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
展天青得知江月楼死了,意外之余还有些怀疑。
展君白也没有隐瞒,解释道:“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他的死讯,但八九不离十。陈余之正面开了一枪,射在腹部,我从背后补了一枪,在胸腔处,都是致命伤。虽然他试图跳湖逃生,但寒冬腊月,水中气温极低,他又受了伤,失血过多,基本上不可能生还。”
展天青眯着眼,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沉吟道:“没有见到尸体的时候,一切都有反转的可能。”
“明白。以防万一,我派了人顺着下游在找。”
展天青点了点头,转移话题:“还有一周时间,准备得怎么样了?”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展天青这才有了笑脸,“好。除夕夜八点,景城会例行燃放烟花爆竹庆祝新年,借助鞭炮声,我带人从东城门攻进来,刘部长会提前通知士兵放水,暗中接应。城内你安排如何?”
“牢里的弟兄们在下午五点左右开始煽动闹事。白金波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帮他们越狱。金马堂的人在孙鹤英的带领下,提前占据城内的几处要塞位置,趁乱切断各区之间的支援和联系。”
展天青对这些安排非常满意,夸赞道:“不错,很周全。蔡市长最近对各部门任职的异动有些多心,仔细些,别惹那老东西怀疑。”
展君白颔首,回了自己的展公馆。
因为玉堂春时日无多,他也没有再折磨他,反而将他从地下室搬回客房,只是仍然拷住他的双手,限制着他的自由。
他走入客房,玉堂春刚刚猛烈咳嗽过,手帕上有醒目的血迹。他似乎早已习惯,淡然地擦拭唇角,将手帕随手扔在一旁。
展君白默默看着这一幕,心情有些复杂。他见窗户开着,冷风不断吹进来,径直走过去关上窗。这明明是关心的举动,嘴里却说着伤人的话。
“这么迫不及待想死?”
玉堂春看也不看他,依旧望着窗外出神,表情寡淡:“是啊,等不及了。可惜,今年还没下几场雪,以后怕是见不到了。”
展君白心中涌起一股恼怒,“那你就给我好好撑着,撑到下雪,我准你出去看。”
玉堂春回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有你在,太倒胃口,雪都脏了,不看也罢。”
“由不得你。就算你死了,停尸等着,等到下雪再入葬。”
玉堂春眼中闪过厌恶,懒得搭理,起身朝着书桌走去。
展君白看着他的背影,“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有什么未了的遗愿?”
玉堂春顿住脚步,回头看着他,满脸讽刺的笑容,“我希望,你凄风苦雨,不得善终。”
“我警告过你,惹怒我的下场。”展君白被激怒,恶狠狠道。
玉堂春并不畏惧:“今晚又准备吃蟹么?”
展君白愤怒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他的脸,最终拂袖而去。
他回到书房,坐在沙发上生着闷气,邱名端了杯咖啡过来,小声汇报道:“鹤英他们沿河往下游的方向找了二十里,坏消息是还没有发现尸体,好消息是河流湍急,无处上岸,而且十五里开外有处断崖,江月楼如果没有沉入水里,应该就是从这处断崖跌了下去。无论哪一种,活着的可能性都不大。”
展君白的心情这才好起来,满意地扬起了唇角。
邱名看着他的脸色,笑道:“最大的阻碍已除,几天后的行动一定成功。我提前给您道喜。”
展君白斜了他一眼:“少拍马屁。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有变数。”
“那我事成后再跟您说。”
两人正聊得热切,守卫突然来报,说玉堂春去了花园里晒太阳,遇上了来访的楚然。
展君白匆匆走到窗前,就见花园里,玉堂春坦然地晃了晃手铐,淡笑着对楚然说:“如你所见,被软禁了。”
楚然正要问原因,邱名已经冲上前阻止,将她请进客厅。
“许久未见楚小姐,似乎清减了些。”展君白缓缓下楼,暗暗观察着楚然的神情。
他心里明白,楚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今日突然造访恐怕另有心思。
楚然寻声望去,见这个绅士地追求着自己的男人并不似往日那般亲切,猜到他也清楚自己已经窥探到他的秘密。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点破谁。
“事情太多,忙过去就好了。”
“哦?是什么事情惹得楚小姐如此烦忧,可有我能为楚小姐效劳的地方?”
楚然忍下心中的厌恶,脸上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开门见山道:“不知道展司长还喜欢我吗?”
展君白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怔了下,笑着点头:“自然,展某不是还在楚小姐这里排着队吗?”
“那我们结婚吧!”楚然语出惊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
展君白更加意外,看着眼前这个坦然、毫无惧色的女孩,错愕道:“楚小姐这是在求婚?好像反了吧,这话应该我说才是。”
“现在不是提倡男女平等吗?也没什么反不反。展司长,我的提议,您以为如何?”
