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武祥打了个的,直奔单位。
办公室依然如旧,办公桌上的刊物、文件、资料以及来自各地的信件像山一样高。
好久没来上班了,科室也没几个人,大家各忙各的,也都知道武祥家里目前的情况,寒暄过了,也没什么人过来与他闲聊瞎扯。
武祥的正科级也是个虚职,并不具体分管负责什么。这两年,单位也没什么事,工资不高,奖金没有,大家私下都揽着干点私活儿,平时工作上的事谁也不过问谁。
武祥坐下来先在电话栏里查看了一遍未接电话显示,共有四十多个不认识的号码,而来自市委总机的居然有二十多个!
武祥又把办公桌上的东西全部清理了一遍,居然找出三封来自纪检委的信函!
信函内容完全一样,都来自市纪委纪检监察室。
武祥看了一眼,一下子火大了!奶奶个熊,自己就是块木头!
000003 延门纪检(六)函 167号
机 密
武祥同志:
你的女儿武瑞绵,尚未成年并与你们夫妇共同生活。根据有关资料证实,武瑞绵于三个月前曾在市工商银行存入人民币三百万元,请你和你妻子书面说明有关情况和存款来源。
根据有关数据证实,于三个月前,你妻子魏宏枝以本人名义,在本市仪家庄开发小区购得价值二百八十万元、建筑面积二百〇五平方米住房一套。请你和你妻子书面说明情况和购房资金来源。
中共延门市纪委第六纪检监察室
延门市监委
武祥像触电一样浑身战栗不止,久久镇定不下来。
怎么回事?
三百万存款,二百〇五平方米住房一套!
而且竟然是仪家庄开发小区!
确确实实就是那个骗了丁丁,又骗了魏宏刚的房地产老板刘恒甫开发的小区!
真是活见鬼!
这怎么可能!
如果这是真的,妻子难道会不知道?
难道妻子的公司领导就一直没跟她说过这些问题?
如果说过,妻子为什么只字未提?
如果妻子知道,那就是说,这么多年了,至少近几个月来,妻子一直在骗他,瞒着他!
当武祥回到家时,强烈起伏的情绪渐渐平缓了下来。
他开始慢慢地回忆,理性地忖思,他知道他现在尤为需要镇静、需要理智。
会是妻子的钱吗?
绝不可能。
首先,是妻子哪来的这笔钱?妻子就那么一个普通职工,月薪四千多,一年奖金总共也就六七千,那还是去年奖金最高的时候。三百万,靠她的工资,不算二十年前一个月几十块钱工资的时候,全部按现在的工资,不吃不喝,她最少也得工作六十年!
还不算那套房产。
那绵绵呢?
四个月前,绵绵在银行存入了三百万。三百万啊,那是很大很大一笔钱,如果是现款,差不多有七八十斤重,绵绵提都提不动,背也背不起来,放在家里会占偌大一块地方,绵绵怎么可能自己去存这笔钱?如果是卡,那也一定不是绵绵本人的卡,还得另外一个人用自己的银行卡和绵绵一起去存。这有可能吗?绵绵有可能瞒着家人,和别人一起,在银行里给自己存了三百万人民币?
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他不相信,打死不相信!
绵绵绝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绝对不会!
如果连自己的孩子你都这么一点儿不了解,不相信,那你这当父母的还能算是个父母!
那会是谁给绵绵存进的这笔钱呢?
能有这笔钱的人,只能有一个,就是妻子的弟弟魏宏刚!
会不会是妻子与魏宏刚一起瞒着他干了这些事?
不会。
应该不会。
肯定不会。
绝不会!
一起与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妻子,如果自己还不了解,那岂不等于白做了一回夫妻,白活了这二十多年!
妻子绝不会!
他绝对相信妻子的为人。
那就只能是他了,就是妻子的弟弟魏宏刚,是他瞒着他们干了这些事!
之前如果有人说当官的如何如何贪婪,如何如何腐败,武祥很难相信,至少半信半疑。自从看到魏宏刚家的搜查清单后,武祥的认识已经完全转变,这些人的钱确实太多,也确实来得太容易!
三百万在这些人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那就是说,一定是有个人用绵绵的身份证,给绵绵存进了三百万!
一定是绵绵的舅舅魏宏刚!
包括以妻子名义买下的那套房,也一定是用妻子的身份证,给妻子买下了一套房!
一定是绵绵的舅舅魏宏刚!
