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十
江月楼离开白公馆,失魂落魄地回到楚然的公寓。陈余之也已经回来了,听说刚才发生的事,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好干巴巴说了一句“节哀顺变”。
他熬了粥,烧了几样简单的小菜,拉着江月楼在餐桌前坐下,劝道:“是他走错了路,你别太和自己过不去。”
江月楼的情绪有些木然,不想谈这个话题,端起碗大口喝粥,一边喝,嘴里一边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
“我没事,吃饭吧。”
陈余之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的碗里,还是很忧虑,尤其害怕他的情绪病发作。“别惩罚自己,控制住情绪,江月楼,这些事情不是你的错。”
江月楼知道他是为自己好,闷声点了点头。
两人安静地吃了片刻,江月楼忽然抬头,问陈余之:“我今天看到报纸,展君白要结婚了?”
陈余之夹菜的动作一顿,含糊地“嗯”了一声。
“定在除夕,一定别有所图。”
陈余之心情有些憋屈,尤其是他才从楚然那里回来。楚然得知江月楼没有死,还是执意要嫁。虽然她不想让江月楼知道,但陈余之觉得不能瞒下去。
“展君白要娶的人,是楚然。”
江月楼愣住,重重放下筷子:“楚然?怎么可能,你们明知道……”他说到一半,立刻反应过来,“你们准备利用这场婚礼?”
“当时我们以为你死了,单凭我和楚然单枪匹马,根本不是展君白的对手。所以,楚然主动向展君白提出结婚。”
江月楼对两人草率的决定有些生气,“那你们有没有想过,展君白也清楚你们的底细,他为什么会同意结婚?”
“考虑过,这场婚礼,也是他利用的工具。”
“新郎和新娘,各怀心思的一场婚礼?”江月楼呲笑了一声,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我不同意,告诉楚然,马上拒婚。”
陈余之很为难,“我早劝过了,这是她坚持的选择。”
“太危险了。”
“可我们没有别的机会了。”陈余之叹息道,“展君白的婚礼,一定是轰动全城的,各界政要名流都会出席,这是揭开展君白阴谋的最佳时机。”
“楚然打算在行礼的时候揭穿他?”
陈余之点了点头。
江月楼思索片刻,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阻止,关心道:“婚礼在哪里举行?”
“南朝酒店。”
江月楼重新拿起筷子,学着陈余之刚才的样子,给他夹菜,妥协道:“我明天去探探,想想办法,到时候我们也混进去。”
温暖的灯光下,两人继续吃着晚餐,在这段纷乱、悲痛交织的时光中享受难得的温馨。
第二日,展君白和楚然一同前往南朝酒店看婚礼现场的布置情况。
楚然全程心不在焉,只关心婚礼流程安排,却不知道展君白送去的嫁衣是新式婚纱还是凤冠霞帔。
展君白对她的反应心知肚明,也不戳破,扮演着完美未婚夫的形象,对她有问必答。
只是,楚然并不知道,这一番布置背后还有另一番设计,是将景城官员名流一网打尽的设计。
她走出酒店,忽然看到对面街道上竟站着江月楼。尽管他已经做了伪装,但楚然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是她误会江月楼死后的第一次相见,内心有些激动,但身后展君白渐近的脚步声很快使得她清醒过来。
他们之间隔着一条街道,车来车往,但江月楼也看到了楚然,正准备往朝她走去。
楚然有些焦急,冲江月楼拼命使眼色,无声地喊道:“快走。”
江月楼会意,立刻转身进入一旁的店铺内。
此时,展君白交代好别的事,走出酒店来到楚然身边,提议道:“一起喝杯咖啡?就当结婚前的最后约会。”
楚然一心想将展君白带离此处,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两个人沿着街道向最近的咖啡馆走去。
片刻后,江月楼从马路对面的店铺内走出来,看了眼两人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南朝酒店大门,思索了一会,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他来到和金大成约定的巷口,见金大成已经等候在那里,不觉有些欣慰。
“考虑好了?”他问。
金大成点点头:“我跟你合作。我是真没想到,白署长居然真的勾结展司长叛变,我昨天听到他们打电话了,说什么‘看好你的未婚妻,要不是我,你起事的动作就被她透露给蔡市长了’。”
他说完,见江月楼毫无反应,又神神秘秘凑过去说道:“还有,白署长今天没有来警署。他是不是和展司长密谋什么去了?”
江月楼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他以后都不会去警署了。”
金大成不傻,很快听明白了江月楼话中的意思,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惊诧地问:“你杀了白署长?”
