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半梦半醒中，身体传来阵阵疼痛，腹部，额头，肩膀——痛楚彻骨。
加上一天没有吃东西，这会儿虚弱的连呼吸声都是断断续续的。
光线的变化让男孩缓慢睁开眼睛，一双浅瞳与昨日无异。
眸中却沾染颤栗。
瞪大的眼睛充斥着防备，像一只困兽做好浴血厮杀的架势。
直勾勾地盯着茯，又警戒快速环顾四周。
嘴角红肿着，额头上都是乌青。
正不动声色向后方挪去。
只听见啊的一声。
眼前人影一屁股坐空，跌下卧榻。
连带着撞翻了卧榻旁的紫铜香炉，香灰撒了一地，扬起薄薄一层浮在半空。
倒也顾不得身上沾的香灰，少年爬起来就奋力朝门外跑。
茯见状，一个眼神。那香炉便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地上也不见得一丝灰尘。
望着人影消失在视线中，纤纤玉指在身前稍稍打转。
男孩瞬间又回到了卧榻上——双脚被缚，一双小手也被绑在了身后，动弹不得。
一看自己又被绑了起来。似乎是勾起了男孩什么痛苦的回忆，瞬间红了眼眶，泪水打湿身上褴褛的衣衫。
“阿卿会听话的，不要绑阿卿，放开我！不要！”少年用沙哑的声音歇斯底里的叫喊着。
茯走上前去，阿卿见茯走向自己，又将哭声放大了许多。整个寝殿都充斥着哭喊声。
只见，茯越过卧榻，走向里间，不一会工夫端出一碗淡羹，来到卧榻前，提了提裙裾，坐在阿卿身侧。
“喝了，我有话问你。”
说完，将阿卿的手脚松了绑，少年多少也识趣，没再哭闹。
看了眼茯，又看了眼淡羹。
将头稍向前倾，将哭得红红的鼻子往前凑了凑。
伸出小手——手腕处明显的勒痕还没有消下去。
朝脸上抹了抹，将眼泪擦去。
在接过这碗之前，又看了看茯，确定是给自己的，才小心翼翼地捧过去。
“乞修族人都如你这般香甜的味道倒也不错。”
阿卿捧起粥，没有停顿，大口喝着。
茯在他喝粥的空隙里，走出里间。
阿卿喝完，将碗放在一旁，开始仔细打量此刻身处何处。
殿内大多为木质物件。
四周悬挂着细小的银铃。
淡蓝色的帷幔挂在里间，一副墨竹竖挂在书架正中间。
细细听来，远处还有潺潺流水的声音。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一束亮光透过帷幔轻轻摇曳，晃得人睁不开眼。
风从门中忽地走过，帷幔上的银铃发出犹如盛夏白瓷梅子汤，撞壁破碎叮当响的空灵撞击声。
依稀中，从门外走进一群人，也带来了一阵清香。
两人身着以青，白两色为主的长裙，头戴褐色灌木树枝发簪，眉间有一道银白色的花钿。
手持檀木托盘，托盘中放置了衣物和香料。
还有一位则与二者有别：一身墨色长裙，袖口和衣襟处镶有金色花纹，犹如凤凰憩卧于群山之巅。女子生得极为绝色，眉眼修长，面颊红润，薄唇微闭。
步履摇曳生花。
茯走到离阿卿不远处，转身对着那两人说到：
“带他下去，换身干净衣服，把人看牢了，我有话问他。”
“是”，那两人双手微微交叉，举至额间花钿处，稍稍作揖。走上前来。
阿卿看着眼前的陌生人，连忙跳下卧榻，趴在一角，露出半个脑袋，打探着这边的情况。
两人见此情景也面露难色，茯走到卧榻前，轻轻唤到：
“你若不来，我定将你绑起来，由她们带走。”
阿卿听到后，小手也从卧榻下抬了上来，极其不情愿的站了起来，走到了茯的旁边，茯眼神示意，两人带阿卿走去偏殿。
此时越灵正值生机之际，越灵族人喜爱花草灵药，广览群书，族人性格温善，与人交好。
自从百年前那乞修族人灿安进入越灵偷盗长生秘药之后，百年间，再无任何乞修族人闯入越灵圣地。
如今，阿卿的到来究竟意味着什么。
茯一边欣赏着此地的奇花异草，一边思考着阿卿的事情。
也许是为这件事烦忧，又或许在思量母君留下的话。走着走着，抬眼就是酒窖。
“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刚好也尝尝这越灵花酿制的美酒。”说着，茯来到了酒窖，取出一小坛越灵花酒。
揭开封盖，一股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令人神清气爽，仿若置身于越灵花林，周遭虫鸣鸟语，使人忘却尘世忧愁，安度此刻。
茯拿着酒，继续向前走去。
这酒醇香，酒性自然也浓烈，三口没入舌尖，人已微醺，步履叠乱。
一路摇摇晃晃来到莲花池，望着满池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主儿，与昨日一团腐像完全不同。
这莲花本就是茯用灵力日夜浇灌才催生出来的花草。
昨日早已全部枯萎，如今又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致着实令人惊讶不已。
捏着步伐，女子走向莲池台，黑色玄衣与素白的莲花勾兑出一副水墨风采。
脚上不知何时，鞋子少了一只。
赤足踏上石台，脚掌在触碰上冰凉的石台时，让人心头一颤。