“说实话,有些意外。”展君白很快恢复镇定,一边说着一边盘算着她的用意。
他没想到,楚然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追问:“那你接受吗?”
“梦寐以求。”展君白整了整袖口,也不点破她的别有用心,陪着她演下去。“稍后我请人算一算我们的生辰八字,合个吉日。”
楚然达成目的,松了口气,进一步提议:“好。不过依我看,既然马上就过年了,双喜临门也不错。”
展君白心思一动,看着她的眼睛试探道:“楚小姐以为除夕如何?”
“可以啊。”楚然爽快答应。
“只是时间紧了些,担心委屈了你。要不然今日双方长辈见一见,商议下婚礼细节?”
在楚然心里,这不是真的结婚,还充满了危险,自然不想家人掺和进来,忙推辞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旧派做法了。结婚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们自己定就好。”
此刻,展君白已经完全看穿她的用意,大笑起来:“楚小姐可真是与众不同。你对婚礼有什么想法?我安排人去准备。”
“都可以,听你的安排。”楚然应着,突然想刚才遇见的玉堂春,心有不忍,向展君白提了个要求。“放了玉老板,婚礼之前,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客房内,玉堂春依旧呆坐在窗前,望着远处的萧瑟,对于展君白进门毫无反应。
“楚然要我放了你。你以为如何?”
玉堂春闻言转头,并没有喜悦之情,笃定展君白不会放人,讥讽地笑了笑,反问:“你肯么?”
“你认为我不肯?”
“我连死都是奢望,遑论自由了。”
展君白却故意反着来:“我放你走。”
玉堂春非常意外,盯着展君白的神情,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你以为我不会答应?那我就偏偏相反,放你走。”展君白说着,拿出钥匙打开了玉堂春的手铐。
玉堂春的双手重获自由,这才信了他的话。他皱着眉,看着转身欲走的展君白,问道:“不怕我继续复仇吗?”
“你连半个月都活不到了,拿什么复仇?好好享受你最后的自由时光吧。”
展君白重回书房,一直站在窗口,目送着玉堂春跟着楚然离去的身影,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但他很快就将这种情绪压制下去,专心筹谋几日后的大事。
离开展公馆,玉堂春再无处可去,楚然便将他带回公寓,和陈余之一起听他讲完与展君白的纠葛,不觉有些瞠目结舌。
“没想到你们还有这段恩怨。我还以为,你是发现了他要起事的秘密才被软禁的。”楚然见他脸色实在不好,倒了杯热水放在他手边。
“他太善于伪装了,骗过了所有人。”玉堂春捂住水杯暖着手,想到过去种种,不禁一哆嗦。
“你在展公馆有没有听到什么跟起事有关的消息?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尽快行动。”陈余之问。
“他是绝对不会在我周围谈论这些事情。”玉堂春摇了摇头,但还是努力回忆着,突然,脑海里有一个片段闪过,忙道:“我想起来了,有一次我经过书房,隐约听见里面传来他的声音,好像是嫌码头留人太多会惹人注目,让邱名派几个靠谱的生面孔去。”
“码头?”楚然思索着。
而陈余之又打开了地图,一边查找着码头的位置,一边说道:“码头一带多是仓库,应该是藏了一批什么东西。”
楚然很快跟上他的思路:“起事最重要的是武器,很可能是……”
“军火库。”
“没错,只要我们找到军火库,摧毁军火,展君白的起事,势必受到影响。”玉堂春也加入讨论。
楚然想了想,提议:“最好双管齐下。我打着报社的名义试试看,能不能争取到蔡市长的采访,告诉他这个情报。”
陈余之拿着笔在地图上码头的位置点了点:“好。码头的事情交给我,我去查。”
“算我一个。”玉堂春将手伸到他们面前。
“可是你的身体……”陈余之看着他,眼中满是担忧。
玉堂春早已看破生死,爽朗笑道:“迟早一死。死前,让我做些有意义的事吧。”
听他这么说,陈余之内心更加坚定,将手附在他的手上。楚然见状,也伸出了手。
三只手交叠在一起,共同继续着江月楼未来得及完成的事。
与此同时,展天青也知道了展君白要和楚然结婚的消息,勃然大怒。
“展君白,你脑子有问题吗?你明知道楚然已经清楚你就是三爷了,还接受她这居心叵测的求婚?”
展君白浅笑依旧,“二叔息怒,婚礼不过是个掩护,她演戏,我就陪她演戏。”
“怎么掩护?”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展天青的情绪稍许稳定了些。
“日子选在除夕那天,借此邀请各部门的政要前来,想必我展君白的婚礼,他们不会不给面子,甚至是携妻带女一起前来。”
展天青顿时恍然大悟:“你想趁机一网打尽?”
