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远行客
过了两日，三皇子依旧没有醒，皇帝下令，臣子们午时觐见。
钟离秦到的时候，左乾等官员已经等候多时，看见他进来立刻目视前方，正襟危坐。
钟离秦恍若未觉，“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秦弟，你来了。”皇帝依旧是那副亲和好说话的模样，微笑着抬手免礼，赐他入座。
见所有人都到齐，便开门见山：“此次瑾儿遇刺，想必众爱卿都知道了。”
左乾起身：“回陛下，臣等得知此消息，焦急万分，三皇子陛下到现在还未脱离生命危险，实乃臣等无用。
此次三皇子的行程，知道的人并不多，定是有小人泄露，臣愿请命，亲自着手去捉拿这刺客。”
钟离秦不急不缓地开口：“左尚书向来与三皇子亲近，如此火急忧虑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刑部亲自捉拿犯人，未曾有过先例，此案按律应交由大理寺，抓获嫌人，再交由刑部审讯复核，更为妥当。”钟离秦一边反驳他，一边留意着皇帝的神色。
先不说三皇子这事到底是谁做的，如果交于左乾，结果就一定会是他做的。
大理寺卿郑文章为人刚正不阿，作风清廉，算是可以制衡一下刑部。
皇帝听着他们的陈词，表情莫测，不作声，不发表意见。
左乾还是不肯放过此机会：“秦王爷思虑严谨，左某叹服，只不过大理寺大大小小案件众多，三皇子贵为皇子，遇刺之事可不能怠慢。”
郑文章坐在下首，听闻此言不由得有些不愉快：“左尚书此言差矣。大理寺纵是有再多的案件，也会将三皇子此事放在首位，必定早日给陛下一个交代。”
“就怕郑大人事情太多，分身乏术，忙不过来。”
“你…”
刑部与大理寺平日多有合作携同，关系弄得太僵也不好。
皇帝听这二人相争，终于开口：“郑卿是个实干之人，就依秦弟所说，此案由大理寺着手查办，秦弟你为督察使，最后由刑部复审定案，众爱卿以为如何？”
众人不敢有异议，纷纷伏首称是，钟离秦不想掺这趟浑水也不行，无奈只能做这督察使。
临走时左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绮绻今日身子困乏倦怠，用完午膳小歇了一会。
刚起身就看到多日未见的父亲与汝子沐一同坐在中庭喝茶。
两人向她看来，面色凝重。
“你怎么来了？”绮绻走过去，面无表情，似很不待见自己父亲，今天没有吵架的心情。
钟离秦对这个女儿，是又爱又恨，看似和她母亲当年一点儿也不像，性格掘强执拗，不听人劝。可内里，却又都是良善之辈。
如今朝中发生这等大事，不论是谁的阴谋，最终都是冲着他来。
他在这高位那么多年，目睹无数朝臣起起伏伏，看似风光无限。
可在当初，皇帝严令不许他还朝隐居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如今唯一放不下的，还是这个女儿。
接下去他走的每一步，都是惊心动魄，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人儿，想起她的母亲，心下大恸，他必须要护住她，护住他和卿儿的孩子。
“听陛下说你要去江南游玩？准备一下这两日便动身吧，不用等到开春了。”
绮绻一愣，转瞬目光如炬，怒气腾腾：“你什么意思？要把我支开？准备自己去送死？”
钟离秦每次都被她噎得不行，如今还有外人在一旁，真是颜面尽失：“咳，你一女子…哪有这样咒自己父亲的道理。
为父不过是要做一些事，你在京都会让我有所顾忌。”
看女儿表情不太好看，又要发作的样子，赶紧拉出汝子沐：“我与子沐已经商量过了，由他与你，还有阿耳和聆儿一同下江南。
出了京都后便隐匿踪迹，低调行事，其余多的人，便不要带了。”
绮绻这边没得商量：“我不去。”背着她偷偷合计这些事情，问都不问一下她的意见。
不行，留他一人在京都，绝对不行。
“公主，王爷此番是为两全之策。”汝子沐温声看着她，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绮绻瞪了他一眼，为他的擅作主张很是不满：“你什么时候和我父亲联合在一起了？”
“三皇子如今昏迷不醒，陛下定会彻查此事，子沐感断言，不论查出来结果如何，最终局面都是对秦王爷非常不利的。”