“我没想杀他,是他要杀我。我如果不还击,现在大概就是一具尸体。”
金大成五味杂陈地看着他,叹了口气,安慰般地拍拍他的肩膀。
两人一同回了楚然的公寓,陈余之见到金大成有些惊讶,没想到江月楼真的说动了他,成了他们的援军。
三人正商量着,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江月楼和金大成警惕地躲了起来,陈余之独自上前开门。
门外站着焦急的楚然,和展君白约会结束就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楚然看着从其他房间走出来的江月楼,激动地上前拥抱了他,嘴里喃喃道:“你还活着。”
江月楼不觉又一丝尴尬,嗯了一声,抬手停顿片刻,还是拍了拍她的后背,给予回应。
金大成在一旁翻了个白眼,故意大声咳嗽,这才惊醒了楚然,连忙收手。她见金大成居然也在,不觉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一个两个的烦不烦啊,每个人见我都要问一遍。我下次贴张字条在脸上好不好?”金大成自顾自坐下倒了杯水,满脸不耐烦。
“是我找他帮忙的。”江月楼替他解释着。
楚然对金大成是否真的能帮上忙表示怀疑,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忙对江月楼说道:“你怎么会到南朝酒店去?那里都是展君白的人,很危险。”
“他过去探地形。”陈余之也倒了杯水,放到她手边。
楚然了然,看向江月楼的目光有一丝担忧:“你明天也要去?”
“当然。”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劝阻,只是叮咛一句“小心”。
“嗯。酒店外围我探过了,里面是什么情况?”
“稍等。”楚然起身,从一旁的柜子上拿来纸笔,当着众人的面画出了酒店的平面图。
“这是南朝酒店的大堂,婚礼在这里举行。这儿有楼梯通往二楼的宴会厅,仪式结束以后,按照流程,宾客们会被带到二楼吃喜宴。再往上,是南朝酒店的住宿部。东侧有电梯可以上去。基本情况就是这样。”
江月楼拿过那张纸,边看边思索,“也就是说,我们最合适的机会在大堂,举行仪式的时候。”
楚然点了点头。
“有没有多的婚帖?我和余之扮作宾客混进去。”
楚然思索片刻,肯定答道:“有。我一会儿让同事送到警署,让金科长转交给你。”
金大成不满地敲了敲桌子:“我现在可是警署二把手,忙得很,不是跑腿的。还有,凭什么你和陈余之能进去当宾客,我就要在外面喝西北风?”
江月楼无奈地看着他:“你很快就是一把手了。”
金大成想了想,顿时喜笑颜开,当即反口:“成,我送。”
“对了。”楚然忽然想到了什么,急道:“我担心明天展天青会有别的动作。刚才展君白送我回家,我母亲问男方长辈是否只有展天青出席时,他的神色有点怪。”
“你怀疑他不会出现在婚礼现场?”陈余之问。
“有这个顾虑。”
江月楼思索片刻,拍了拍金大成的肩膀:“你明天不用在南朝酒店外策应了。”
金大成眼前一亮:“我也扮宾客?”
只见江月楼神秘一笑,答道:“你盯着展天青,他极有可能会去城外,带兵入城,和展君白里应外合。”
“让我去打仗啊?不去不去。”金大成被唬了一跳,连连摆手表示拒绝。
江月楼看着他的反应啼笑皆非,替他支了一招:“你可以狐假虎威,假借白署长之名。他们应该还没发现白金波的消失。”
“苦差事啊!”金大成长叹一声,勉强答应下来。
江月楼送愁眉苦脸的金大成出门,边走边交代:“警署内除了白署长,展君白应该还安排了别的人,明天当心些。”
“知道了,真啰嗦。”
送走金大成,江月楼转身看着楚然,真心实意又道了声谢。楚然坦然地浅笑道:“刚刚不是谢过了?”
“不一样。这场婚礼风险很大,委屈你了。”
同时,陈余之也感激地看着楚然。
楚然见他俩这郑重其事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不说这些了,等事成之后,一起喝酒庆祝。”
江月楼、陈余之几乎同时“嗯”了一声,三人相视而笑。
很快,除夕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来临了,景城沉浸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中,极少有人感觉到平静背后的暗流汹涌。
楚家闺房,楚然穿着一身红嫁衣坐在镜子前,拿着一支眉笔对镜轻轻描着。她的脸上并无喜色,有的只是沉静睿智的目光,淡然地拿起搁在一旁的红色盖头顶在头上,遮住自己精致的妆容。
吉时已到,几辆装饰一新的婚车驶到楚然家门口,顿时鞭炮响着,四周处处是围观的邻居、路人。
展君白也是一身吉服,微笑着站在门口,看着小丫头扶着楚然走出来。她的父母楚清明和孙福芝跟在身后。
走到门口台阶处,楚然小心地迈过,就听见展君白迎了上来,柔声道:“我来接你,上车吧。”
她被展君白扶着坐进了第二辆车子,其他亲属上了第三辆,而展君白为了让楚然坐得宽敞点,则上了第一辆车开路。
汽车在鞭炮声和扬起的红色碎屑中开往南朝酒店。
与此同时,警署监狱发生大规模越狱事件。
几个犯人佯装发病叫来狱警,待他打开牢房门查看时将他勒死,取了钥匙和枪,将所有牢房门打开,和其他狱警发生激烈冲突,集体冲出监狱。
金大成早有准备,听到狱警汇报,立刻下令司法科、稽查科一队二队集合,持枪包围监狱。
闹事的金马堂喽啰还沉浸在警署有人接应他们的幻想中,被金大成打得措手不及,死伤一片。
这场镇压越狱的行动不出一刻钟便落下帷幕,所有未死的犯人在警察持枪威胁下,排着队回到监狱牢房,等待他们的是更为严酷的罪刑。
金大成没有受伤,只是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被撕开,有些狼狈。
他喘着气,得意地看着被镇压的犯人们依次走回监狱,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叹了一句:“啧啧,我怎么这么优秀,没有江月楼那小子,我也能做得如此完美。”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当梳子扒拉着头发,傲娇地将发型整理好。
内患已定,外忧也有了动静。
“科长,展军长刚刚从东门出城了。”
金大成听到属下汇报,点了点头,转身看向面前队列整齐的警察们,满意地吼道:“保卫景城,准备出发!”