“想叫日月换新天,总要更换些不听话的人。”
展天青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赞道:“够狠,这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被美色冲昏头了。”
展君白眼中毫不掩饰对权力的渴望,淡淡道:“儿女情长不过过眼云烟,回天之势才是长久之计。”
展天青正待说些什么,一个护卫敲门而入,在他耳边低声汇报,令他脸色一变。
“白金波来消息,楚然十分钟前往政府大楼的方向去了。看来她是想告密。白金波已经赶过去了,你要不要一起去?”
展君白想了想:“不,依我和她现在的关系,过去反而不方便。您和白署长去,如果来得及阻止最好不过,如果来不及……”
展天青面露凶狠之色:“干脆撕破脸,让那老头儿做个傀儡。”
政府大楼,市长办公室,蔡昌耀正在办公桌前翻看着文件。
秘书带着楚然进门,对他说道:“蔡市长,这位姓楚的小姐说是《景城日报》的记者,也是展司长的未婚妻,想要采访您。”
蔡市长的视线从文件中移到楚然身上,打量片刻,问:“你是君白的未婚妻?有什么事要说?”
“展君白他……”楚然正要说出展君白企图叛变,白金波和展天青门都没敲,直接闯了进来,打断了她的话。
蔡昌耀看了眼来人,明显有些不悦,但面对展天青,又不得不隐忍下来:“两位,这是我蔡昌耀的办公室,不是什么推门就能进的咖啡厅。”
“对不住,蔡市长,有很紧急的情况需要向您汇报。”展天青笑着敷衍。
楚然从他们进门起,就警惕起来,与白金波对视一眼,果然看到他眼中的威胁和警告。
“楚小姐,我们要谈公事了,请回避。”白金波指了指门,示意她快点离开。
楚然似乎想说什么,但权衡利弊之后,还是选择暂时放弃,转身离去。
蔡昌耀不觉有些莫名其妙,望着急匆匆赶来的两人问:“什么事?”
对此,展天青早有准备:“南方的军阀近日来不断北上,刚刚接到情报,距离咱们景城大约不到五十公里了。蔡市长,事态严重,不容小觑啊。”
“这么快?”这果然是大事,迫使蔡昌耀紧紧皱起了眉头。
白金波附和着展天青:“是啊,咱们景城的守备力量不算很足,一旦攻城,恐怕难以抵挡。”
蔡昌耀起身,示意两人到会客区沙发落座,进一步询问展天青的想法。
“城外二十里处有一个山坳,是从南边进入景城的必经之路,地势易守难攻,我认为,可以将一部分守备军派出去,等他们经过时,来一场漂亮的伏击。”
“果然是征战沙场多年,真是好主意。”白金波在一边抚掌叫好。
可蔡昌耀还是有些顾虑,犹豫道:“可一旦这些人撤出景城,城内的守备力量就更薄弱了。一旦发生什么事情,只怕驰援不及啊。”
“蔡市长,外敌当前,这才是大患。”展天青故作严肃,狠狠敲了敲茶几。
白金波紧跟着说:“我同意展军长的看法。况且,景城近来治安良好,工人、难民也都妥善处置了,出不了什么乱子。”
蔡昌耀被两人说动,思索片刻,最终同意。“好,那就下午召开委员会的时候提出来,大家再议一议,走遍流程。”
展天青和白金波应和着,对视一眼,脸上皆露出算计成功的笑容。
出了政府大楼的门,楚然再也找不到机会进入,只好期待着码头那边能有所收获。
此时,陈余之和玉堂春都乔装了一番,走到码头一个茶水摊坐下,佯装饮茶歇脚,实际上暗暗盯着对面的仓库。
玉堂春看着不远处人来人往,低声问:“有什么发现?”
陈余之摇摇头:“暂时没看出来什么异常。不过,等到晚饭时间,或许有收获。”他见玉堂春有些不解,又解释了几句:“晚饭或午饭时,一般是换班时间,可以观察哪些仓库人员异动比较明显。或者没有换班安排,派一个人出来带饭。这些细节可以找到信息。”
“厉害。”玉堂春对陈余之的分析心悦诚服。
“月楼教我的。”陈余之停顿片刻,神色有些落寞。
两人不好一直待在茶水铺,这样比较显眼,没一会便结账转移,躲在附近的一个人烟稀少的巷子里继续观察。
他们注意到,一个男人走到茶水摊前,和老板说了什么,随后老板便从摊位上递上两个大袋子,被他带走了。
陈余之觉得这人可疑,便和玉堂春一同跟了上去。
果然,那人提着东西直奔一间仓库,临进门前还机警地观察四周,确认没什么问题,才敲打着暗号,门开闪入。
玉堂春觉得此人非常面熟,努力思索着。
而陈余之也在暗中分析,低声道:“那个老板似乎早知道他要在这个时间点过来拿东西,所以提前准备好了。从分量上看,大约够四五个人吃的,很有可能就是金马堂的人。”他说了一会,见玉堂春正在出神,对他的话毫无反应,奇怪地问:“怎么了?”
