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拨雾
他周身渐渐散发出了一股披云而见日的清朗,见殷氏兄妹都看着他,认真开口分析道:“依刚刚藏书阁里万三叔之言,当年殷氏并未背叛平陵山药谷,而是陪同药谷一起战至最后。但是魔教中人觊觎平陵山药谷手上的丹谱,他们采用离间计,散布了殷氏背叛的消息,企图蛊惑人心,引诱武林正派攻击殷氏。而我叔父和我师父,便是受了魔教放出的假消息的蒙蔽,才会有那般误解。如此一来,这一切便都可解释得通了。”
须纵酒脸上带着开雾睹天后的清明,但看到面前的殷氏兄妹,他眼底不由得翻涌起层层的惋惜与痛意。但对于殷莫辞说的另一点,他保留了自己的意见:“至于刚刚殷大哥说的绛都春祁氏……我从未听闻,这个暂时不好下定论。”
殷莫辞与他想的基本吻合,但他敏锐地感觉到须纵酒似乎在常乐宗灌输他一种观点在前,听闻殷氏无辜这一说法后接受得太过轻易。他又想到须纵酒在藏书阁递书给他的场景,直接问道:“须少侠似乎本来也没有太怀疑过殷氏,难道你也遇到过往事故人?”
须纵酒长眉一凛,他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他这般反应已是告诉了殷莫辞答案,殷莫辞明白其中或许牵扯难言曲折,便不再追问,站起身来郑重向他行礼道:“多谢须少侠肯信任我殷氏。”
须纵酒起身回礼歉然道:“敛怀曾许过承诺,若不得那人应允,不得将他的事情告与旁人。”
殷莫辞十分理解并伸手虚拦了一下须纵酒行礼的手。
须纵酒一礼毕,他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殷梳,又深深地揖了一礼,他郑重其事地对殷氏兄妹承诺道:“殷姑娘、殷大哥,关于殷氏旧案,敛怀定竭尽全力助其沉冤得雪。”
殷梳轻声道谢,嘴角扯出了一个有些微弱的笑。须纵酒逆着灯火看她,只见她面庞莹白如玉,乌莹的眸子下两道青灰格外明显。
须纵酒想,负荷了一整晚高度紧张,又骤然知晓了从未接触过的家族旧事,她难免困倦疲惫。
“五更天了,殷姑娘先回房休息吧。”
殷梳摇了摇头,她看了殷莫辞一眼,又伸脚勾了下身旁的凳子,示意他们两个都坐下继续讨论。
她声音闷闷:“今晚遇到了这么多事情,我哪里睡得着。我们殷家的事情暂时是理顺了,那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万家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须纵酒和殷莫辞面色又是一沉。
他们两个谁也没有主动启齿提起这个问题,无非是因为,万家堡是武林中极负盛名的世家,甚至可以说是江湖的中流砥柱。而刚刚藏书阁中万钧和庞管事的对话,他们不需要再多分析,答案显而易见——
不仅仅是万钟勾结了湮春楼,万钧和魔教似乎也有利益交换,甚至于家主万钺也牵扯其中。
万家堡沦陷至此,武林正道情何以堪?
“莫辞哥哥。”殷梳抬起头,她眼中闪过一道冷色,软糯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刚刚万三叔的意思是,他们万家支持成立武林盟,支持你做武林盟盟主,是图谋能从我们殷家这里知道丹谱的下落。”
殷梳说得直接,殷莫辞牙关紧咬,眸光闪烁,默不作声。遽然知道武林盟成立真相,以及万家堡对他支持的真正目的,回想他为武林盟出生入死的这两年,他的一腔热血,他对万家堡知遇之恩的感念,这一切都仿佛是一个笑话。
“莫辞哥哥,我们管不了旁人的别有用心和谋划算计,因缘际会你成了武林盟盟主,你一片丹心,俯仰天地不愧于己。”仿佛读懂了殷莫辞的心声,殷梳言辞恳切宽慰着他。
见他面色渐缓,殷梳话锋一转,突然发问:“不过莫辞哥哥,你告诉我,那个丹谱真的在我们家吗?”
