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预言

姜初霁松开咬嘴唇的牙齿，亮晶晶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侥幸，“宗岱，帮助老人洗脚不丢人的，对吧？”

        宗岱定定看着她，一双深邃而黝黑的眸子里两个小小的姜初霁，他摇摇头。

        “我很担心你，太多人知道了……不好。”

        姜初霁走上前去，伸出手拉住他，宗岱恍如雷击，只听到她低声解释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事已至此。”

        丑橘的眼睛猛地睁大，它望着面前男女拉在一起的手，摇了摇头，跑了出去。

        宗岱犹豫了片刻，别扭的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朵花，“陈乾送你花做什么？”

        “问初霁愿不愿意做我女朋友啊。”陈乾耸耸肩，痞痞一笑。

        “你们不是本就在一起吗？”宗岱半跪在地上，低低说了一句，自嘲地笑了一声，还是抬起头，“你……答应了吗？”

        姜初霁摇摇头，笑道，“没有。”

        宗岱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刚要开口，忽然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姜初霁抬起头，正好看见丑橘从窗沿上惊恐地摔下去。

        姜初霁蓦然想起来丑橘口出人言的那一瞬间，她冲了出去，所有的人都被她甩在身后。

        丑橘挂在树杈上，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姜初霁惊魂未定，踮起脚尖，抱它下来，“怎么这么不小心呀，我进去了。”

        丑橘开口了。

        “今年七月你利用时差跨国雅思作弊，把高智商变现，在高三那一年，你赚到了人生第一个百万。”

        姜初霁浑身僵住，“你怎么知道我打算——”

        “不幸的是，你很快就入狱了，并狱中度过余生。”

        橘猫盯着她，一字一句接着道：

        “宗岱为了你，轰了监狱，杀死警卫三十人，判死刑。”

        姜初霁瑟瑟发抖，“宗岱吗？”

        丑橘猫高深莫测舔着爪子：“我推测过三维空间里你所有可能的命运轨迹，八千万种组合都是死路一条，除非——”

        姜初霁抱着丑橘的手不由用力，跟着呢喃重复道，“除非怎么样？”

        “除非拨动你宿命的弦，引起宇宙观察者的注意。”

        姜初霁仿佛呆滞了一般，“你等等，我思路有些乱了，所以在你说的八千万种可能里，我都会害了宗岱……我们不能在一起对吗？”

        丑橘耐心地听她说完，尾巴稍轻轻拍打着她的手背，“对。宗岱有千万种死法，他本来的命很好，可是和你命运的弦交织在一起，他都是必死的命格。”

        姜初霁刷的脸色惨白，“我……能做些什么呢？”

        丑橘仰起头。

        夏天的空中是蔚蓝色的，绿树成荫，白色的流云轻悠悠荡走。

        “你会注意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吗？”

        姜初霁似懂非懂地摇摇头。

        丑橘眨眨眼睛，“千里之堤崩塌，你能注意到吧？”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姜初霁忽然明白了，“所以我要做出改变，尽可能大的改变，才会被你说的……宇宙观察者注意到。”

        丑橘点点头，“改变足够多人的命运，你才有彻底翻盘的机会。”

        “不然，我只有在监狱中了此残生了吧……”姜初霁自嘲地仰起头，微风吹过她的脸颊，她出乎意料的平静，“不过，你能证明吗？无论是作弊也好，我入狱也罢，都没有发生，我怎么相信你？”

        丑橘侧过头，尾巴轻轻拍打着，忽然开口，“你想过怎么回答吗？”

        “回答什么？”姜初霁有些困惑。

        “宗岱和你表白的话，你会怎么回答他呢？”丑橘的胡须轻微抽动，“因为，很快你就会听到，3，2，1……”

        宗岱从侧门冲了出来，在这一树梧桐下看见了抱着猫的姜初霁。

        宗岱气喘吁吁跑了过来，忽然停住了脚步，阳光下的姜初霁像是笼罩了一层圣洁的纱，他的脸颊有一丝红晕，没经过脑子就脱口而出，“初霁，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试试吗？”