茯绕到石台边，将手中的酒酿砸在石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顺势坐下，稍往后一仰，发间的玉钗掉在了身后。
“怎的一夜之间活了，不是死了吗…死了！…”
茯看着这莲花，上一句还在哀愁感叹，下一秒，语气凌厉，将桌上的酒酿推翻在地。
伴随酒罐沉闷的落地声，面无表情的说到：
“灿安死了！死了、我杀的。是我！”
正在这时，原先带阿卿下去的其中一青色服饰的女眷来到了莲花池旁。
看着这地上的一片狼藉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怯生生的杵在了一旁。
女子随即收住几近决堤的眼泪，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何事。”
那女眷见茯开口，连忙禀告。
“回女君，方才在给那孩童沐浴时，见其胸口处有一道殷红的印记。”
“这在乞修族人来看，是不祥之兆，短命厄运。”
“因天生疾病缠身，怨念颇深，稍有不慎，定会走入邪道，惹下祸事。还望女君趁早定夺，不能将此人留在我族。”
女子扶额，沉思片刻。抬起头，几缕发丝散在面颊处。
“带他过来。”
一盏茶工夫不到，阿卿穿戴整洁的出现在莲池，身后跟着方才的女眷。
“女君，人已经带到了，请女君定夺。”
茯端坐在石台边，挥手，女眷退下，莲池只其二人。
见阿卿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动：
“你过来，同我坐下。”
茯向少年招了招手，人却仍旧不动，仿佛没有看见。
“你既不来，便在那处，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茯伸出手，指向莲池：
“这莲花是怎么回事，你可是用了什么法子？”
阿卿不语，茯继续问道：
“你来到此处，有什么目的？”
阿卿抬起头，汽蕴围绕着一双眼睛，眼角处仍有淤青。
“阿卿是跟着一位姐姐进来的，姐姐走得很快，不一会我就跟丢了。”
听到回答后，心想这孩子没有看清自己的模样。
也怪自己走得时候心不在焉，没有留意是否有人在身后。如今，这大阵已经关闭，两界也没有可以进出的通道。
茯正想着这孩子的去留。
一晃神，不知何时，阿卿已经走到了茯的身侧，弯腰，小手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发簪，双手将发簪捧在茯的面前。
茯单手接过，将发簪收在衣服的袖口中。阿卿也非常自觉。向后退去，又回到原处乖巧的站着。
那身影纤细，弱不禁风，身形若寒月细柳。
茯心里想着，这孩童本性不坏，又寡言知礼。
加以教养，日后心术刚正，也是个可行之法。
初见他时，衣着破烂不堪，想来也着实可悲。
此刻，将其留在越灵，避免节外生枝。授予其修身养性之法。加以管教，定不会有差。
茯上下打量着阿卿，男孩生得灵巧，眉眼不多修饰也有三分英气。粉嫩薄唇。
脸颊因为刚沐浴完，红晕还未退散。虽说是男孩子，但形容成瓷娃娃一点也不为过。
“你唤作阿卿是吗？”
少年立在一旁，听到茯的声音立马应声到：
“嗯，是集市上卖酥饼的素七大娘给我取的。”
阿卿答完，笑就像清泉的波纹，从嘴角的小梨涡溢了出来。漾及满脸。
“你的爹娘呢！”
一谈到这里，阿卿的嘴角瞬间没了上扬的弧度，浅色的眼瞳无神的定在前方，视线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我未曾见过阿爹阿娘…”
“没见过？”茯听得饶有兴趣，仿佛阿卿的遭遇比跌宕起伏，怪诞离奇的话本还要有趣。便又问道：
“这天下竟有人未曾见过自己的爹娘！”
阿卿的眼神更加暗淡，低着头，不再言语。
见阿卿不答话，茯也没再多问。
“你既是误入此地，我也问得事情的因果，如今，这两界大阵已关，日后你且在我这住下来，规矩什么的我有时间再同你细讲，在我族圣地，不可做出任何有违律令的事。”
阿卿将这一段话听得半懵半懂，但有一点，他很明白，在这里住下来，就不用被抓到那冷飕飕、黑黢黢的地方，还会被人打骂……
阿卿小心翼翼地回答到：“是。”
茯从石台处站了起来。越过阿卿，向寝殿走去。见阿卿呆愣在原地，茯轻声道：
“跟紧我。”
阿卿转过身，刚迈脚。一头便扎进了寝殿。
腿脚不稳，朝前趴去，一头栽倒在茯的黑色裙尾上。
茯也意识到了身后传来的拖拽感。
回头，只见阿卿快速的爬起来，眼神飘忽。茯也不多在意，向前走去。
少年紧紧的跟在茯的身后，到了里间转角处，二人停了下来。
“此处是我的寝殿，日后你便住在此处，往里走，有一间藏书阁，闲来无事时也能拿来解闷。既到了此处，过往诸事也别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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