武祥联想到几个月前魏宏刚曾经跟他说过的那番话,句句犹在耳旁:“……你们也真是的,我在你们眼里还算不算一家人了。好歹我也是你们的亲弟弟,买房子这样的事也不告诉我,拿我当什么人了?我这个书记每天都在给别人办事,自家的事为什么就不能办?你们不找我,让别人怎么看我?姐姐一辈子争强好胜,什么也不求人。但房子是天大的事,弟弟又不违纪违法,给你们找一套便宜的房子谁又能说什么?姐夫你回去和我姐好好说说,就你们那几个钱能买下什么样的房?老妈以后来了也还要住呢,不为别的,也得为咱母亲着想吧,也得为绵绵着想吧。弟弟好歹也是个市委书记,你们跑断腿的事,不就是弟弟一句话的事。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我姐不用再跑了,这事我记下了,选好了合适的地方就告诉你们。怎么着不也得个两百平方米的,放心,肯定得小区好,楼层好。这个让姐姐放心就是了,别让她再跟我犟,她这个人啥都好,就是太轴!太轴了……”
这些天为什么就没往这里想?
百密一疏!
一定是这样,也只能是这样。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清楚这一切。
武祥突然猛砸了自己一拳,你反应太迟钝了,早该想到这一层。
当推理推到这一步时,武祥突然意识到了一个晦涩又复杂的问题,为什么自己都已经想清楚了的事情,纪检委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此事,以至还要把妻子带走,要她协助调查,交代问题?
这就是说,魏宏刚直到现在都没有交代这些问题!
魏宏刚还在死扛,拒不承认!
也许他什么都愿意交代,唯有这些东西他还没有交代,也不想不愿意交代!
武祥心中突然一阵剧痛,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魏宏刚,你真是个蠢货!蠢透了,蠢得还不如一只猪!
蠢得把你姐姐都牵连进去了,居然还执迷不悟!
你想想,这样的事情你如何瞒得住!
你这样做是要了我们一家人的命啊!
你真把你姐姐害惨了!
……
从下午开始,武祥的手机一直是静音。
武祥清静下来,才看了一眼手机。
有三个是绵绵的手机号码。该给孩子怎么说呢?武祥思忖着。
还有老家来的一个陌生手机号码,连着打来十几遍。谁的呢?不像是家里的。
武祥拨通了绵绵的手机。
绵绵一开口就几乎哭了起来:“爸爸,你们怎么了,不是关机就是不接电话!妈妈怎么回事,都两天了一直关机!还有丁丁,怎么回事嘛!急死我了,再不接电话我就回去了……”
“绵绵,你听爸爸说,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武祥一边说,一边想着该怎么说,“你妈妈这两天单位技术培训,不让开手机。妈妈啥事也没有,过了这两天,她一回来就和你联系,放心就是。你妈妈一再嘱咐我,千万别让绵绵分心,这次说什么也要考好了。摸底过了关,我和你妈所有的心事就都放下了。绵绵,任颖爸爸也说了,你是好孩子,又懂事又听话,从来不使性子。还说让你多多照看任颖呢,今天怎么样了,学得还好吗?有什么问题吗?”
武祥有意岔开话题,问起了绵绵学校的情况。
绵绵说班里的情况还可以,就是太挤了,上课都无法转身。就这样班里今天又新来了两个学生,也说要跟他们一起参加摸底考试。今天绵绵还特地问了问班长摸底考试的情况,班长对绵绵说,你们几个能留一半就不错了,关键还是看成绩。成绩差了确实谁说也不行,因为班主任这里就坚决不干。一来教室太满了,确实挤不下,二来作业也批不过来,也会影响到大家的成绩。三是担心这样的情况如果让教育局知道了,学校里肯定会被罚款,说不定还要把老师和有关领导也给处分了。所以现在学校压力很大,也不敢再增加名额了。如何淘汰学生,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摸底考试。当然了,如果你家有钱也没关系,不过现在有钱的太多了,十万八万的肯定不行了,二十万以上应该没有问题。
说完了,绵绵又关切地问到丁丁。武祥说,丁丁一会儿就回来了,伤口愈合得挺好的,昨天去医院检查了,有一些项目没检查完,医院留医,没让回来,丁丁忘带充电器,手机没电了,等他一会儿回来早了就让他给你去电话。
哄了半天,总算把绵绵的疑问全应付过去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武祥像是无意之中想起了什么,轻轻问道:“绵绵,有件事我有些记不大清楚了。好像两三个月前,是不是你舅舅把你的身份证要走了?说是要给你办什么事,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你还记得吗?”
绵绵回答得很坦白:“是呀,舅舅要了我的身份证,还有妈妈的身份证。说是要给我办正式学籍,顺便给妈妈把驾校的手续也办了,要让妈妈学开车,争取早点办上驾照。”
“那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武祥继续问道。
“都有三四个月了吧,时间不长。”绵绵想了想答道,“好像没多久,舅舅就出事了,妈妈的驾校也没去成。爸爸,又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这两天爸爸准备去学校办理你的学籍,想把一些事理一理。”武祥故作轻松地说道。
“爸爸,你不用担心,你也告诉妈妈,我与舅舅的那些事没有任何关系。”绵绵好像是在安慰爸爸,也好像是在谴责舅舅。最后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非常坦荡,“你和妈妈说,她的女儿干干净净,别让她整天疑神疑鬼的。还有,我不给她打电话,她就不能给我打一个吗?白天关了手机,吃饭的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不能给我打一个?妈妈她不知道女儿和她心连着心吗?”