警察们震天动地地回答“是”!紧接着整齐划一地转身,列队朝外跑去。
南朝酒店门口,红地毯一路铺到室外,处处可见喜气洋洋的装饰,不少围观路人啧啧称奇。
“听说了么,今天大婚之日,展司长为楚小姐包下了整个酒店。”
“嚯,好大的手笔,楚小姐可真幸福。”
“那当然,展司长的为人,整个景城都知道,是这个呀。”这个路人说着,竖起大拇指,真心实意地夸赞着。
隐藏在围观路人身后不远处的江月楼和陈余之听到这些对话,不约而同露出苦笑。
陈余之将头偏到江月楼身边,轻声道:“他的民心基础做得的确到位,都准备起事了,在大众心中还是个善人。”
江月楼的目光凝视着酒店大门,“我在想,按照他刻意塑造出来的形象,直接起事,势必会影响他在百姓心中的口碑。今天的婚礼,他除了武装上的准备,应该还有其他计谋,让自己的起事名正言顺。”
“怎么办,婚礼就快开始了,商量对策显然来不及了。”陈余之又担忧起来。
“也只能随机应变了。最好楚然先发制人,我们就不会太被动。”
陈余之点头,看了眼腕间的手表:“车子应该快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两人同时看向街道一侧,婚车正巧驶了过来。
在围观路人的掌声中,一排婚车陆续停在酒店门口,场面宏大。
第一辆车里的展君白率先下车,走向第二辆车,绅士地拉开车门,扶着新娘子下车。
他待小丫头替新娘整理好嫁衣,便挽着新娘的手走向酒店。
两侧有工作人员放起礼炮,彩色的碎屑洋洋洒洒飘落在两人身上。
江月楼和陈余之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酒店门中,随着围观的众人一起涌了过去。
南朝酒店大厅内也布置得美轮美奂,宾客们都站在原地鼓掌,看着展君白和新娘一同缓缓走入。
“华堂异彩披锦绣,良辰美景笙歌奏,今日举杯邀亲友,钟情燕尔配佳偶。感谢各位贵客莅临,让我们掌声欢迎今天的主角,新郎展君白先生,新娘楚然小姐!”舞台上的司仪热情地说着吉祥话。
此时,江月楼和陈余之已经进入大厅,在人群后方站着,远远望着这一幕。
“一拜天地日月星,请一对整衣冠,拱手作揖。”
展君白和新娘转身,一起对着外面拜下去。坐在台上的孙福芝笑得合不拢嘴,楚清明也面带喜色。
江月楼和陈余之对视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
“楚然怎么没按计划来?”陈余之低声问。
“再等等,还有机会。”
舞台上,司仪又喊了起来:“二拜高堂体安康,请一对整衣冠,拱手作揖。”
展君白笑着看了新娘一眼,牵着她转身,一起对着坐在台上的孙福芝和楚清明拜下去。
酒店内顿时响起众人起哄声,唯有江月楼和陈余之紧蹙眉头,越发忧虑起来。
“三拜夫妻永同心,请一对整衣冠,拱手作揖。”
展君白和新娘面对彼此站好,新娘站了片刻,没有立刻拜下去。
江月楼和陈余之盯着这一幕,等待着“楚然”揭开盖头,揭穿展君白的伪善。
然而,新娘不过是慢了一拍,最终还是缓缓拜了下去。
“礼成!”
所有人欢呼起来,与江月楼、陈余之的错愕神情形成鲜明对比。
“请一对新人先行退下休息,有请城防部李部长讲话……”
台上,展君白扶着新娘走向一侧退下,孙福芝和楚清明也一同离开。李部长应邀上台致辞。
陈余之不解地看着这和谐的场面,急切道:“楚然是不是被威胁了?”