“这个人我见过,在展公馆。”玉堂春眼前一亮,终于想起来了。
“确定?”陈余之面上一喜。
“我在窗口远远见过,所以一时之间没想起来。他好像是孙鹤英的人,叫程勇,跟他一起来过展公馆。”
“那就可以确认,这间仓库就是他们存放军火的地方。”
这个消息令两人振奋,迫不及待商量起下一步行动。
“军火见不得水,水一泡就没法用了。”陈余之思索着。
“这不太好办。虽然附近是码头,到处都是水,但你怎么把水引到仓库里去?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又不能把东西搬出来。”
“搬出来……”陈余之沉思着,“搬出来?我觉得可行!如果仓库发生危险,他们一定会转移军火。等他们行动了,我们通知城防部的人来,抓他们现行。”
“提前通知会不会更稳妥些?”
陈余之摇摇头:“还是等他们把军火运出的时候,以免城防部内也有金马堂的人,提前报信,他们另有对策。”
玉堂春赞同,两人开始行动。一忙活就到了日落西山之时。
码头仓库,程勇和几个金马堂喽啰坐在箱子上吃饭,他们身旁堆放着不少装有军火的箱子。
忽然,门外有人大喊着:“起火了!起火了!”
程勇一愣,立刻放下手里的食物往门口冲去。
果然,紧挨着他们这间仓库的另一间仓库浓烟滚滚,看起来火势很大。
程勇转身跑回仓库,心急火燎地喊:“隔壁走水了,很快就烧过来了。把东西运走,快!”
几个喽啰手忙脚乱地开始搬运。
陈余之和玉堂春躲在巷口观察了一会,陈余之对玉堂春说:“时间差不多了,现在城防部的人赶过来正好。我去打电话,你盯着些。”
玉堂春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仓库的方向。
此时一辆车开了过来,停在仓库门口,程勇等人手脚利落地往后车厢上装箱子,动作都很小心谨慎。
陈余之打完电话回来,问:“怎么样了?”
“看样子装了有一半了。城防部那边怎么说?”
“他们十分钟之内就能赶到,时间应该正好。”
两人都有些振奋,藏在巷口继续观察。可是直至车子装好,准备开走,城防部的人却还没有到。
陈余之心急如焚,玉堂春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抚,问:“江月楼没教你这种情况怎么办吗?”
陈余之微微叹了口气:“如果江月楼在,他会一枪打爆油箱,炸了整车军火。”
玉堂春沉寂片刻,突然开口:“我去炸。”
“不行,你没有枪,过去就是同归于尽。”
玉堂春却笑了笑:“我已病入膏肓,最多不过再活半个月而已,能和这车军火同归于尽,不算白死。”
他说得坦荡,有种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超脱,令陈余之心中涌起一阵难过。
两人说话间,装满军火的车子已经准备发动了。
玉堂春最后看了陈余之一眼,果决道:“我如果没有成功,你再想办法,绝不能让展君白成功。”他说完,不等陈余之答复,转身朝外奔去。
陈余之眼睁睁看着玉堂春冲到外面的街道上,拦在即将开过来的车子之前,心里既心急又无奈。
程勇正在开车,看到有人冲出来,猛踩刹车,头险些撞在挡风玻璃上。他非常恼怒,跳下车骂道:“找死啊!”骂到一半,突然觉得眼前人有些眼熟,露出惊讶的神情,“是你?玉老板。”
玉堂春张开双手,语气坚定地对他说:“这车军火,我是不会让你带走的。”
程勇侧头吐了口唾沫,痞里痞气地笑了:“我说,你一个被展司长放弃的废人,以为还有什么价值能威胁我吗?滚开,不然我不客气了。”
此时,展君白收到消息,也赶了过来。看到玉堂春准备坏他好事,眼中闪过怒火。“傅诚,我放你离开展公馆,已经是格外照顾了,别不知好歹。”
“展司长为何这么紧张?担心什么?这厢军火吗?”玉堂春毫无惧色,边笑边绕向汽车油箱的位置。
“看来你是诚心求死了。”展君白紧盯着玉堂春,一步步向他走去,发狠道:“好,我成全你。”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玉堂春忽然摸出一只火机按下,径直朝着油箱扔去。他冲展君白绚烂一笑,笑容中蕴含着解脱和肆意,朗声说道:“一起上路吧。”
在场众人大惊,立刻扑向一旁趴下。展君白也动作利落地扑向一边,滚出爆炸中心范围。
汽车轰然爆炸,响彻天际,火光与天边的晚霞相互辉映。
不远处,陈余之悲痛凝重地目睹了这一幕,耀眼的火光映在他脸上,泪光闪闪,仿佛看见玉堂春穿着一身大红戏服,在炙热的火焰中唱着他钟爱的戏剧,璀璨落幕。
军火没了,展君白怒火中烧,一回展公馆便摔了整桌子的茶具。
“司长,您息怒。”一旁的邱名战战兢兢地劝道。
“傅诚的尸体呢?”