“知道了,爸爸明白。妈妈该挨你的批评。不过,绵绵你第一次离家出远门,一定把自己招呼好,妈妈不在跟前,身体是第一。别再闹出什么毛病来,让爸爸妈妈担惊受怕。”
武祥再次绕开话题。让孩子安心学习要紧,能瞒几天算几天吧。
放下手机,武祥一屁股坐下来,一切都明白了。没错,所有的问题都出在这里。
没必要再猜测了,完全没错,所有的这一切,均为魏宏刚一手炮制。
……
与绵绵刚打完电话,手机铃声便响了起来。
还是那个来自老家的手机,手机显示,已经是第十六遍了。
这些天来,凡是不认识的手机号码,武祥一律都不接。没什么好电话,也不会有好事找你。他了解村里人平时不关心城里的事,好多天了的消息甚至个把月前的报道,会当新闻问来问去,然后再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虚话套话。要不就什么情况也不知道,还是让你替他办这事,办那事。让你防不胜防,烦不胜烦。次数多了,干脆就不接了。
但这个号码没完没了地打,妻子也没电话,不在家,想了想,就接了。
老家堂姐的电话。
“哎哟,武祥你可算接电话了。宏枝咋就不开机呢,从昨天打到今天了,就是不通。今天才算托人找到了你的手机号码,打了一下午了,总算打通了。”
“大姐好,这几天家里事情多,宏枝也忙,绵绵又要转学,一直没顾上跟你联系,真是让你费心了,老太太最近怎么样了?”武祥心里也确实感到内疚,堂姐一直在家负责照顾母亲。每月照顾费是两千块钱,这在村里是最高的价格。钱在其次,主要是老太太让堂姐照顾得放心,堂姐与母亲有血缘关系,跟找保姆不是一个概念,感觉完全不同。母亲在城里住不惯,住几天就要回老家,回了老家就是由堂姐照顾,时间长了,就像亲母女一般。宏枝在的时候,差不多每天都要给堂姐和老母亲打个电话,前几天堂姐说老太太闹着非要来城里,宏枝吓得也打得少了,再加上这几天家里事情多,压力也大,竟然好几天了都没有联系。
“就是要给你们说说老太太的事啊,哎呀武祥啊,老太太这几天身体真是不太好啊,前天感冒了,输液打针的,都不怎么管用,昨天到今天,说话也不利索了。不瞒你说,镇上的大夫我们也请了,我们问人家情况,人家也直摇头,说老人家情况不大好,能安排后事就准备安排后事吧。武祥,到这会儿了,也不敢瞒你们了,我觉得老人情况真的不好,今天一直在说胡话,饭也吃不进去了,都认不得人了。武祥,你们得赶快拿个主意,到底该怎么办啊!”
武祥越听心里越沉重,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回答。
堂姐的话说得虽然不重,但武祥分明感到老太太的情况一定很不好,病情一定很凶险。听话听音,情况堪忧!武祥也能感受到堂姐打电话的另外一层意思,要么你们回来一趟,要么你们把老太太尽快接到城里去。反正老家这个地方条件有限,医院看病也不方便,我该说的都说了,再出了什么问题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
“大姐,我一会儿和宏枝商量一下,看怎么办好。”说到这里,武祥想了想,接着又说,“大姐你也替我们拿个主意,你看我们是回去一趟好,还是把老太太接来好。”
“让我说啊,还接什么接啊。”堂姐回答得很干脆,“这么大年纪了,拉到城里又能好到哪里去,闹不好在半路上折了,还不是个瞎折腾?老太太这两年跟着儿子也享了福了,见过世面了。现在儿子出事了,利利索索地走了也好,省着活着也是个活受罪。你让我说啊,你们在城里都忙,也不要一起回来,先回来一个人就行。我看老太太这样子,咋的还不挺个十天八天的。只是这些天天气忽冷忽热的,也保不准突然出了什么事。你让我说,真还得提前防备着点,我一个人兜不住,要不就先回来一个人看看吧。”
堂姐说得很爽快,说完了,却在手机里哇哇地哭出声来:“这些天,我这心里也替老太太难受啊,你说这么一把年纪了,这么一把岁数了,怎么受得了这份罪,怎么就出了这事啊……”
刚与堂姐通完电话,手机铃声立刻响了。
来电显示是司机刘本和。
武祥看了一眼,马上接了。
“武祥哥,丁丁出事了!”刘本和在手机里压低声音说道。
“出什么事了?”武祥又被吓了一跳。
丁丁昨天下午一个人闯市委大门,与门口的警卫发生了冲突,被警卫带走了!
武祥一下子被惊呆了。
丁丁闯了市委大门!
丁丁一身是伤,拄着拐杖,头上缠满绷带,脖子上戴着护颈套,居然闯了市委大门!
这孩子一定是疯了!
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丁丁他究竟要去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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