“有可能。等李部长讲完话,掩护我,我上去揭穿他。”
陈余之郑重地点了点头。
只是两人没有想到,李部长刚上台说了第一句话,就被人放了冷枪,几乎是一枪毙命,倒在台上。酒店内顿时场面大乱,宾客四散奔跑,大门却被守卫关上。
展君白将新娘推给邱名扶到安全区,冲上台去维持秩序。
江月楼和陈余之也跟着人群跑动着,但目光死死盯着展君白,时刻戒备着,伺机而动。
“请各位长官跟邱名到地下室去暂时躲避,我来处理门外的杀手。”展君白的安排合情合理,政府部门各要员来不及细想,便陆续跟着邱名往酒店侧门匆匆而去。
台上,展君白接着安排:“各位亲朋好友不要慌张,请到二楼宴会厅躲避。那里有守卫保护你们的安全。”
他的话音刚落,一群人慌不择路地往二楼跑去。
这么一来,江月楼和陈余之混在人群中,随时有暴露的危险。江月楼看着陆续跟着邱名离去的政府官员,终于想通其中关节,面色一变,语速飞快地对陈余之说:“地下室有问题!”
陈余之愕然:“这是个陷阱?”
“跟着邱名下去的全是政府高层,一旦出事,全军覆没,他就可以兵不血刃地接管政府!”江月楼说着,推了把陈余之,急道:“我去地下室,你去保护楚然!”
两人兵分两路,一个匆匆挤向那群政府高层的队伍,一个趁乱挤向新娘。
陈余之看着新娘安静地站在大厅一角,仿佛对眼前的混乱毫不在意,心里正纳闷。突然,有几个人仓惶逃跑时撞到了新娘身上,红色盖头飘开的一瞬间,他看见一张有些陌生的脸。
新娘并不是楚然,而是赵墨清!他一阵愕然,立刻避开展君白的视线,往江月楼那侧跑去。
而真正的新娘楚然此刻正等在南朝酒店的某个房间内,内心焦灼。
她听着外面枪声不断,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揭开红盖头就要往外走。
可她刚拉开门,门外的守卫就迎上来,不由分说劝道:“楚小姐,外面危险,请您在这里等着,展司长一会儿就来接您。”
楚然看了眼他腰上的枪,悻悻地转身回房,房门重新被关上。
她在屋内着急的踱步,不停思索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其实展君白早有防备,接新娘的车队开过街道拐角时,有一辆和新娘专车一模一样的婚车紧跟着第一辆车而去,而楚然所在的车则开进了一个院子,等车队过去后,才偷偷开往南朝酒店后门。
那时楚然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周围极为安静和冷清,和她想象中的热闹场面极其不符。
她自作主张地揭开盖头,环视一圈,发现这是酒店的后门,非常偏僻的地方。
“这是哪里?展司长呢?”她警惕地看着司机,厉声问道。
司机早就准备好解释的说辞,从容不迫地说道:“楚小姐别误会,这是南朝酒店的后门。刚才有人来报,几个逃犯在酒店附近出现了,展司长担心危及您的人身安全,让我带您从员工通道先上去,等他处理完危机,就来和您汇合。”
当时,楚然半信半疑,打量司机的神色,但她除了听从司机的安排,又没有别的选择,迟疑片刻,只好下车。
现在想来,这根本就是展君白的借口,目的就是为了阻止她当着众人的面揭露他的真面目。
楚然想明白了原委,面色冷了几分,想了想,在房间里翻找起来。她看到桌上的果盘旁放着一把匕首,便将它紧紧握在手中,目光冷峻地继续等待。
江月楼挤在人群中,低着头,背对着邱名,跟着进入南朝酒店地下室。
邱名见人进来得差不多了,站在门口说道:“委屈各位长官在此稍候,展司长处理完杀手再请各位出去。”
杨部长带头回应:“好,辛苦展司长。”
邱名对他笑了笑,关上门离去。
一直小心躲在人群中的江月楼,微微抬头观察四周环境,忽然发现陈余之不知何时也混了进来。他连忙穿过几人走过去,低声问:“你怎么进来了?”
陈余之看着他神情凝重:“新娘不是楚然,是赵墨清。”
“什么?”情急之下,江月楼的声音拔高了一些,被杨部长注意到,立刻惊呼起来。
“江月楼!”
地下室众人循声看去,立刻炸开了锅,纷纷避让,将两人所在之处空了出来。
杨部长非常气愤,拔枪指着江月楼,怒道:“叛徒!你怎么混进来的!”
