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黄粱
赵墨没有料到他会主动谈这个,时隔多日,终于等到了自己曾经苦苦想要的解释,虽然这个解释现下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了。他没来由地觉得此刻情景教他难受得很,一时之间恨不得抓耳挠腮,想逃离。
庄行露看着他这般行径,恍然大悟:“草民忘了,还有那本兰亭序拓本,那拓本来路不明倒是真的,草民真是自找没趣。”
赵墨见不着他这般落寞,赶忙补充:“不是这拓本的事。如果老师和朕说,自己想要那王羲之的兰亭序原本,朕也会穷尽天下物力为老师找寻的,区区兰亭序拓本,老师不必介怀。”
庄行露幽幽低头,暗自苦笑道:“看来这奸佞小人是当定了。”
他往前更靠近这麒麟阁门前,自言自语道:“沧海桑田,万物都会变,人也会腐朽逝去,这些书画本也无甚意义,不过是留些念想罢了。”
赵墨听后看向庄行露,只见他如老僧入定一般地盯着这大门,神色落寞,也不知心中所思为何物。赵墨觉得此刻老师的眼神,陡然沧桑得像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赵墨心中无端烦闷,靠近他后扶着他的手臂,建议道:“老师腿伤刚愈,还是先回宫歇着吧。”
庄行露旋即转头望向赵墨,无比恳切地道:“陛下,可以让草民进这麒麟阁看看吗?”
沉重的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皇帝难得亲临麒麟阁,麒麟阁主事严阵以待,恨不得把近日收集到的奇珍异宝,全都向陛下展示,把这些宝物的个中缘由都说道说道,好讨得一份赏赐。
天下珍宝,具藏于皇宫。庄行露对那些价值斐然的珍宝器物倒不敢兴趣,而是去了麒麟阁里的皇家藏书阁。藏书阁有上中下三层,每层均有4面的开阔隔间,所藏书本多为古本典籍,经史文集也各有分类,按朝代顺序依次摆放。
麒麟阁乃皇家私自的藏书阁,庄行露第一次见着此盛景,一时之间心有向往,赵墨看他这般,道:“老师若是有兴致,可以常来这麒麟阁。”
旋即转头对那麒麟阁主事道:“麒麟阁对老师不得限制,老师来时你们好生招待着,若老师看上了什么、想要什么,你们直接给就是,不必问朕。”
庄行露在一旁听着神色微动,本想说点什么,随后想想,似乎也无甚必要。
两人在这麒麟阁待了半个时辰左右,赵墨将庄行露送回华清殿偏殿后,就去了御书房。作为天子,他的事务是极其繁忙的。
入夜,庄行露梳洗完毕后,宫人们就退在了外间,他们知道庄行露不喜睡觉时有人在一旁守着,但外间的侍卫也三个时辰轮换一次,里间的门也不得关闭。
赵墨把皇宫最好的一切都放在这华清殿偏殿,最好的食物、最好的药,以及最好的侍卫。
可宫人们退下后,庄行露并未立刻躺下,而是披着一件外衣,坐在了书桌前作画,书桌正上方的房梁上,此时也正坐着了一个人——叶钦。两人配合默契,开始配合着作画今日所见的麒麟阁。
麒麟阁因是皇家私宅,守备及其森严。里面所藏的珍宝无数,同时也是叶钦在皇宫唯一一个很难进入的地方。今日,从赵墨、庄行露进入麒麟阁开始,守备才露出些微破绽,叶钦得以从上方看清此阁格局。
叶钦画格局和方位,庄行露画下方所见和做具体补充,比如放置了什么,所放物品特点是什么,有什么物品是极其少见的。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就配合默契的把麒麟阁的里里外外,画在了两张四尺宣纸上。
期间无一人说话,也无需做任何手势,盖因这样的事情他们已经做过不知多少次。当最终画卷收到叶钦的夜行衣里后,往往一般这时,叶钦就会如一阵清风飘去,房梁上也会再无踪迹,仿若无人来过。
庄行露立刻掩好踪迹,摆上一副自己未完成的画卷,这副画是一副夏日荷花图,是他进入华清殿偏殿,就开始闲时作画的。前些日子腿伤,他空闲时间更多,图已是快作好。
一张小纸条掉落在这画卷上,庄行露打开,上面写着:“你的伤好了吗?”
庄行露看后无声一笑,在纸条后答道:“无事,已愈。”
纸条抛上后再抛下,上面新增一行字:“你待在皇宫已越来越危险,想过离开吗?”
庄行露陷入沉思,并未作答。又掉落一张纸条,展开后是:“你只管想与不想,我均会助你。”
庄行露心道:“被困在这深宫之中,十年心血,哪又轮得到我想与不想?”
可就在此时,有人进来了。宫人和侍卫们进入里间,都会提前打招呼,唯一不需要打招呼就能进来的,只有赵墨。
庄行露并未回头,赵墨语带笑意:“亥时末了,老师还在作画么?”
