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如丧
翟子琪的笑容灿烂得很，简直就和她刚才看见的……一样。
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甚至是嘴角扬起的弧度，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他穿着一身灰色的潮牌，带着低调的鸭舌帽，和刚才她看见的完全相同。
“跟我走。”姜初霁沉着脸，深呼吸，拉住了翟子琪的手肘。
“走？去哪儿？这飞机就要飞啦，你不回国了？”翟子琪挠挠头，“几个意思？”
姜初霁忽然停住脚步，她脑子中一片混乱，她看到的到底是个梦还是真的……丑橘不在这里，也没有一个可以帮给她筹谋划策的人……
“死马当活马医了——”姜初霁捏紧拳头，推开翟子琪，站在过道里看着这辆大型波音客机所有的乘客，高声道：
“大家好，我是本航班的副机长雷科曼，原定机长彭修斯因病暂时休息，下面将由我带领大家度过飞机上的时光，舱门即将关闭，请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广播里传来雷科曼的声音，一字不差。
整个飞机里挤得满满的人，此刻鸦雀无声，有几个人认出了这个女孩是昨天电视里墨绿色的安琪拉，发出窃窃私语的声音。
众目睽睽之下，姜初霁一口流利的英文介绍道：
“我，叫做姜初霁。”
翟子琪赶紧拉住她，低声道，“你想干什么？”
姜初霁没有理睬他，反而上前一步，看着惊呆了乘客，“昨天我在海滩边上说，海啸要来了，信我的人都活下来了。”
她长长的睫毛轻微颤抖，她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着手心，甚至都疑似有鲜血流出来，“现在，我要说，这架飞机会爆炸，谁……跟我走？”
全场哗然。
翟子琪如闻雷劈，颤抖着手指着她，再看看这飞机，“卧槽，真的假的？”
乘客之间爆发出不小的骚动，乘务员都慌乱起来，没有想到这个安琪拉居然上来就是这么劲爆的消息，飞机要爆炸？开玩笑，他们的波音飞机完美航行率是整个业界知名的，怎么可能说出事故就——
“喂，我不知道什么海滩的事情，你说要爆炸，你怎么还呆在这儿不走？”
“就是啊，我们几个小姐妹还要赶着回国，tony老师的预约很难约上的！真是扫兴！”
一个老年的中国男人站了起来，颤巍巍地杵着拐杖，打开行李架的门。
乘务员赶紧走了过去，“这位乘客，我们公司的飞机一直以安全著称，您不用——”
这位中国爷爷一身太极的衣裳，青灰色的绸布上阴阳鱼的图案显得仙风道骨，他摸了摸胡子摇摇头，嗓音有些沙哑，“我在电视上看到这丫头的，她昨天救了几千号人啊，我信她。”
姜初霁颇为感激地朝着老人点点头，几乎是同时，另外几个外国人已经行动起来，背着登山包，带上遮阳帽，看着依旧坐着的大半部分乘客，瞪大眼睛道，“他们为什么不动？都不想活了吗？”
姜初霁转头和乘务员说了几句，微微一笑，看着这几个头等舱的女生，她们妆容精致，衣着昂贵，桌上放着lv、香奈儿的包，甚至是一杯杯香槟，气泡从香槟杯里缓缓升起。
姜初霁慵懒一笑，眨眨眼睛，“我还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的猫还没下飞机。”
翟子琪噗嗤一笑，被黑长直的香奈儿瞪了一眼，他咳嗽一声站在姜初霁的背后，弓着个腰，尽力把自己藏起来。
香奈儿手里端着一杯香槟，踩着jimmychoo的高跟鞋气势汹汹冲到他面前，猛地倒洒了翟子琪一脸。
他一抹脸上粘稠的液体，怒不可遏，声音低沉而愤怒，“王珏，你什么意思？”
王珏欺前一步，和他面贴着面，黑色的长发扫过他的胸口，一字一顿低声道，“我什么意思？翟子琪，一年你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你当着未婚妻的面和这么个……”她上下打量着姜初霁，不屑一笑，“……疯子一起出现，不觉得可笑吗？”
翟子琪的脸沉下来，并没有回嘴，他擦了一把脸上残留的酒渍，“我不和你胡闹，王珏你的事我不管，这飞机你爱下不下。”
言罢，翟子琪转身就走，抛下一句。
“反正你死了，我乐得清闲。”
王珏气得直跺脚，拎起包婀娜多姿地跟了出去，低声吼了一句，“你们几个跟我走！我还就不信了，姓翟的居然敢这样对我，我要和爷爷说。”
“可是，我们不回瑶州了吗？”蓝色小飞象衬衫裙的姑娘，一头俏丽的短发扫过她的脸颊，颇为稚嫩的眼睛里都是不情愿，她嘟起嘴，小声嘟囔，“表姐，tony很难约的。”
“是啊，我们下去了，不就是相信了这个疯女人的话吗？”
王珏一回头，眯起眼睛目光如刺一般，“你们不乐意就自己回去，反正逮不到翟子琪，我不走。”
“走，走走！”小飞象笑起来，眼睛都弯起来像是月牙儿一般，灿烂得很。
几乎超过七成的乘客跟着姜初霁走了出去，大家挤挤攘攘地在通道里，往前走，半信半疑地议论声远远传来。
负责检票人员一脸懵逼看着这些从飞机里涌出来的人，小声问道，“这怎么回事？是不是走错廊桥了？”
机组人员颇为无奈，刚要开口，只听到一个清丽而焦急的女声响起，“你好，刚才有位空姐说会帮我把猫带出来的，请问在哪里接它？”
“这位旅客您好，你是说托运的宠物是吗？”
姜初霁点点头，没有来得一阵心慌，“可不可以麻烦您联系一下……我的猫对我很重要——”