“我不是叛徒。真正的叛徒是展君白。”江月楼淡定地揭露,即便被万夫所指,也维持着身上的正气。
可惜,其他人并不认同他的话,杨部长更是冷哼道:“笑话!你就算再泼十盆脏水,君白也是清白的。”
眼见江月楼成为众矢之的,陈余之在一旁急切地帮腔道:“杨部长,月楼的话是真的。”
“一丘之貉,我凭什么信你?”杨部长的枪口移向陈余之。
此时,江月楼走向门口,杨部长误会他是要走向自己,有些慌张,持枪警告道:“我警告你江月楼,不要乱来!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你是没有机会动手的……”
说话间,江月楼已经走到门口,使劲一推门,根本打不开。
他转头看向杨部长,严肃地说:“展君白把你们集中在一起,是为了政变。你们不可能出去了。”
“不可能。”杨部长还是不信。
一旁,张委员也附和杨部长的话:“外面有杀手,展司长是为了我们的安全着想,你少挑拨离间,我们是不会上当的……”
“什么声音?”就在此时,另一个政府官员敏锐地听到什么动静,打断他们的对话。
众人安静下来,仔细聆听着。片刻后,江月楼神色一凛,“是炸弹”三个字脱口而出。
他顾不得众人哗然的反应,循声寻去,在一堵挂着画像的墙壁前停住。他将画像摘下,露出一个嵌在墙内的箱子,里面放着正在倒计时的炸弹,时间显示还剩十分钟。
这一幕令所有人惊慌失措,纷纷后退远离墙壁,唯独陈余之走上前去,和江月楼站在一起,并肩作战。
地下室安静极了,只有炸弹上的倒计时钟不断走针的声音。
江月楼额头上浸出汗珠,他仔细研究着炸弹,手里拿着仅有的一把小刀,动手尝试拆除。
陈余之和众人都紧张地围观着他的举动。
就在他们被困地下室之时,展天青按计划带人从城外朝着城内而来,与反方向带着大批人马的金大成撞了个正着。
“展军长,恭喜恭喜!”金大成笑嘻嘻上前道贺。
展天青警惕地盯着他,手搁在腰间的配枪上,时刻准备拔枪射击。“金科长,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在君白的婚礼上吧?”
“是啊。但临行前,白署长交代我,让我带人来城外和您汇合。”
展天青有些疑惑:“白金波?”他见金大成一脸诚恳地点着头,又问:“他具体怎么说的?”
“白署长倒是没说什么任务,只让我一切听您吩咐。”
展天青盯着金大成的神色,内心思忖着,判断着他话语的真实性。
而金大成一副没头脑的憨样,丝毫不觉危险,甚至上前一步,凑到展天青身边,问:“展军长,咱们现在去哪?我听您的。”
展天青成功被金大成的演技骗到,稍稍放松戒备,视线从金大成脸上移开,看向面前的警察队伍。就在此时,金大成抓住机会,突然持枪窜上去,指着展天青的太阳穴,同时下了他的枪,远远扔了出去。
下一瞬,展天青所带的士兵们立刻举起枪对着金大成。而金大成身后的警察们也不甘示弱,纷纷拔枪指向他们。
局势顿时紧张起来,一触即发。
展天青受制于人,不敢冒险,余光冷冷地看了眼金大成,“这也是白署长的意思?”
金大成此时已收起恭敬的神色,颇为不屑地回答:“这是你金大爷的意思。”
展天青眼底浮现怒气:“金大成!别不知好歹,看清局面,以免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金大成并没有被他的话恐吓到,不甘示弱地用枪使劲戳了戳他的头,“该认清局面的人,是你!”
“杀了我,你也走不了!”
“那咱们就试试,是你命硬,还是我命大。”金大成说着,挟持展天青移动,身子时刻掩在他身后。
展天青被他激得焦躁不堪,不管不顾地使劲往后一撞,想要避开他的控制。
谁知金大成心理素质不强,惊慌中连续开枪,几乎将面前的展天青射成了筛子。
展天青的部下见军长死在警察枪口下,顿时炸开了锅,纷纷开枪拼命。警察们也英勇上前掩护金大成,双方在城郊战成一团。
南朝酒店地下室,倒计时钟还在不停走动,已经不足半分钟的时间了,众人几乎绝望。
江月楼仍然没有放弃,神色专注地拆卸着炸弹。
他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只要选对引线割断,便可将倒计时钟停下来。可是,他手持刀尖在两根不同颜色的引线之间犹豫着,不住抖动的刀尖透露出他的胆怯,一个不慎,他们都将死在这里。
陈余之察觉到他的情绪,伸手覆盖在他的手上,“深呼吸,江月楼,你可以的。”
江月楼听了他的话,闭上眼睛深呼吸,调整好情绪再睁开,仔细选择了一根引线,缓缓将它割断。
还有不到十秒钟的时间。
地下室里的政府要员们或是绝望地等死,或是心存希望地看着江月楼。有祈祷的,也有求佛祖保佑的,气氛凝重。
随着江月楼割断引线,炸弹上的倒计时指针停留在数字3上,不再跃动。
他成功地拆除了炸弹。
这时,众人才松了一口气,杨部长更是几乎瘫倒在地。
江月楼也放松下来,看向陈余之,得到他一个肯定的目光。
他正准备继续琢磨怎么把门打开,门就被金大成的人撞开了,得意洋洋地向他邀功:“那波军阀根本不是我的对手,轻轻松松被我搞定了……”
“展君白人呢?”江月楼急切地打断他的吹嘘。
金大成有些茫然,摇头道:“不知道。”
“楚然。”江月楼面色一变,径直往外奔去,陈余之紧随他之后,独留金大成看着两人跑远的背影,二丈摸不着头脑。
就在他们拆除炸弹时,展君白也已经到了楚然所在的房间。
“楚小姐,展司长到了。”
在守卫的提醒下,楚然赶紧盖上盖头,听着脚步声缓缓向她走近,伸手准备去揭她的盖头。
她咬了咬牙,眼中闪过冷光,从袖子中抽出藏着的匕首,毫不犹豫地狠狠扎进“展君白”的胸口。
鲜血当场溅出,“展君白”缓缓倒下。
楚然面露喜悦,揭开盖头去看,发现地下倒着的赫然是那个守卫的尸体!她面露震惊,仓惶地看向门口,展君白正站在那里,脸上挂着浅笑,像是在看一出好戏。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三爷。”她愤怒地站起身。
展君白惋惜地叹了口气:“这条路是你选的,我本来不想撕破脸的。”
楚然立刻反应过来:“你监视我?”