简单将事情利弊说与她听：“秦王爷这几年深得圣宠，早已动了许多人的利益，此番设计，未必是一人所为，接下来的局势会非常焦灼。”
这些她怎会不知，就因知晓，才坚决不能离开。
“公主素来行事随心，这些年明里暗中得罪了不少人，若真到了危急时刻，定有不少那落井下石之人，秦王爷到时分身乏术，阿耳与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嗯，很有道理，但这些说服不了她：“到了江南，就能护住我吗？离开京都，我们两眼一抹黑，不是更被动吗？”
三人一阵沉默，各自都有自己的想法。
秦王爷闻言轻轻叹了口气：“绻儿，你也长大了，有一些事本不想让你知道，如今不得不说与你听。”
看着她怀疑的眼神，苦笑道：“你母亲出生于江南梅家旁支，世人只知梅家乃江南世家，对于这旁支，却是知之甚少。”
不用说世人，就是她这个女儿，也对母亲家中之事不甚了解，绮绻不由凝神。
“这支旁支，与梅家主家一脉关系并不亲近，几乎没有什么联络。平日行事非常低调，自成一派。
以你母亲的哥哥梅竹隐为首，暗中做着火药的生意。”
“火药？”
“不错。”钟离秦像是在回忆什么，口中说出的话石破天惊：“梅竹隐的火药生意，是与离国做的，而非丰国。”
绮绻愕然，与他国做火药生意，这不是叛国之罪吗？！
“梅竹隐的事，你可以到时候自己问他，至于你母亲当年之事，为父瞒了你一部分，但并不知其中蹊跷，我们都被蒙在了鼓里。”
对于突然来的便宜舅舅，她没那么大兴趣，但是听到母亲的事，激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你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钟离秦眼里闪过戾气：“当年小妾之事，纯属无稽之谈，与宋遥有情谊的，不是本王。我将她带回京都，是奉陛下暗中旨意。”
“当时朝中未稳，陛下在外风流的事不宜声张，谁知有好事者传出流言，竟说是本王要纳妾，被你母亲听了去。
之后发生的事情，如你所知。”钟离秦闭上眼，悲伤的情绪宣泄而出，那么多年日日自责也快让他崩溃。
“那宋遥是谁杀的？”
“呵，是陛下，他口口声声为害了你母亲而愧疚，做完一切才告知与我。”钟离秦觉得讽刺极了：“说是说帮你母亲报仇，个中缘由到底为何，只有他自己知晓。
如若按照那封信中所说，你母亲的死很有可能与陛下有关，本王必定会查清楚，给你母亲一个交待。”
绮绻完全无法接受，泪流满面，声音哀泣：“那你当年为何不告诉母亲和我你没有纳妾？我这几年对你这样不敬这样辱骂，你也不告诉我？我恨了你八年！”
汝子沐担忧地看着她：“秦王爷当年为了帮助刚登基的陛下稳住朝堂，独自揽下了风言风语，那时公主还年幼。”
刚才知晓了这些事，便知她会难以接受，但是他们没有时间了，“公主，此次去江南，也是为了找梅先生，为秦王爷准备一条后路。”
绮绻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消化。
小时候她天真无忧，在父母的呵护下长大，从未尝过愁滋味。
十二岁那年母亲离世，她整日活在仇恨的枷锁中，觉得钟离秦是自己最大的敌人，长大以后一定要为母亲报仇。
恨了整整八年，告诉她你恨错了人。
这让她如何自处？这不孝不忠不义，她该怎样去弥补？
“阿耳是梅家的家生子，是你舅舅自小为你培养的护卫，由他随你下江南，不泄露了踪迹，路上应该无虞。”
“你尽快确定好时间，离开这里，皇帝那里，为父自有交代。”
钟离秦看了绮绻最后一眼，藏着不易察觉的宠溺和不舍，随即起身离开，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有太多事急着要去办。
绮绻看着离去的背影，不知不觉中苍老了许多，眼眶不知怎么泛了红，鼻子像是被堵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远远的声音飘来，郑重的交待：“若不是逼不得已，本王不会将绻儿交给你，此次你必须将她安全护送到江南。”
汝子沐起身郑重地弯腰行礼：“是，子沐定不负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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