        姜初霁的脸在一瞬间苍白，她低下头，看着脚边的丑橘，宛若雷击，终于蚊子哼哼一般的声音在丑橘耳边响起：

        “我该怎么做？请你……帮帮我。”

        丑橘蹲在地上，闭上眼睛，“只此一次，我帮你，今天去学校报名全国绘画比赛。”

        “借着这个由头，三天内赶到川都寒山桐花谷，能不能成功需要你自己试试看了。”

        “——顺便说一句，收下宗岱送你的礼物。”

        话音未落，宗岱挠着头，颇为羞赧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只手机，递给她，“上次去看林奶奶，我就想把这个给你了，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没有手机不安全的。”

        姜初霁摇摇头，“我不能收你的手机，太贵重了。”

        宗岱急忙解释道，“这个是旧手机，不值钱的，就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你就收下吧。”

        姜初霁点点头，上前一步，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的手伸在半空中，仿佛和谁较劲一样，你不伸手不就不收手。

        她的心中有一股冲动，猛地走上前去紧紧抱住宗岱，那么一个瞬间她好像说一声“我也喜欢你”，可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她咽进肚子里，两颗心第一次靠得那么近，仿佛彼此之间能够感受相互的跳动，噗通，她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他高大的身材遮住了风和烈日，也遮住了世界上所有的黑暗，就像是给她打气一般，男生温暖的气息紧紧包围着她，姜初霁呜咽着开口，“宗岱，谢谢你，我……”

        宗岱慌乱地僵在原地，连连苦笑道，“别说了，就算不答应，好歹不要拒绝嘛。”

        姜初霁紧紧搂着他，他的腰肢柔韧而又力量，他的胸膛急促地起伏，透出心脏不安的跳动，“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让你的命运变得不幸。

        “但是，我会努力试试看……”

        但是，宗岱，我愿意努力，试着去改变我的，改变你的命运，找到那个宇宙观察者……

        宗岱低头看着她的发心，拍拍她的肩膀，笑道，“傻瓜，不喜欢也没关系的，有什么好努力的？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啊……”

        姜初霁摇摇头，一个字也没有解释。

        梧桐树下的阴影洒在两人身上，透过树叶之间的罅隙，阳光仿佛薄如蝉翼，谁都没有再说一个字，仿佛多余的话语会打破这短暂而美好的瞬间。

        “咔嚓——”

        宁瑶看着手机里的照片，露出一丝笑容，给姜涵碧发了过去。

        姜初霁背着书包，走出姜家的大门。

        这一次，她没有坐上姜家的专车，她对着司机鞠了一躬，在姜涵碧的冷笑中转身，对姜父姜母微笑着解释道：

        “是的，今天我坐校车就好了，麻烦师傅送姐姐就好了。”

        “再见。”

        姜初霁点着头，恭敬而有礼貌。

        她停在花圃边上，一只丑丑的橘猫从树丛里跳了出来，窜上她的肩头，静悄悄地没有任何声响，她搭上一辆公交，漫长的颠簸之后，停在高铁站这一站。

        姜初霁背后的包里，装着丑橘还有生活用品，她第一次独自乘坐高铁，有一丝慌乱，甚至是安检的时候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后面的中年阿姨碎碎叨叨“小姑娘动作麻利点，慢慢吞吞的，真是耽误事！”“阿姨，不好意思。”姜初霁一路上点了无数次头，说了无数次抱歉。

        姜初霁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夏日里的太阳毒辣得很，金色田野里的稻草人仿佛是凝固一般，对于飞来偷食的鸟儿没有任何威慑力，阳光随着时间而改变角度，渐渐黄昏，她看了眼书包里呼呼大睡的丑橘，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趟未知的旅程，她独自一人上路，但是黄昏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那种并不绚丽的明黄色仿佛是照亮了她的心灵，车厢的其他地方是白炽灯的照明，只有这唯一一道是黄铜一般的颜色，这是从太阳那里发出光亮，与众不同，瞬间在她的心上投射出几分勇气和鼓舞。