空姐按响了手里的通讯器，“喂呼叫b组，这里有位女士托运的宠物找到了吗？”
“——找到了，已经带过来了。”对方周围的声音有些嘈杂，“稍微等一下我送过来，你让旅客先等一下。”
透明的落地窗外可以看见这架飞机，张开双翼停在原地，姜初霁双腿颤抖地坐在皮质的椅子上，她双手撑着金属的把手，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请问，这架飞机还飞吗？”她弱弱的声音响起。
机组人员摇了摇头，“刚才机舱里面有人说飞机要出事，应该是不会起飞了，说是要再次检查，哦这位女士，您的宠物在这里，请您——”
姜初霁一双白皙的手终于不抖了，她紧紧抱住宠物笼子，刚要低头的一瞬间。
“轰隆——”
一声巨响传来。
所有的人都捂住眼睛，一股热浪涌了过来把刚下飞机的乘客全部推倒，火光冲天，仿佛是一座火山在眼前瞬间爆发，伴随着耳鸣的眩晕，姜初霁摇晃着抬起头，她的嘴唇微微张开，眼前庞然大物的波音飞机……爆炸了！
姜初霁颤抖着扶着金属把手，缓缓站起来，她咽了一口口水，周围的人纷纷站起来，尖叫声哭泣声甚至是有人冲了过去，跑到已经被炸毁的廊桥里，想要去找寻没有来得及下飞机的亲人。
“幸好，幸好有那个女疯子——”王珏捂着胸口，心脏噗通地跳个不停，刚才最危急的时刻是翟子琪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她，她颤抖着用胳膊搡搡他，“喂，谢你救我一命。”
翟子琪板着脸收回手，后退一步，“不要谢我，谢你口中的女疯子吧。”
翟子琪的心绪波澜起伏，看向了被人群包围的姜初霁，她在人群中就像是最耀眼的一颗明珠，被所有幸存的曾经嘲弄过她的人顶礼膜拜，这不可能，如果说大海啸那一次的预警是她熟悉海洋知识，那这一次的爆炸……怎么说？
姜初霁被涌过来的人潮团团围住，她紧紧护着胸口的宠物行李箱，无数的感谢和信任像是潮水一样把她淹没。
“谢谢你啊！我一开始还不相信，你救了我一条命啊，这是我的名片——”
“你谁啊，走开！”小飞象女生走过来，一脸傲娇抬起头，俏丽的短发垂下来，“喂，我欠你一次，以后我索或就欠你一次。整个瑶州没有我摆不平的事。”
“小姑娘啊，谢谢你救了老头子一条命。”最一开始相信姜初霁的老爷爷走了过来，颤抖的双手握住她的手，有些难过，“飞机里还有人吧……”
乘务员还处在震惊之中，她清点过名单，擦了一把眼泪，走过来清了清嗓子，“飞机上还有二十五名乘客，没有下来。”
外国人艰难地挤过人群，高大英俊的金发青年给姜初霁一个熊抱，一口生疏的中国话不断说着，“你，救了我们的命，谢谢，谢谢——”
姜初霁鞠了一躬，并没有笑容，她看向窗外滚滚的浓烟，已经响彻整个机场的警报声，安保人员已经开始疏散有旅客，附近相关的停机坪全部被封锁。
“不用感谢我，是我该谢谢大家愿意相信我，我没做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
翟子琪第一个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
在大海啸来临的时候，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就好像是古书里说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在飞机上她力排众议高声说出相信我，下飞机的时候，她的神色坚定到让他无条件信任。
可是，现在，所有的血色从她的皮肤上褪去，苍白，冰冷，像是一条冰冷的从寒冬刚刚爬出来的美人鱼，恐惧，瑟缩，胆怯，浑身都在颤抖，她在害怕什么？
姜初霁抬起双手，颤抖得更厉害了。
周围的人情不自禁都后退了，以她为圆心的人群都散开了一圈。
姜初霁慢慢蹲下身，她抬起头和面前的宠物运输笼保持水平，按下了开门的锁，一只猫咪探出了头，“喵——”。
翟子琪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这猫几天不见竟然变得好看了点？只听到“扑通”一声，姜初霁双膝跪地，慌张失措的眼睛失去了焦距，仿佛用了一万年的时间，她缓缓抬起手，食指的指甲深深嵌入大拇指的肉里，她的声音干涩得不可思议，虚弱但是透着几分执着：
“请问……我的猫呢？”
周围被她的动作吓到的人都松了口气。
一只猫嘛，多大事啊？
议论和感谢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嘈杂的仿佛是置身菜市场，王珏一直盯着姜初霁，她是继翟子琪之后第一个注意到不对的人，她忽然想起来在飞机上这个额小姑娘意气风发的样子，还有她那句“我不走，是因为我的猫还没下飞机”，王珏挺直了脊背目光深沉了几分，她那句话恐怕不是玩笑。
就在那一瞬间，姜初霁猛地站起来，“啪”一声关上了宠物笼的门，深吸一口气，高声喊道：“全都给我安静！”
瞬间，鸦雀无声。
姜初霁紧紧盯着递给她笼子的乘务员，目光如雷电一般，一字一顿，“我的猫，它……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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