展君白笑了笑,目光移向房间里的一面镜子,“忘了说,那面镜子是双面的。”
“奸诈!”楚然斥骂道。
“无所谓。再有几分钟,这景城的天下就易主了。”
楚然惊恐起来:“你杀了他们?”
展君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还活着,但时间不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向床边靠近。楚然害怕地躲闪,却还是没躲过他的身手。
他紧紧握着楚然的脖子,意图掐死她。楚然挣扎无果,眼神逐渐失去焦距,濒临窒息。
就在这危急时刻,房间门突然被踹开,江月楼冲了进来,见此情景毫不犹豫地开枪射击。
展君白察觉不对,翻身避开,跃在床的另一侧,同时拔枪,枪口指着江月楼。
楚然倒在床上猛烈咳嗽着,挣扎着想要起身,紧随江月楼跑进来的陈余之连忙上前扶住她。
“三爷,又见面了。”
展君白看到江月楼,有一丝意外,但很快平静下来:“你居然还活着。”
“你这种祸害都还活着,我当然不能死。”
展君白站起身,一改方才的狼狈,自信地笑着:“不用做无谓的挣扎了,你们今天一个都跑不了。”
“展君白,别痴心妄想了,地下室的炸弹我已经拆了。展天青也已经死了。你等不来援军了。”
江月楼的话彻底撕裂了展君白的计划,他神色一变,眼中掠过一瞬的惊慌,被他强行压制下来。
此时,赵墨清一身新娘嫁衣从门口闯进来,持枪指向江月楼,按动扳机。
还在大口喘息的楚然最先反应过来,推开陈余之,毫不犹豫地朝着江月楼扑去,替他挡下这致命一枪,痛苦地倒下。
江月楼侧身开枪回击,赵墨清压根来不及反应,中弹倒下,瞪着一双不甘的眼睛咽了气。
展君白想趁此机会开枪反击,陈余之同时抄起桌上的茶壶朝着他狠狠砸去。他不知飞来的是什么东西,慌忙避开,子弹射偏,没有射中江月楼。
赵墨清已被解决,江月楼可以心无旁骛的对付展君白,和他在狭小的房间展开枪战。
到底是身为警察的江月楼枪法更胜一筹,很快,展君白肩膀中枪,慌不择路地从窗口一跃而下。
他落地扭到了脚,但还是一瘸一拐地拉开停在路边的汽车,一把将司机拽出来,自己坐上车,将车子飞速驶离江月楼的射击范围。
江月楼追到窗口,对外射了几枪,可惜还是被他逃走,不觉有些懊恼。
此时,身后传来陈余之焦急的声音。
“楚然,楚然!”
江月楼回头看去,楚然已是奄奄一息,嘴角流着血丝,只剩最后一口气。
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将楚然搂在怀里,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楚然撑着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问:“如果……如果不是在乱世,你会……会喜欢我吗?”