“虽然炸得面容全毁,但担心留在现场被有心人发现线索,随车带回来了。”
展君白冷漠的目光扫了过去:“找个养蟹的塘子,处理掉。”
邱名被展君白变态的命令吓到,还是应了一声。他正准备往外走,就见展天青怒气冲冲闯入,完全忽视他的存在,径直走到展君白面前,指着他怒道:“我早说过,留着他就是个祸害。”
“是我的错。”展君白瞬间收敛脾气,低头道歉。“当务之急,一是怎么向蔡市长交代,二是起事的军火怎么办。”
展天青冷哼一声:“蔡老头你就不用操心了,白金波会搪塞他,把罪名安在金马堂身上,反正他们秘密筹建的军火库也在附近,东西是被你换出来了,但爆炸的一批货里也有他们一半。至于起事要用的军火,城内来不及安排就算了,我当天从城外带进来,不差这半天工夫。”
“这样一来,就没办法里应外合了,风险要大一些。”展君白自知有愧,叹口气。
“只要你在婚礼上把那些人都控制住,没什么问题。”对此,展天青反倒更有信心,临走之前还不忘又教训展君白一顿,“以后长长记性,给仇人留情面,就是给自己留死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好不容易送走展天青,展公馆静了下来,一股压抑感顿时席卷展君白全身。他独自走入玉堂春曾经居住的客房,关于他的回忆在脑海里重现。
天韵园内,帘幕缓缓拉开,玉堂春惊艳登场,身段柔美,戏妆精致,唱词清丽。
展公馆,两人单独初见,玉堂春浅笑吟吟站在门口,白色的斗篷越发衬得他气质干净。
裁缝铺,乔装成裁缝的杀手持刀袭击,玉堂春用单薄的身躯挡住了致命一刀,白色长衫上鲜血淋漓。
还有地下室囚牢中,玉堂春惨白着一张脸,厉声问为何不杀他。
如此种种,都已如过眼云烟,随着那一声爆炸,散得一干二净。
当时,展君白并没有回答他为何不杀他,而现在,他跌坐在玉堂春常坐的窗前,幽幽道:“我拿你当朋友,唯一的朋友。从没有人肯替我挡刀。”
屋内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隐约有哼唱霸王别姬的曲子声传来。
应和着曲子,玉堂春的影像夹裹着微尘出现在他面前,笑着说:“可惜,唯一遗憾的就是没能用那把枪打死你。我希望,你凄风苦雨,不得善终。”
展君白孤寂地坐在黑暗中,曲声渐远渐淡。
除了他之外,陈余之和楚然也坐在桌前,心情沉重,面色悲伤,点燃了一只白蜡烛,为玉堂春的死默哀。
“他不是虞姬,他才是真霸王。”陈余之的话语中充满了敬佩。
楚然点头:“生也绚烂,死也绚烂。”
两人沉默片刻,楚然轻声道:“我明天就要回家了,准备婚礼。”
陈余之望着她,“你想好了吗,真的要嫁?”
“嫁。你今天也看到了,展君白有多机警,那么近的距离也还是躲掉了爆炸。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这场政要云集的婚礼。”
“我是担心白署长和展军长从中作梗,到时候你很难在婚礼上揭开他们的真面目。”陈余之虽然这么说,但也明白,事到如今,即便是满怀担忧,他们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再次坚定下来。
“孤注一掷。”
“破釜沉舟。”
为了江月楼,亦为了景城千千万万的百姓。
楚然心情沉重地回到家,见屋内摆着许多箱子,装的都是展家送来的聘礼,孙福芝兴高采烈地拿着单子比对着,查看箱子内的东西。
“阿然,你快来瞧瞧,这展家可真是大手笔。瞧这一箱箱的,那是下了大本钱的。”
父亲楚清明在一旁打断孙福芝拉扯楚然的举动,板着脸说:“钱不钱的不重要,能对阿然好才是真的。”
孙福芝嘁了一声:“钱不重要,那什么重要?有本事你天天喝西北风去。”
楚清明被呛,找了个台阶下:“不过,能舍得给这么多聘礼,展司长对阿然还是很上心的。”
楚然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孙福芝也不觉得尴尬,笑着说:“难怪要跟金科长退婚,原来是看上展司长了。我们阿然啊,主意大着呢。”
“这门婚事不错,我也算对得起你母亲了。”
楚然勉强笑笑,和父亲招呼一声,看也不看那些聘礼就回房了。
楚清明看着楚然的背影,“阿然好像有点怪怪的,并不是很开心。是不是这门亲事,她不喜欢啊?”