殷莫辞摇了摇头:“应该不在,我从未听婶娘讲过。”
殷梳压了压唇角,似是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怔怔地盯着面前的茶水,良久抬头,有些怯怯地开口:“如今我们已有八成肯定,万家堡和魔教也有勾结,万四叔的死说不定也……他们图谋不轨,我们一时之间没有证据,武林世家不会信我们一面之词的……”
须纵酒和殷莫辞眉头深揪,殷梳说的每句话都正中要害,都是他们忧心不已的地方。
“就连万姐姐如今身陷囹圄,他们心里分明都清楚万姐姐无辜,却都顺水推舟冷眼旁观,如今他们下一步可能又要设计利用莫辞哥哥……我们,我们不如……”桌上的烛火跳了一下,在殷梳莹白的脸上闪过一道阴影,“我们不如先将万姐姐救出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待查出证据后,便在武林同道面前与万家堡一一对质。”
殷莫辞闻言英眉毛直竖,他十分不赞同地开口:“小梳,男子汉大丈夫遇事怎可逃避?无论这个武林盟内里如何蹊跷,我一日为盟主,就一日不可放下肩上责任。我必须直面面对,绝不能临阵脱逃,这是下下策。”
须纵酒也不赞成殷梳的提议,他劝道:“不错,殷姑娘,现在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万家堡暂时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真相,我们还是占得了一丝先机。虎毒尚不食子,万小姐短时间内应该是安全的,你无需过度担心。”
殷梳难掩面上的忧色,她心里一团乱麻嗫嗫嚅嚅还欲再劝,张开嘴又把话给吞了回去。
“殷姑娘,我们现在对上万家堡,的确是有些以卵击石,但总要尝试。”须纵酒又劝了殷梳一句,他沉吟了一番,又说道,“我明日回去先试探一下我叔父的口风,若他老人家态度适宜,我便向他禀明此事。如今看来武林盟内肯定也有万家堡的眼线,武林盟的人我们最好是暂时不要用了,我手上也有一些可用的人,我可以请我的同门师兄弟来帮我们。既然万三叔也去过地牢,那我们就再从地牢入手,总会留下痕迹。”
这的确是个比较稳妥办法,殷梳缓缓点了点头,叮嘱道:“敛怀,那你务必要小心。”
皎洁的月光从窗格透了进来,披在须纵酒肩上,他的眸子漆黑,脸色无比坚定。他声音清冷,陈述有条有理,令人莫名感觉可靠心安,听见殷梳关切的话,他才露出一丝少年人的羞赧,轻声嗯了声。
他们几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竟意外的要抗衡武林中一个百年清名的世家,仿佛是蚍蜉撼树,但又激起了他们满腔孤勇。
殷梳仿佛也被他们两个的士气鼓舞,抿着唇露出甜甜的笑来。她飞速地瞥了一眼殷莫辞还残留这些垂丧的眸子,心疼道:“莫辞哥哥,你当年离家是不是因为发现了我们家退隐小杏村的真相?这些年你独身一人探查,辛苦你了。”
殷莫辞摇了摇头,向她保证道:“小梳,你放心,我们必定能查清真相,我们能救出钰彤,也能为我们殷氏报仇雪恨。”
这一夜几乎是彻夜未眠,夜幕褪去后,晨光再次刺透天幕,云披雾裂,白露沾草,新的一天如日方升。
殷梳缓缓地走在浅草小道上,她的裙边垂在地面上,随着她的脚步带起了草叶窸窣声。她走到殷莫辞的屋前,并不太意外看到房门紧闭。
她在还未完全散去的晨雾中浅浅叹息,又吸入了一口充满青草香味的空气。她提着裙裾刚准备转身,余光瞟到院中双臂环抱的榕树下倚着一个青色的身影。
须纵酒双臂抱刀原本在闭目养神,刚刚听到殷梳的脚步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静默地看着他。
殷梳向他走了过去:“你也是来找莫辞哥哥的吗?莫辞哥哥昨夜一定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还是先不要打扰他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吧。”
须纵酒点了点头。
殷梳仔细看了他一眼,他应该在这里站了很久,似乎有清晨的寒露顺着树枝淌了下来落在了他肩上,在他衣服上留下了一串水洇痕。
她试探着问:“你是在这里等我吗?”
须纵酒眼中水光澹澹,柔和的日光顺着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乌黑的头发上。他像是被堪破了心事,掩饰地舔了一下嘴唇开口说:“我准备回万家堡见我叔父,本想再来和殷大哥商量一下说辞。”
“那走吧!”殷梳干脆伸手抓着他的袖口,拉着他疾步往院外走。
须纵酒顺着她的力跟在她身后,长腿跨了两步就走到了和殷梳并肩的位置。殷梳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双手抖了抖自己的裙子。
须纵酒低下头看了眼自己青色的衣袖,袖边用金线勾了暗纹,绣着孤零零的一朵云,空落落的。
殷梳心里压着许多事情,没注意须纵酒这些小小举动,无意间又走到了他前面。
须纵酒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两人又从角门进了万家堡,准备绕开来往人多的路从花圃间抄小道去常乐宗。
万家堡园中假山堆叠,殷梳提着裙子准备沿着山石的凹脚上踏过去。须纵酒追了两步,上前伸手垫在石壁上护着她的头。
殷梳蹲在山石上准备往下跳,她低着头看到面前青石板上映她身后这个虚护着她的宽腰窄肩的影子。
她刚开口要说话,就听到石壁外面传来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
“师兄,你怎么回事,我看你是被万钰彤迷了眼了,你刚刚怎么尽帮着她说话?”
殷梳要往下跳的动作一顿,她蹙起眉,和须纵酒对视了一眼。
外边应该是那个被称作师兄的男子压低着声音模模糊糊地劝着她,但这个听着甚是娇蛮的女子不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大声地嚷嚷了起来。
“万钰彤她私通魔教,还弑杀亲叔,天理不容!”
那男子见她在万家堡如此高声乱语,低斥她道:“没有根据的事情,师妹休要胡言!出门时师父也叮嘱过了,那些揣测未必是真,万大小姐说不定是无辜的。”
那女声静了一瞬,片刻后冷哼一声,有些得意地开口:“那又如何?就算她真的清白,如此她已经是万家旁支借题发挥的突破口了,我看万堡主已经快要抵不住他们的压力了,迟早万钰彤就只是一枚弃子,她只有死路一条!”
殷梳听得火冒三丈,她一撩裙摆就准备跳下石头冲出去找外面那两人理论。须纵酒也沉着脸,他伸手将殷梳扶了下来稳稳放在地上,然后转身从假山石后绕了出来,朝外面那两人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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