江月楼看着她期待的眼睛,痛苦地点了点头。
仅仅一个点头就让楚然知足了,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最后又看了江月楼一眼,在他怀里缓缓闭上眼睛。
江月楼不觉将她搂得更紧,眼中带着泪,轻声道:“对不起。”
雨下了整整一夜,似乎为这场政变的死难者默默哭泣。
大清早,报摊前,百姓争相购买报纸,报纸头条刊登者:展氏叔侄政变失败,展君白失踪成谜。另一份报纸新闻刊登着:灭门案背后的真相—江月楼卧薪尝胆对抗金马堂。引来百姓议论纷纷。
同时,一些警察在街头将画有展君白画像的通缉令贴在墙上,也引来路人围观。
政府大楼,市长办公室,蔡昌耀毫不吝啬地夸赞着江月楼。
他又重新穿回了那一身警服,向市长端正地行礼。
陈余之站在一所学校门前,向高韵道谢,牵着陈可盈的手穿过巷子准备回家。
一路走来,街道中,有电车响铃穿过;广场里,孩童们追得鸽子展翅飞起;钟楼上,指针一声一声有节奏的走着,当的一声,时针分针重合,发出沉稳而悠长的敲击声。
景城回归正常秩序,恢复一派繁华的景象。
意气风发的江月楼已经换上署长的制服,步伐坚定,拾阶而上,一路英姿飒爽地走向署长办公室,开始上任第一天的工作。
忽然,敲门声响起,金大成走了进来,冲着他笑道:“恭喜啊,江署长。”
“同喜啊,金副署长。”
两人隔着桌子对视,默契一笑。
金大成在他办公桌前坐下,装模作样叹了口气:“要说,这平定展氏叔侄叛乱,我也没少出力。那展天青的军队可是我搞定的,怎么到最后,又是你压我一头?署长,副署长,多个副字,就是难听。”
江月楼半开玩笑地看着他:“我压你一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没习惯?”
这话金大成不爱听,当即嚷嚷起来:“我下辈子也不习惯!”
“好好努力,我等着你坐上署长位置的那天。”
金大成嘁了一声:“等我混上署长的时候,你说不定都当市长了。不还是压我一头!”
江月楼笑了:“那我就没办法了。论年纪,你比我大,我也不可能退休在你前面啊。”
金大成突然起身,凑过去亲昵地揽住他。“江署长,你看现在叛乱平定了,金马堂也彻底端掉了,景城完全是歌舞升平,太平盛世嘛,你继续在这位置上呆着也是大材小用,不如拉着那个谁,对,陈余之,去找块儿地种种药材,给大家看看病,蛮好的。”
江月楼啼笑皆非,毫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我说你今天这么殷勤,原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金大成被说破也不害臊,继续笑嘻嘻地说:“你之前说的,国病救国,人病治人。现在一切回到正轨,你不如和陈余之搭伙救死扶伤去算了。”
“各司其职。我的任务不单是让景城恢复安宁,更要维护景城安宁。”
金大成耸了耸肩:“得,副署长就副署长吧,反正比科长好听。”
两人又是相视一笑。
余之堂,陈余之将门上暂停歇业的牌子拿下,推开大门,屋内昏暗的一切变得明亮起来。
他回过头,对着乖巧站在台阶下的陈可盈招手,然后牵着她一起走了进去。
陈可盈打量了一圈余之堂的环境,赞叹道:“哥,你的诊所真棒。我以后也想做医生。”
陈余之对她宠溺地笑着:“好。”
“你的诊所叫余之堂,那我的诊所要叫可盈堂。”
“好,都依你。”
陈可盈楼上楼下玩了一会,走到分诊台前对陈余之说:“哥,我很久没去学校了,我想回去上课。”
陈余之摸摸她的头:“哥哥明天送你回学校,好不好?”
“好,我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娟!晚上见!”陈可盈说着,转身跑向门外。
这一日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黄昏。
江月楼下班回家,在路口遇上同样回家的陈余之。
“好巧。”两人异口同声道。
他们很自然地拐向同一条街道,看着两旁百姓煮饭的煮饭,下棋的下棋,喝茶的喝茶,一副安居乐业的情景。
这是他们共同的心愿,江月楼舒了口气,看着陈余之笑了起来:“努力没白费。”
陈余之立刻接口:“一切都值得。”
“一转眼,已经半个月了。”
“是啊,不知不觉,正月十五了。晚上准备吃什么?”
“正月十五,当然吃汤圆。门口那家馄饨摊,每到这天都会煮汤圆应景。”江月楼发出邀请,“一起?”
陈余之自然应允,两人说笑着往馄饨摊走去。
前方不远处,有个衣衫褴褛的乞丐蜷缩在角落,浑身乱糟糟的,头发有点长,遮住脏兮兮的脸庞。
没有人注意到,他竟然是死里逃生的展君白。江月楼害他失去了一切,他此刻心里只想杀了他复仇。
他已在这里等候多时,现在终于等到了。
江月楼和陈余之浑然不觉即将来临的危险,继续聊着。
“好久没骑马了,这个周末赛马去?你会吗?”