孙福芝忙打岔:“什么喜欢不喜欢,她就是婚礼前有点紧张而已……”
楚然听到了这些话,面无表情地关上房门,坐在梳妆台前,从钱包里拿出江月楼的照片,怔怔出神。
“你的仇,我帮你报。”她抬头看向镜中的自己,映出一张清冷的面容。
她离开了,公寓里就只剩下陈余之一个人,他想了想,不能坐以待毙,便想前往楚然即将举办喜宴的酒店勘察地形。
他才穿过走廊,正准备下楼,忽然发现拐角处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身形隐在阴影处,看不清面目。
起初他没注意,直到经过此人向前走了两步,才猛然察觉不太对劲,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那人已经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张脸也逐渐显露出,居然是被公认死亡的江月楼!
江月楼见陈余之愣在当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不觉嘴角上扬,招呼道:“不欢迎?”
听到熟悉的声音,陈余之这才终于回神来,二话没说,上前给了江月楼一个紧紧的拥抱。
江月楼的伤口被他撞到,身体微僵,嘴里溢出一声痛呼。他立刻察觉,不好意思地松开手,上下打量着他,急切问道:“没事吧?”
江月楼指了指楚然的公寓,“屋里说。”
两人进门,江月楼下意识四处扫视一圈。
陈余之知道他的习惯,解释着:“楚然搬回家了,怡人被派到杭州采访了,没别人,很安全。”
江月楼点点头,在沙发上落座。
“我以为,你回不来了。”说到这个,陈余之便觉得眼热,努力忍着泪意。
江月楼对自己的磨难毫不在意,笑了笑:“我的命硬,阎王也难收。”
“对不起。”陈余之神情愧疚,为之前的选择致歉。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
两人相视一笑,尽释前嫌。
而后,江月楼告诉陈余之自己死里逃生的过程,说来也确实很巧,他从断崖跌落,被下游打渔的渔民所救。渔民的儿子曾经也是军人,入伍后便没再回来,渔民的妻子将江月楼当作儿子,精心照料。
期间,展君白派来的人找到了渔村,江月楼怕连累渔民夫妇,又担心景城的状况,便忍着伤痛回到景城,第一时间来找陈余之。
“除夕就快到了,这个情报告诉白署长了吗?”时间紧迫,他已管不了其他事了。
陈余之犹豫片刻,缓缓摇头。
“来不及了,我现在去找他。”江月楼说着,起身欲走。
陈余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知道展君白为什么知晓我还活着,找我来要挟你吗?”
江月楼猜测:“金马堂的人发现你了?”
“是白署长。”陈余之虽然有些不忍,但还是狠了狠心说出真相。
“什么意思?”江月楼对他的话有些不解。
“展君白拉拢了他,他出卖了你卧底的消息,还有我活着的消息。”
闻言,江月楼反应特别大,拒绝相信,斩钉截铁地说:“这不可能!”
“除他之外,只有楚然和你知道我还活着。除他之外,只有我和楚然知道你的计划。”
事实面前,江月楼似有些动摇了,面露迟疑:“可怎么会……”
“也许和我一样,被要挟了。本意不是要害你,而是不得已。”
“我去找他问清楚。”江月楼还是坚持要去。
“万一他真的……你会很危险。”
“我有分寸。”
陈余之知道说服不了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提议道:“等天黑吧。现在你去警署,也见不到他,甚至还会陷入险境。”
江月楼知道他是对的,勉强答应下来。
陈余之看了看江月楼的脸色,小心翼翼问:“如果白署长真的叛变了,你打算怎么办?”
江月楼沉默片刻:“换做别人,我会动手。但我从没想过会是他。”
陈余之叹了口气,以白金波和江月楼这么多年的感情,也觉得有些不真实。“先不讨论这个,想想第二方案。楚然曾试图将展君白叛变的消息告诉蔡市长,但被展军长拦了下来。我们现在人手严重不足,单凭我们几个,很难和展氏叔侄的力量相抗衡。”
江月楼思索着:“我们需要可靠的外援。”
“没错,我们想到一起去了。只是,这个人选不好找。既要有一定的实力,又要相对可靠。”
他们身边可信之人本来就少,现下又是这样危险的境况,更是难上加难。两人顿时安静下来。
没一会,江月楼似乎想到什么,抬头看向陈余之:“我倒是有个人选,可以一试。”
“谁?”
“金大成。”
“他?恐怕不妥吧。”陈余之对金大成有些偏见,“而且他是白署长的人。”
“共事几年了,我还算了解他。可以试试。”江月楼说完,准备先去找金大成聊聊。
临走前他又想起一桩事,回头问道:“对了,可盈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怎么会落在展君白手上?”