        姜初霁缓缓入睡。

        等到再一次睁眼，天已经亮了，又是新的一天。

        姜初霁往车窗外看过去，车从连绵的青山边驶过，有乡村人家已经开始劳作，背着篓子的妇女沿着乡间小路在前行，屡屡炊烟从屋顶上升起，不知道谁家的黄狗在田野里肆意的奔跑，姜初霁深呼吸一口气，车厢里隔夜的烟味、泡面味、呼吸的浊气……混合在一起，真的有点羡慕外面黄狗啊。

        “前方到站川都站，请要下车的旅客收拾好行李，前方右侧车门处下车……”

        姜初霁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可以听见自己的骨骼发出嘎吱的声音，她背上书包，沉默着跟着涌动的人潮，被推搡着挤到出站口。

        天空已经明亮起来，但是依旧带着几分夜晚的灰暗，凌晨五点钟，月亮还有个牙在山的后面，似乎下一秒就会掉下去，沉沉睡去。

        “到了？”

        丑橘伸了个懒腰，长长的尾巴绕着姜初霁的脖子，眯起眼睛看着连绵的山。

        “嗯，到川都站了。”姜初霁看着面前的指示牌，“这个应该是去寒山的大巴了，过去还要两个小时，我们吃点东西吧。”

        丑橘病恹恹道，“喵——”

        一人一猫在颠簸的大巴上，望着窗外，姜初霁忽然瞪大眼睛，指着匆匆流过的水流。

        “这水好清啊！简直是翠绿色的！这是哪里呀？”

        边上的一个平头青年笑道，“这是都江堰，清吧？李冰父子现在都被当地人供着呢，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功绩！”

        “这就是都江堰？”

        姜初霁的记忆能力堪称一流，她的眼睛就像是照相机一样，只要对着书页看上一分钟，就可以拍照一般刻在脑子里。

        比如现在，她眼前浮现历史书里提到的“都江堰起防洪灌溉的作用，使成都平原从水旱灾害频发发展到沃野千里的“天府之国”，至今灌区已达30余县市、面积近千万亩，是全世界迄今为止，年代最久、唯一留存、仍在一直使用、以无坝引水为特征的宏大水利工程，凝聚着中国古代劳动人民勤劳、勇敢、智慧的结晶。”

        听到她情不自禁说出来的话，小平头竖起大拇指，“小姑娘不错啊！学习用功，知道的比我这本地人都多！”

        姜初霁颇为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她对于“都江堰”这三个字的了解，只是历史书里面的几行字，哪里想到真的就在面前的时候，那淙淙流水汇聚起来，成为青翠的江水波涛翻滚，连绵的山岚顶着风和日头，晴好地像是哪家的唐诗宋词倾泻进山川日月之间，她的心中仿佛有什么要喷涌而出。

        这种震撼是超乎她已有经验的，面对着书中一段普通的歌功颂德，当初只有死记硬背和百无聊奈，现在呢？眼前的景色如此震撼，美得她没有语言可以描述，历史和眼前的大自然融为一体，又是一种新的学习。

        “请问您知道寒山的桐花谷怎么走？”姜初霁在纸上写上“桐花谷”这三个字。

        小平头挠挠头，笑道，“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我家就在桐花谷附近的村子里，你到了寒山，坐公交23路到桐花村下，就是进林子的入口了，不过你去这林子里做什么呢？”

        姜初霁按照他说的，赶紧做上笔记，笑道，“我去采风，学校里参加美术比赛，这不是没有灵感了嘛。”

        小平头有些担心道，“这桐花谷里面都是十几米高的树林子，你一个小姑娘单独进去肯定会迷路，可别忘了找村民带你进去，记得啊，比往里面走太深，呐，你钥匙有需要帮助的，就去周家村找我爹，铁匠周深。”

        “谢谢小周哥！”姜初霁嘴甜，叫了一声哥，周琦黑黝黝的脸竟然红了几分。

        车停了，姜初霁和周琦挥手作别，环视四周。

        黄泥的土地，还没有修公路，周围都是比较原始的树木，所谓的公交站台也不过是个孤零零的牌子，正面写着23路，反面写着夜134路，蓝白相间的公交站牌在沙土中显得越发孤立无援。

        丑橘“喵”了一声，“背书包，车来了。”

        “小猫咪，你是不是……能够预知未来呀？”

        姜初霁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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