“谁说我不会,我一定赢你。”
江月楼笑他说大话,自信满满道:“那试试看。”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展君白面前。
展君白突然拔出枪,朝着江月楼扣动扳机,他拿着的,正是那把曾送给玉堂春后又回到自己手上的勃朗宁。
陈余之最先发现他的异动,听见枪响,毫不犹豫地挡在江月楼身前,子弹射进他的心口处。
这一变故令江月楼难以置信,一手扶住快要倒下的陈余之,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拔枪,冲着还想袭击他的展君白开枪,子弹一颗又一颗地射进他身体。
展君白浑身一震,维持着握枪的姿势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瞪着一双眼睛,死不瞑目。
江月楼根本不理他的惨状,血红着一双眼,用力扶着陈余之,声音颤抖地说:“撑住。你撑住!我们去找医生。”
“恐怕来不及了。”陈余之靠在他身上,对他虚弱地笑笑,声音很轻很轻。
江月楼不由分说将他背起,快步往前走。
陈余之匍匐在他身上,口中呕出血来,喃喃道:“月楼,来不及了。”
江月楼不管不顾,只重复着:“撑住,你撑住。”
他背着陈余之尽力往前跑着,刚才的枪声惊动路两边的百姓,他们惊诧地看着两人的身影。
“有没有医生!快去叫医生。”江月楼沉重地穿着粗气,哑着嗓子呐喊着。
可惜无人应答。
“放我下来吧!”陈余之再次轻声说道。
江月楼还是不肯,“撑住,我命令你撑住。”
“月楼,谢谢你……”
天空中,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起了雪,雪花静静地落在两人的身上。
“别说话了,保持体力,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余之,就快了,你撑住……”江月楼加紧脚步,但是随之而来的颠簸却让陈余之开始咳血,血溅在他的侧脸上。
他大惊失色,连忙停下将陈余之放在地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陈余之还在咯血,气息越来越微弱,喃喃说:“照顾……照顾可盈……”
江月楼不停地帮他擦拭嘴角的血,赌气道:“你自己照顾,你自己去!”
他再也控制不住,泪水从眼中蜂拥而出。
陈余之看见了,努力抬起手想要帮他擦掉,可因为无力,抬到一半就要坠落,被江月楼接住,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陈余之露出一个笑容:“没有遗憾了,月楼,我累了,想睡了。”
江月楼已经无法承受这种即将死别的痛苦,死死咬着嘴唇,身体止不住晃动着。
他看见陈余之终于支撑不住,头歪向一侧,手无力的垂下,死在了他的怀中。
他紧紧抱着他,想起两人从结识到现在的一幕幕,情绪濒临崩溃。
两人初相见在码头仓库,陈余之合上箱子欲起身,整个人被他的影子覆盖。
香港追击卢卡斯,陈余之第一次给他治伤,眼神专注地替他取出身体里的子弹。
陈余之自从知道他有情绪病,啃了好久的英文医书,坚持替他治疗,拉着他从痛苦和愤恨中走出来,体会到朋友的温暖。
误以为陈可盈死后,两个人头一次达成一致,发誓毁掉金马堂,保护景城百姓安宁。
陈余之被诬陷入狱,他不惜与金大成为敌,也要将他带离监狱。
慈善晚会上,他看着陈余之说:“被所有人误会和苛责的时候,我很庆幸,有几个全心信任我的人。”
还有精神病院的探视。陈余之从不轻易放弃他,积极替他寻找机会。
最后是他死里逃生归来,陈余之看到他的那一刻,上前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
往日那些或温馨或沉重或痛苦的回忆一幕幕褪色,江月楼猛然坠回冰冷的现实中。
雪越下越大,轻轻覆盖在陈余之已无呼吸的身体上,红血白雪,如同寒冬绽放的朵朵梅花。
江月楼无意间注意到,陈余之的衣角里露出一张照片的边缘。他手指颤抖着抽出那张照片,那是他们两人唯一的合照,照片上,陈余之的脸已被血迹沾染。
他拿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又将视线移向陈余之眼睛紧闭的脸上,再也忍不住绝望的情绪,失声痛哭起来。
雪花飞舞,很快将他们变成了两尊雪人。
这个元宵节的夜晚,本该是他们庆祝团圆的日子,却只剩下江月楼形影单只。
他失魂落魄地走着,在馄饨摊位前坐下,招呼老板娘来两碗汤圆。
他看着碗里的汤圆,沉默片刻,抬起头,仿佛看到对面坐着浅笑的陈余之。
他下意识跟着咧嘴一笑,将其中一碗汤圆推了过去,可刹那间,陈余之的身影逐步变淡,最后消失不见。
他如梦初醒,突然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着汤圆,忍不住哽咽着,几乎咽不下去。
他就这么俯在桌上,痛苦又倔强地抹去眼泪,手里死死抓着那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生动的笑脸。
大雪缠缠绵绵落了好几日,终于放晴。一轮朝阳笼罩在景城之上,令一切充满生机与活力。
江月楼已从悲痛中走了出来,那张已经用相框装起的照片,被他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换好警署署长的警服,离开卧室走向天井。
陈可盈已经起床,安静地坐在天井内抱着小白猫,转头看着他。
江月楼蹲下身,摸了摸可盈的头发,冲她温和一笑,便又继续往外走去。
他的眼中布满了坚毅,步伐坚定,踏上新的征程。
陈可盈突然从门里跑出来,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哥,下班早点回来。”
“好。”江月楼逆着光回头,刺目的阳光下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个坚毅而伟岸,一个温润而慈悲。
他们同时举起手,对陈可盈挥了挥,然后转身,奔赴炽热的光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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