讲到这个,陈余之就咬牙切齿。“是展君白的计谋。死在你车上的那个孩子是他们找人假扮的可盈,目的就是离间我们。”
“展君白的眼里根本没有人命。”江月楼愤怒地一拳砸在墙上。
“这次他还算信守承诺,我开枪之后,把可盈还给了我。”
听说可盈安全了,江月楼也算放下心头大事,“那我这枪也不算白挨。她现在人呢?”
“安全起见,我把可盈寄养在高先生那里。”
江月楼对高韵很放心,忍不住柔声道:“等一切都结束了,我陪你去接她。”
陈余之点点头,也起身往门口走,“我去趟楚家,楚然知道你还活着,一定很开心。”
江月楼的神情顿了顿,想到她喜欢自己,似有些不自然,但也没反对。
两人分头行事。
金大成忙完一天的工作,独自一人沿着街道散步回家,丝毫没想到有个人正在前方等着他。
当他经过一处巷子口时,突然被人拉了进去,吓了一跳,立刻拔枪防御。但他的动作似乎早被那人预估到了,先他一步拿走了枪,将他的手扭到背后控制住。
金大成一阵心慌,虚张声势地嚷嚷着:“我可是警署的人,敢动我,想上警署的通缉令吗?”
江月楼好笑地看着他卖力挣扎,既不言语也不回应。
金大成挣扎了好一会无果,累得自暴自弃道:“大哥,你是劫财还是劫色,倒是说个话啊。劫财呢,我其实也没什么钱,警署薪水很低的,当然,年关将至是吧,我还是能送兄弟点喝酒钱的。要是劫色,我这样的估计兄弟你也看不上,我给你指条路,暖香阁的姑娘就挺不错……”
他的话越说越离谱,江月楼听着一阵无语,猛然松开手。金大成失去重心往前栽了下,踉跄一步,站稳后不悦地回头,看到来人居然是江月楼,顿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怎……怎么是你?”
江月楼看着他的窘样,愉快地挥了挥手:“好久不见,金科长。”
金大成迅速爬起来,警惕着后退几步,盯着他道:“你这个杀人疯子,想干嘛?”
“聊聊。”
“我跟你有什么好聊的。我是警察,你是犯人。”金大成抖抖衣角,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
江月楼向他走近一步,勾了勾手指:“来抓吧。”
可是金大成忌惮他手里的枪,压根不敢上前,只敢嘴上嚷嚷两句:“我警告你啊江月楼,早日向警署自首才是正途,你可别一错再错。”
“一段日子没见,金科长还是那么多废话。”江月楼掏了掏耳朵,顺手将枪递还给他,满脸嫌弃。
金大成将信将疑地接过枪,不解地问:“你到底想干嘛?”
“我说了,聊聊啊。”
“聊什么?”
巷子口外,不时有人路过。江月楼冲金大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往巷子内走去。
“白署长最近怎么样?”江月楼低声问道。
金大成没理解他的意思,茫然答道:“还能怎么样,就那样。”
“我是说,和之前相比呢?有没有什么你觉得可疑的地方?”
金大成诧异地看着江月楼:“你怀疑白署长?你一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怀疑警署的署长,谁给你的脸啊。”
“有,还是没有?”
江月楼不理他的控诉,一脸严肃地瞪着他,无形地给他制造了一些压力。他仔细回忆了一会,这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道:“感觉上好像是跟之前不太一样了。对了,他最近还和展司长走得很近。”
江月楼神色一凛,沉沉地叹了口气:“他果然变了。”
金大成不解,凑过去问:“什么意思?”
“白署长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白署长了。金大成,你虽然有时候是有点混,爱胡搅蛮缠,但你不是个没有正义感的人。”
金大成连忙摇了摇头,一本正经道:“什么东西?正义感?我没有。”
“你如果没有,就不会在危险的时候去帮忙救人。我现在很认真地告诉你,这是事关景城生死存亡的大事,你必须跟我合作。”
金大成一脸懵地看着江月楼,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江月楼大致跟他说了说事情的始末,他琢磨了一夜,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白金波是叛徒,这怎么可能呢?
恰巧,第二日刚上班就被白金波叫到了办公室,将他申请换枪的单子退了回来,他据理力争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好的结果。
临走前,他听见白金波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于是蹑手蹑脚地躲在办公室门口,偷听里面的动静。
他隐约听到白金波说:“看好你那未婚妻,要不是我和展军长及时赶到,你起事的动作早被楚然透露给蔡市长了!”
