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望雀亭中

　　幽州渚郡西北四百里处，有一座高约三十丈的山峰，名为夷山，山顶上修有一座小亭，亭中向西北望便是辽阔的雀池和富饶的雀州，因此得名望雀亭。

　　亭中，有两人正对饮美酒。

　　坐于亭中右侧那人，名为朱翼，年方二十六，青州般阳郡人氏。他乃青州之主朱然的长子，身高八尺，生的器宇轩昂，威风凛凛。朱翼十六岁时随其父朱然在千山郡出猎，突遇刺客袭杀，朱翼仅凭一柄猎刀，连斩四名刺客。吓得其余刺客四散而逃，被其父盛赞为“青州之虎”。

　　后来朱翼征战沙场，与“青州之狼”徐奉国、“青州之豹”孙仁并称为青州军“青州三兽”，他也成了朱然最器重的儿子和最重要的继承人。

　　而坐在朱翼对面的，是一位身材高大。两鬓微白的中年人，他羽扇纶巾，风度翩翩，此人自然是刚刚投入朱然麾下便被尊奉为首席军师的伊三甲。

　　朱翼远眺雀州，以及那冰封千里的雀池，赞叹道：“这雀州，四通八达，鱼粮丰腴，富饶胜我青州十倍有余，加之有雀池天险，真是西沧茫分一颗明珠，让无数英雄为之垂涎呀。”

　　听了朱翼的话，伊三甲微微笑道：“雀州易守难攻，那刺史李永乐又是个守成之主，不会轻易动兵，若是放在平日，我青州军强攻雀州虽也能功成，却要投入不下八万的重兵，且有可能损失惨重。如此一来，来自幽州与中州的压力便会剧增，恐会顾此失彼，但如今，这雀州五郡，唾手可得。”

　　说罢，二人的目光便转向了山脚下，只见从自山脚向外绵延的树林之中，竟隐藏着一大片的营帐。若是不从高处往下看，难以发现会有如此大片的营帐藏于其间。从山上细看，能隐约看见一队队人马自营帐中走出树林，但这些人并非士卒，而是一些贩夫走卒，他们组成或十人一队，或二十人一队的商队，陆陆续续的向着对岸的雀州乌霄郡进发。

　　看着这副光景，朱翼看向伊三甲，语气郑重道：“先生，您能想出如此奇策，朱翼无比钦佩，但不知先生您是如何洞察先机，还请解惑一二。”

　　伊三甲小酌一口美酒，抚须笑道：“少主谬赞了，在下不过是借了这天时、地利、人和，顺势而为罢了。”

　　顺势而为？朱翼心生好奇，连忙追问道：“我也算对兵法略知一二，却对先生口中这天时地利人和疑惑不解，还请先生明示。”

　　伊三甲点了点头。不紧不慢道：“少主莫心急，且听在下慢慢道来。”

　　“在下此计，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早在今年孟秋，在下夜观天象，便已察觉出今年冬季会早一月至，来年则会晚一月去。如此一来，雀池的冰面要比往年多存续一月有余，这也就说明，我青州军能直接陆战攻取雀州的时间也多出了一月有余，这对作战和补给都是莫大的利好，此乃天时。”

　　“其次，雀池两岸密林绵延数十里，十分方便我青州军隐蔽行踪，敌明我暗，便可出其不意，令雀州军措手不及，此乃地利。”

　　“其三，今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李永乐并无什么深谋远虑，手下又从未听说有什么得力的谋士，他只知冬日忌讳行军，加之我青州军先前从未在冬日发动过攻势，雀州必会懈怠。而如今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以有心算无心，将部分兵卒乔装成商旅混入各郡之中，待兵临城下之际，里应外合，此乃人和。”

　　朱翼听此妙计，早已按捺不住对伊三甲的钦佩，他高举玉盏，大笑道：“哈哈哈哈，先生真乃神人也，我青州军气势滔天，又得先生如此奇策，雀州何患不平？若是此计功成，先生该当首功，我在此先敬先生一杯。”

　　“少主过誉了，在下先前虽名声在外，但无甚么功绩正名，承蒙主公厚爱，诚惶诚恐中担当了这首席军师，自然要给青州献上一份大礼才行。”伊三甲也是举杯相迎，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朱翼也略显醉意，他放下酒杯，发出一声长叹。

　　伊三甲见朱翼这般，略感疑惑，便开口相问：“雀州如今已是唾手可得，少主为何在此叹息？莫非还有什么疑虑？”

　　朱翼沉默良久，又添一盏，一饮而尽，这才缓缓说道：“父亲若能早日得先生相助，恐怕先前与司马望那老匹夫之间的较量也不会落得如今如此下风，不得不承认，司马望麾下那五万北蟒军确实焊勇无比，我青州军前后与之交兵三十余次，除了渚郡一战以兵多之优势惨胜，其余无一不是落败。两年前渔阳一战，我本欲为父亲分忧，亲领三万兵马奇袭渔阳郡，却被那老匹夫的次子司马悠以四千人大胜，若非部下拼死相救，我便惨死在那司马悠的白蛟枪下了。”

　　听见司马悠这个名字，伊三甲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学生，心中也颇不是滋味，轻叹道：“幽州司马悠，人称‘白发蛟龙’，年方十八，此子十五岁便入北蟒军，次年便率领五百死士奇袭北蛮联军粮道，大破意图攻破山鬼关的北蛮，是当今青年才俊中的个中翘楚，有他亲自镇守的渔阳，的确难以攻克。”

　　朱翼轻轻点头，他虽然将司马悠视作死敌，但也对这位对手十分敬佩。自参军以来，他被世人称为“青州之虎”，一直自视甚高，但渔阳一战后，他仅仅二十回合便败下阵来，输的体无完肤，这也让他认识到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朱翼又饮尽手中的美酒，轻叹道：“如此骁将，作为对手固然有幸，但最为可惜的却是不能为我所用。青州虽大，却难遇别等良才，若非先生愿意出山相助，只怕父亲一统十二州的夙愿实现起来极为渺茫。只可惜先生与父亲终究是相逢恨晚，而我，却不知何时才能遇到如先生这般的良才辅佐。”

　　伊三甲也一时无言，人终有生老病死，就算是他与朱然也不例外，他也很清楚，现在自己所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辅佐朱然，打下一个坚实的基业。但真正去逐鹿沧茫的人，终究还是更年轻的朱翼，至于朱翼的忧虑，其实也不无道理，若无贤才良将相随，再坚实的基业恐怕也会付之一炬。

　　若是阿霖愿意随我一同投入青州，别说一统西沧茫十二州，一统沧茫又有何难？伊三甲又回想起师徒二人分别时的场景，不禁暗自叹息。

　　朱翼也颇为聪颖，很快便察觉到这望雀亭的气氛有些消沉，他连连摆手，恢复了笑颜：“哈哈，让先生见笑了。我们还是别提那些不快的往事，放眼对雀州的战事吧。”

　　伊三甲也笑道：“少主愿对在下袒露心声，便是信任在下，实在是受宠若惊。”

　　朱翼为伊三甲斟满美酒，笑道：“那是自然。先生为父亲尽心尽力，我又怎会不信任先生？来。我再敬先生一杯。”

　　两人相互行礼，痛饮美酒，以释各自心中的不快。

　　此时，伊三甲又望向了雀州，缓缓说道：“现在，万事俱备，只待冬至一到，取雀州便如探囊取物。而这，只是我们千秋大业的第一步。”

　　朱翼也看着远处繁华的雀州，目光中充满了渴望。

　　“没错，雀州。只是我们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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