书房,坐在软塌上,转动手腕,画面定格。院内草地上的发生一幕幕在茯的眼前展现开来。
看到这里,茯直感觉到双脚发冷,颤抖的手撑起身子,走向阿卿的房中,看着熟睡的少年,睡梦中的他宛如一个精灵。
白皙的面庞,浓密的睫毛,头发比来时长了许多,发丝遮住了半张小脸,似乎还在呓语。
次日
阿卿利索的翻下榻,穿好衣服。
手指刚触碰到门框,一道青光闪出,没有任何征兆的被弹了回来,背部磕到桌角,疼得钻心。
阿卿爬起来,仍旧不死心,一遍一遍的尝试,用力的喊着,门外无人作答——
傍晚,屋内人喊得没了力气,身上各处传来疼痛。
“阿茯姐姐,别丢下我…”
半睡半醒中,门被打开了,阿卿知道那不是茯。
此刻他也明白,谎言被揭穿,他再次被抛弃。
也不管来的人是谁,沉沉地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夜里,阿卿拖着身子,吃力地朝门口挪去。此时的房门依旧紧闭。
月光从门上镂空的雕花中倾泻下来,房中没有掌灯,灯油早烧没了,只有一点残渣还留在盏台上。
借着月光,阿卿看见了一个托盘,盘中放有食物,但早已没了热气。
少年用尽力气,胳膊一挥,将其打翻在地。
忽地直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卧榻边,眼角通红。
“阿茯姐姐、我、我好疼…”屋内声音随着时间的增加逐渐弱了下去。
夜里寂静无声。
不知睡了多久,口中干涩的想法迫使阿卿睁开双眼。
喉咙也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看到门口崭新的托盘,极其厌恶的将头扭了过去。
梦中,阿卿感觉身体轻飘飘的,没有任何不适感。
茯抱起阿卿,原本就孱弱的身躯在殿里好不容易修补了一点,经过这几天的折腾,抱在怀中,像羽毛一样轻。
女子一袭霞晕长纱裙一直延伸到脚踝,绣着白绒丝线的前襟微微敞开,腰间缠着一根铃铛链子,一步一响。声声勾人心魂。
衬底淡淡的月白,掩不住玲珑的身姿。
虽不施脂粉,浓密的乌丝挽起一个流月髻,几只玉簪子斜斜插在发间,如此瞧着,也绝非池中俗物。
怀中的少年双目紧闭,眉头微微皱起。白皙的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额头处布满细密的汗珠。
一只手紧紧攥着茯的衣袖——指尖发白。
两人走出里间,阳光直射在阿卿的脸上。终日在黑暗中,让阿卿对于光线产生了排斥,头一个劲的往茯的怀里缩。
等到将阿卿放在卧榻后,茯端坐在榻前,将灵力削弱,渡给了阿卿。
未过多时,阿卿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单手撑在榻沿的茯。
刚要伸手…
“醒了?”
阿卿听见声响。赶紧将手垂下。佯装还没有醒来。
茯也不管他是否出声,清冷的声音再度传入耳中。
“这几日为何不吃我命人送进去的膳食?”
阿卿见继续装下去也没了道理,只好睁开双眼,看着茯,身体往下缩,将头埋在了被褥里。
茯也没有拉扯,继续追问:
“你可知我为何罚你?”
听到这,半晌被褥里没有任何动静。茯也等的没了耐心,伸手扯住被褥,将阿卿的小脸露出来。
“我错了、阿茯姐姐,我再也不会了…”豆大的眼泪直直往下坠,润湿整个眼睑,浓密的睫毛几根结在一起。
‘到头来,成她的不是了。’
茯看着阿卿,也不知该说写什么。只能将手放在被褥上,轻轻安抚。
阿卿见茯的双手搭了上来,委屈的心情仿佛得到一个宣泄口。
原本细小的啜泣声也变得越来越大。
“再出声,关十日!”
女子一边安抚,一边威声道。阿卿终究是知道自己理亏。撇了撇嘴,止住眼泪。
“现在可否说明道清我为何罚你,阿卿——”
茯语气上挑,将覆在被褥上的手抽回,撑着卧榻,站起身来。
转头,背对阿卿。收了收委屈,阿卿支支吾吾的回道:
“自从那灵猫来到殿中,阿茯整日悉心照料,没空同我说话,也不指导我的课业,还、还送它铃铛,我以为阿茯不要我了。就想着…”说到这,刚收住的眼泪又回到眼眶。
“不许哭!就因为这个,你就杀害了一条生命?”茯转过身,厉声呵斥。
阿卿慌忙翻下榻,跪在卧榻旁:“阿卿知道错了,恳请姐姐责罚!”
少年的头因为害怕所以一直没抬起来,他自然也观望不到此刻茯眼眸中复杂的神情。
‘这孩子天生有一股狠劲,对自己狠,对其他人更狠,整整四个日夜,滴水不进,残害灵猫后若无其事,事情败露后又立马认错。
茯在心中不断反问自己——这是一个十几岁少年能有的心境?
正当不知拿这殿下少年如何是好,一女眷推门而入:
“女君,易安居的人找你前去议事。”
茯长叹一口气:“那群老家伙……”
“你先去告诉他们,我很快便去。”
茯说完,又对跪在身前的少年说到:“你若再行事莽撞不计后果,那易安居的老家伙们个个能让你生不如死,没我的命令,不准踏出此殿。”
少年双膝跪在地上,望着茯消失在殿中。眼底的晦暗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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