“我有件事不明白,你明明知道楚然的心思,怎么还会迎娶她呢?这可是一枚定时炸弹,虽然暂时按下来了,但不定什么时候还要惹麻烦的。”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联系白金波话中的内容,应该是展君白无疑了。
金大成难以置信地吞了吞口水,立刻悄悄溜走。
下班后,他想找江月楼分享此事,却不想,江月楼已经回到了曾经居住过的白公馆,选择与白金波当面对质。
当时已是日落时分,屋内有些昏暗,夕阳的余晖透窗落在临窗的地板上。
白金波刚进门就察觉到不对劲,利落地拔枪指向客厅中的一个人影。他缓缓走过去仔细查看,沙发上竟然坐着一个他意料之外的人。
“月楼?”白金波喊了一声便住嘴,震惊过后的心情既复杂又忐忑。
“白署长,我回来了。”江月楼隐在昏暗之中,声音波澜不惊,面对白金波,已无往日的亲昵。
白金波放下枪,按下灯的开关,屋内顿时明亮温暖起来。他佯装一切正常,走到江月楼面前,喜悦道:“回来就好,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吗?”江月楼毫不留情地打断。
白金波微微一愣,但还是接着说了下去。“从上次联系过之后,你一直处于失联状态,我很担心你。”
江月楼悲哀地笑了笑:“担心到,和展司长走得很近,打听我的下落吗?”
白金波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解释:“你误会了。楚然来找过我,帮你传递消息。我已经知道了展君白的身份,我和他虚与委蛇,也是为了我们的计划。”
“我该信任您吗?”江月楼平静地站起身,与白金波面对面站着,直视他的眼睛。
“当然,我们是彼此最信任的人。”
“那您为什么一直戒备着我?”江月楼说着,目光移向白金波的手:“从进门开始,您的手一直握着枪。”
白金波有些尴尬,忙将枪收起,笑道:“刚才以为是别的什么人,一时忘了收。”
此时,江月楼伸手去衣服里拿东西,白金波做贼心虚,误会他要拿枪,几乎同时拔枪指着他。可谁知,江月楼只不过拿出一张照片来。
他这个举动,已经说明了一切。
“看来,我们不用演下去了。”直到这时,江月楼才彻底相信了白金波的背叛。
“月楼,我没有别的选择。”
江月楼不理他的推托之词,在他的枪口下,毫无畏惧,将那张照片展示给他看。那是小江月楼、白金波、杨思琪三人的合影,小江月楼紧紧依偎在两人中间,桌上还放着一个生日蛋糕。
“还记得这张照片么?”
白金波被勾起往日的回忆,缓缓垂下持枪的手,沉重地点了点头。
那是他收养江月楼后,给他过的第一个生日。从小苦过来的孩子甚至不知道许愿吹蜡烛的含义,拿着小刀看着蛋糕无从下手。是他和妻子手把手教他做这些,除此之外,还有第一次用钢笔,第一次吃西餐,第一次偷穿他的警服……江月楼的过去,他都记忆犹新。
“那时候,真的很幸福。有你,有思琪,我们就像一家人一样……”
江月楼看着白金波陷入回忆,内心也有一丝动容。
他听见白金波继续说:“我和思琪膝下无子,一直引以为憾,直到你来了白公馆,我们终于感受到了做父母的快乐。月楼,在我的眼里,你不单是警署的下属,更是我的儿子。这八年的时光,不是假的。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如果在您的眼里真把我当儿子,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放弃我,选择展君白?”江月楼内心挣扎,脸上终于露出痛苦之色。
导致这样的结果,白金波已经无从解释,只好悲哀地笑了笑:“月楼,有些时候我也是无可奈何。但凡有第二种选择,我都不会舍得伤害你。你懂吗?”
江月楼似被他的痛苦神情说服,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冰释前嫌,自然地上前一步,来了个父子间的拥抱。
“谢谢。”白金波哽咽着。
“该说谢谢的是我,这么多年的照顾,谢谢。”
两人松开彼此,白金波的视线又落在那张照片上,拿过来仔细端详,说:“书房里有个相框。”
江月楼马上反应过来:“我去拿。”说罢转身朝楼梯走去。
白金波站在原地没有动,心情复杂地又看了看那张照片,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最终选择抬起手,持枪指着江月楼的背影,扣动板机。
江月楼刚刚放松心情,直觉感到身后有异,迅速躲开子弹,转身拔枪,开枪,一气呵成。
白金波胸口中弹,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他站着强撑片刻,冲江月楼最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也好,我能见到思琪了。”说着,身子再也撑不住,摇晃着倒下。
江月楼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他的身子,他看着他那张坚毅正气的脸,留下最后的遗言:“我不配做你的父亲,也不配做你的上级,对……对不起……”
白金波缓缓合上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江月楼含着泪看着白金波的尸体,心里万分痛苦。他伸手用袖子仔细地将他嘴角的血迹擦掉,将他平放在地上,拿回了那张他一直珍视着的照片,轻声道别:“对不起,师父,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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