庄行露状似不经意的轻握手指,回头笑望着他,“我闲来无事,随意画画的。陛下现下怎么来了?”
“朕回宫时看到偏殿有亮光,想着老师还未睡,就特意过来瞧瞧。”赵墨看着面前的荷花图,婉言提醒,“太医说了,老师每日应早些歇息的。”
庄行露起身,道:“陛下说的是,草民这就去歇息了。”
赵墨扶着他的手臂,就在赵墨的手即将扶向庄行露的手掌之时,庄行露瞥见了窗户上映照的一抹衣角影。
倏地,庄行露的那只伤腿被椅子腿一绊,随即闷哼一声,膝盖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之上。
赵墨只觉着手上一松,仿佛听到骨头咔的一声,心下大惊,忙用手扶向他的双臂,托起后一看,庄行露脸上已是一片惨白,豆大的汗珠瞬间溢满他的额头。
赵墨忙把他拦腰抱向床边,对着外间大喊:“来人啦,快叫太医。”
黄太医匆匆赶来,把这伤腿一看,原本已经愈合的骨头经这“平地一摔”,前面的功夫均是前功尽弃,腿是又断了。
赵墨坐在一旁,看着庄行露疼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握着庄行露的手,心下一片愧疚:“都是朕的错,不该这么晚过来打扰老师的,朕更没有扶好老师,朕什么都做不好。”
看着这腿伤的情况,知道绊倒绝不至此的黄太医一言不发,心下却是一片了然:“这伤分明就得庄行露直直把膝盖砍向地板才能造成。”
对,不是“磕”,而是“砍”。活生生地把腿坎向了地板,所以才折断了刚刚愈合的伤口。
早已将纸条掩在枕头之下的庄行露,也未收回被赵墨握着的手,虚弱着答道:“不是陛下的错,是草民起身起急了,才被椅子绊了一下。”
赵墨明显不信,红着眼地低下了头。
庄行露看着赵墨的发髻,又看了眼空无一物的房粱,心下只得苦笑:“果真是黄粱美梦啊。”
一来二去,庄行露只得又躺着了。
炎炎夏日,纵使是皇宫,却也叫人闷热难耐。庄行露腿上有伤,一日受热后就开始有咳症,且时常咳得撕心裂肺,迟迟不见好。
黄太医建议庄行露去盛京城郊的皇家别院南柯轩,暂住一小段时间。南柯轩那里水草茂盛,有山有湖,是大虞历代皇帝的避暑胜地,适合养伤。赵墨未假思索就许了,只是调了一大队人马随行,自己倒未一同前去。
庄行露住在了这南柯轩,这地不愧是皇家园林胜地,曲径通幽,沁人心脾。半月不到,他的咳症就好了。又养了半个月,脚基本就能下地,只是不能久站。
赵墨还挑了一群庄行露用得顺手的宫女太监过来,是以秋月也一同来了。庄行露不喜欢一群人每日围着他伺候,但总是拘在房中却也难受。
这天和风细细,实在适合游船,他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就让秋月扶着自己,一路走到了这山居湖边。和随行的侍卫们打过商量后,最终得以登上一只小船游湖。
这山居湖只是南柯轩的内湖,侍卫们犹犹豫豫后仍是答应了他,毕竟陛下的口谕是庄行露在轩内的行动一切自由,是以船上除了划桨的2名侍卫,就庄行露和秋月两人。
船桨轻划,庄行露穿着一身白色薄衫,随意地坐在这船头。似乎微风一吹,多日来的烦闷也被吹散一空,脸上带着些许笑意。他的发丝随着衣袂一同随风飘扬,和这湖中美景彷如一体,秋月和两位侍卫无端地不敢瞧他。
山居湖的湖中心有荷花、有莲蓬,庄行露起了点童心,想去摘摘。他对着两位划桨的侍卫,客气地说道:“两位小哥,能麻烦你们把船划至中央吗?”
他的语气特别谦逊,眼神也特别诚恳,两位侍卫没被谁这样对待过,一时之间,被问得有点脸红,不知不觉地就把船往湖中心划去。
到了湖中心,两位侍卫方知不妙,这船平白无故地陷入了湖中心的漩涡,被带着不停地快速打转。且这漩涡诡异的很,四周都是风平浪静,只有他们的小船身处漩涡,似是船底有人在使劲一般。
两位侍卫顿时对着岸边大喊,可小船旋转太快,他们尚来不及反应,在船头的庄行露和秋月就一下子被甩到了湖心。两人顿时大惊,忙沿着庄行露落水的地方跳下,岸边的十多名侍卫也都跳下,一齐往湖中心游去……
庄行露会水,听到秋月的大声求救声后,便本能地往她那边游去,一时竟忘了自己的腿伤。可就在他游去的一瞬间,不知从水底哪里冒出了一个人,他连眼睛都未睁开敲清来人的模样,就有一把短刀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胸口,然后有人从他身边逃走。
湖中心顿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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