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分离
是日,皇帝摆驾回宫。赵墨的御驾在前,庄行露因着有伤,躺在后面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随御驾之后。
因着庄行露好几次的受伤都是宫外,这次回宫赵墨是万分小心。且这次他来得匆忙,侍卫随从并不多,是以并未大张旗鼓、兴师动众,而是选择低调回宫。
可车队行驶在盛京城的临武大道的时候,还是出了纰漏。
不知地下是有何物阻挡,赵墨明显感觉到一个趔趄,然后御马被惊,御驾停了下来。
随即一群蒙面黑衣之人直扑车队而来,侍卫们起先以为是有刺客行刺皇上,个个如临大敌,集体涌入皇上的御座周围。待反应过来之时,才发现对方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御驾,而是直奔庄行露的那辆马车而来。
赵墨慌忙挥退围着自己的一众侍卫们,命其不要管自己,赶快护住后面的马车,只留了太监冯进一人跟在身旁。
皇家侍卫们均是精挑细选的大内高手,身手自是不必说。不消片刻,那群黑衣蒙面之人就陆续倒下,而马车巍然不动。
一群亡命之徒而已。这群人明显不是皇家侍卫们的对手,连庄行露的马车都碰不到,那么何需多此一举呢?
不对,有诈。
赵墨旋即回过神来,当他疯狂的朝着马车奔去,朝着侍卫们大喊:“先去车里救人”之时,庄行露所在的马车之下,有一根引线正在被引燃。
原来蒙面黑衣人的目的不为取命,只为拖延时间。这辆马车之下早早的就埋了火药,他们只需保证这辆马车不动,庄行露一直在车里,然后争取足够的时间,保证人不被转移,足矣。
引线仍在燃烧,目眦欲裂的赵墨被冯进死死的拖住,未能立刻上前。
而本在马车上昏昏欲睡的庄行露,是被一阵短兵相接声惊醒的。其后,他听到赵墨在外撕心裂肺的吼声,再然后,他听到车下“砰”的剧烈一声,马车被地下的火药炸得四分五裂。
电石火光之间,就在马车被炸飞的前一刻,一个熟悉的黑衣身影有如神兵天降,穿透马车顶棚,将躺着的他一把拦腰抱起。随后,这人抓住不知从何而来的绳索之后,一跃而起,两人一齐飞向天外。
赵墨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那人一手抓住绳索,一手抱住庄行露。自己的老师庄行露用手勾着那人的脖子,其后,一黑一白的两人,一起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在一间鱼目混杂的客栈,有一隐蔽的二楼客房。
寅时后,庄行露悠悠转醒,缓缓地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庞,但这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刚毅,让人安心。恍惚间,他还以为是做梦,道:“叶钦,我是不是功课没完成,又被馆主罚了?”
“不是,这不是在馆藏。你的马车遇袭了,我把你从马车带了出来。”叶钦用手背探了下他的额头,“你有点发烧,应是受了点风寒。”
庄行露素来醒后就懵懵的,叶钦于是扶着他坐起来,喂着喝了一口水。庄行露这才看清四周,听着外面久违的嘈杂人声,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已经远离皇宫,哑声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叶钦:“两个时辰。”
“现下小皇帝只怕在全城找我。”
“是的,我刚刚出去打探过,盛京城的各处城门均已关闭,各路关口也戒严了。皇宫里的侍卫们、锦衣卫们全城出动,甚至府衙里的铺头们也出动了,都在全城搜人。”
庄行露无声苦笑,以他对赵墨的了解,如果到天黑后,自己还不出现,赵墨只怕会让侍卫们一家一户的去搜。
叶钦问:“你是想回去吗?”
庄行露先是摇摇头,复又点点头。
赵墨至今都未学会怎样面对分离,似乎也无法接受分离。可话又说回来,贵为天子的赵墨本就无需学会这些,帝王家确实可以这般肆意妄为。
看着身旁的叶钦,庄行露心下一时感慨道:“世人谁不想让别人为自己而停留?这件对寻常人遥不可及的梦想,当今的天下,也许只有自己的学生能做到了。”
“如果你想回去,我等会就送你过去。”叶钦递了他一碗热粥,“这是我刚去听雪楼买的,以前你生病时,最是爱吃这个,趁热吃了吧。”
庄行露鼻头微酸,用汤匙搅了搅,低垂着眼,“现下到处都在搜人,何必冒险出去买这粥。”
“无碍。”
庄行露沉默着喝着,本想喝完这碗,可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躯干实在是不争气得很,喝了小半碗,无论如何也只得放下碗筷。
再往窗外瞧去,斜风细雨,一切都笼罩在一团迷雾中。
庄行露像在问自己,也像是问叶钦,道:“现下该如何是好?”
叶钦并未作答,转言道:“无论如何,你保护好自己。”
庄行露望着他沉静的双眼,复又看向窗外的濛濛细雨,问道:“周集现下如何了?”
叶钦叹道:“应是在浪迹天涯吧。”
曾经前途似锦的丞相家公子,落得了个人人唾弃的下场。
庄行露再问:“你会想念这个学生吗?”
叶钦轻轻点头。
庄行露:“终究是意难平呐。”
他像是急需倾诉一般,一股脑地道:“我有时候会觉着他妇人之仁,但看他温情时,又想着我终究没有教出一个刻薄寡恩的皇帝。他慢慢地学会平衡朝野,一步一步地学会用人,每天都在努力当一个好皇帝,我就会欣慰又高兴。”
“他不过是个少年,也会喜欢玩,但终究选择做了那个我期望中的勤勉皇帝。我带了他十年,教了他十年,但他也未从未负过我。”
庄行露暗自苦笑道:“我何尝不想放手,可他根本就无法接受我现在放手。朝野内外风起云涌,我在他身旁即便做个寻常太监,他既会心安些,那群老狐狸也会多怵他几分。更何况——”陆于野在北境,你也在暗处,我在皇宫终究会多个照应。
叶钦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答话。
房间里的一炷香已燃尽,酉时到了。
叶钦给他披上了一件薄薄的披风,把他的头发拢至身后,道:“你想走,我就带你出盛京城。你想留,我就一直待在你身后。”
“庄行露,你不要害怕。”
天逐渐阴沉了下来,雨也愈下愈大。皇宫西直门外,有一人长身玉立,他神色沉静,着件普通白衣外加一件披风,撑把绛紫色的伞,面向这朱红色的深重宫门。
雨滴从四面纷纷飘散而来,但伞下的他一尘不染,遗世而独立。
赵墨找人找了一天滴水都未进,闻讯后着急赶来,太监冯进在后面跟着一路小跑,艰难地为他撑着伞。当诺大的宫门缓缓打开,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之时,赵墨不顾一切地冲出伞外,一路飞奔向前,直至把那人紧紧地抱住。
庄行露紧握着手,才能堪堪握住伞柄。
“你回来了,你还是回来了。”赵墨把头埋在庄行露的肩头,确认般的小声说着。
庄行露听着他那惊慌不定的心跳声,犹疑一番后,还是伸出手,轻拍了拍他的背,“嗯,我答应过陛下的,不会走的。”
“吓死朕了,朕以为老师再也不会回来了。”赵墨声音已是带有了哽咽之意。
庄行露撑开两人的距离,把伞微微地倾向他,郑重地道:“陛下放心,我不会走的。”
“对老师动手的人,包括这次私自放火药的人,朕都已经查明了。以后朕会保护好老师的,朕可以保护好老师的。”赵墨急不可耐地道,他仍对白天发生之事耿耿于怀,因着每一次庄行露遇险,最终都是由别人所救。
“嗯,陛下可以的。”
“老师不要走。老师走了,朕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庄行露望着这伞柄下滑落的雨滴,喃喃道:“老师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墨听后紧紧地抱住他,只是这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件多出的披风。
想必是那人送的。
亥时末,礼部尚书陈言的家宅。
陈言原已是躺下歇息,但管事的领着一群不明之人直接冲到了他的卧室。待看清来人们的衣着后,陈言吓得直接惊坐起。
大虞臣子最怕锦衣卫找,尤其是怕锦衣卫深夜找。领头的锦衣卫对他道:“穿好你的衣服,即刻来书房。”
陈言着急忙慌地穿好衣服,来到书房之后,看到自己书房里坐着的竟然是当今圣上,深夜中无端惊起一头冷汗,当即跪下请安:“臣,叩见皇上。”
赵墨深夜会见朝中要臣,只一身便服出行,他并未让陈言起来,寒声道:“陈爱卿,家中一切,近来可安好?”
陈言恭敬道:“回陛下,臣家中一切安好。”
“家中安好,家中安好。”赵墨咀嚼着这个词,“那爱卿为何不问问朕,朕的家中安好与否?”
“陛下有万民保佑,自是将臣和睦,一切安好。”
“既然朕有陈爱卿这般的臣民保佑,那朕问问爱卿,老师算不算朕的至亲?”
陈言额头上的冷汗仿佛擦之不尽,“回陛下,荀子有云,天地君亲师,老师自然是至亲。”
赵墨随即厉声反问:“那爱卿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朕的至亲?”
陈言头上的冷汗滴在冰冷的地板上,颤声道:“臣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望陛下明察。”
赵墨玩味地盯着地上的人,道:“你自然是没有伤害过他,但你下面的那群宵小可没有这么听话,他们若不是背后有你,哪来的胆子?”
陈言直到此刻,方知庄行露在皇帝心中的分量,心中顿时升起无穷无尽的恐惧。
“朕此番深夜见爱卿,是特来提醒爱卿的。爱卿还请谨记,他断了腿,有人已经没了腿;他胸口中了一刀,有人胸口已中百刀。只要再有一次这样的事情发生,朕会将他所受的痛苦,百倍千倍加诸于你。”赵墨狠戾地说道。
陈言慌忙应声:“臣罪该万死。”
“爱卿还请管好下面的人,不要放狗出来乱咬人。他和朕说过,圣明的天子不应滥杀大臣,事情不是你做的,朕不会罚你。但是从今以后,他的安危由你负责。”
陈言匍匐着答道:“臣,谨遵圣谕。”
走之前,赵墨停在跪着的陈言身旁,道:“噢,朕忘了和陈爱卿说了,他的丞相之位爱卿们尽可以去争,能者居之。在某一天,尔等或许该叫他一声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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