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守丧
太后薨逝乃国丧,建平帝罢朝一月,为太后守灵治丧,上至王爷、郡王、宫妃、娘娘、公主、郡主,下至诰命贵妇,三品以上官员,一律孝服进宫为太后尽礼守丧。
太后的灵柩停放在奉安殿,大殿外面百十来个高僧正拜大悲忏,诵经超度,里面阵阵哀嚎。
魏国公府的云老太太和忠勤侯府的苏老太太正好在门口碰上。
苏老太太拄着拐杖,哽咽了一声:“老姐姐!”
云老太太上前拉着她的手:“走吧!”
两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颤巍巍地往奉安殿去。
太后去世,她两个真心难过,都差不多年纪,从前也是太后的常客,一朝人走了,见着太后的梓棺,想起从前种种,不禁滚下泪来。
里面建平帝带着自己的嫔妃儿孙一身白色丧服,听着礼官一会儿跪,一会儿烧纸磕头。
安乐公主、齐王世子和安王世子年纪尚幼不曾来,里面就属大皇子二皇子还有九皇子及几个年幼的皇孙皇女哭的最狠。
按照大宋律法,戴罪皇子逢国丧须守灵三日后回府邸自行祭奠,寄表哀思,男眷和女眷各站灵柩一侧。
敏嘉和白清妍站在一处,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妃子,一个去世了,一个精神有病,淮王妃小产,幸好萧淑妃和韩贵妃在一边,一个是婆婆,一个是姑母,敏嘉便跟在后面,看她们行事。
白清妍趁人不注意,揉了揉酸疼的膝盖,听见哭声,特别烦躁,便扯了扯敏嘉的袖口。
白清妍:“除了小九几个孩子,他们都是装的!”
敏嘉忙按了按她的手,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她别乱说。
敏嘉知道白清妍说的他们指那两位戴罪的皇子,好在这里哭声够大,没人在意她们。
今早刚来的时候,正撞见两位皇子,大皇子不知道想什么,低垂着脑袋,二皇子看着她两个,看了好久,那眼神绝对不是一个大伯看弟媳该有的。
白清妍不禁在心里骂了句畜牲,她可不认为二皇子是看她,肯定是看乔姐姐,乔姐姐本就是都城数一数二的美人,如今一身白色孝服,更衬的她清丽脱俗。
白清妍:“姐姐,咱们要不要挤点眼泪。”不然叫人看着不像话。
敏嘉摇摇头,细声道:“有泪水也不能说明真伤心。”
白清妍:“咱们一滴眼泪都没有,肯定不伤心!”
敏嘉:……
好像有点道理。
白清妍从怀里掏出一个白底绣木兰花的香囊袋子,一股辣椒味直扑鼻息,敏嘉顿时眼泪汪汪的。
敏嘉:“你带这个做什么?”
白清妍贼兮兮的:“熏眼睛,挤点泪水。”不然她可哭不出来,她虽嫁给了宋世玥,是孙媳妇,但她跟太后不熟,面没见过几次,话也更没说过几句,哪里能悲伤到眼泪说来就来的。
敏嘉哭笑不得,亏她想得起来,“收起来,别叫人碰见。”
正说着就听咕噜噜几声响,白清妍不好意思的揉了揉肚子。
她们因为要给太后守丧,别说荤腥了,就连包子馒头都吃不上,每天两碗稀饭,她生孩子不到三个月,之前日日好吃好喝的,一天吃四五餐,喂的她胸胀,这一下子只能喝粥,可谓从天入地,哪里受得了。
敏嘉心疼她,偏这是规矩,众目睽睽之下,叫人看见不好,想着明天要不要偷偷揣些点心垫垫。
白清妍环顾四周,见众人哭的哭,演戏的演戏,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然后飞快地塞了一块软糯的东西给敏嘉。
那边礼官一声跪,两人忙止声跪了下去,白清妍快速把一块糕点放在嘴里,趁着磕头的功夫,胡乱咀嚼咽了下去。
等礼官再一声起,白清妍看着没事人一样,站的笔直,敏嘉还特意看了看她的嘴角,好在没露出破绽。
敏嘉:“没噎着吧?”
白清妍摇摇头:“我特意嘱咐厨娘做的小,润滑好嚼,闻不出味道。”
敏嘉朝她勾了勾嘴角,这白清妍守个灵也准备地这么充分。
两个时辰后,太监端着膳食去了偏殿,敏嘉和白清妍跟着娘娘们去偏殿用膳。
白清妍看着面前精致的小碗,撇嘴道:“我觉得宫里的碗光好看了,怎么没想到这茬呢!”这么小一碗粥,一日两餐,太后前脚病死,她后脚得饿死。
敏嘉拿起勺子舀了两勺给她:“我还不饿,你多吃点。”
白清妍忙又舀了回去,“咱们同样守灵,谁不饿。”
敏嘉:“你跟我不一样,你才出月子不久,饿不得。”
白清妍眼圈有些红:“乔姐姐,除了我家人,就属你对我的心最真。”
敏嘉:“表哥对你的心就不真了。”
白清妍嘟囔道:“他是他,你是你,他若对我不是真心,我才不要嫁他。”
敏嘉意味深长的点点头,白清妍红了脸,忙岔开了话题:“咱们好歹是女人,少吃点便罢了,王爷他们可怎么办?”
就这两碗粥都不够宋世玥塞牙缝的,想到丧钟想起,宫里太监来报丧,宋世玥那眼泪马上就滚下来了,衣裳都没换就去宫里了,想来也不会没胃口。
敏嘉想到宋世瑾,自打丧钟起,忙忙碌碌的,别说吃饭了,水都没喝,这接下来的几十天可怎么办。
白清妍心中暗骂,这是哪个缺德人定的规矩,守灵跟吃饭根本是两码事,不吃荤可以,起码要吃饱啊,叩灵跪经可是个力气活。
白清妍叹息了一声,端起碗正要喝,那边两个小太监提着两个黑漆雕花提盒,打开一瞧,是一碟白米糕,一碟白米饼,一样四个,小巧精致,不多不少。
两个小太监毕恭毕敬的,说是淑妃和贵妃叫送的,敏嘉和白清妍会意,忙起身朝内殿福了福身。
虽是白米做的,看着朴素,吃着却还不错,白清妍见门口两个小太监,屋里是贴身丫头,便顾不得许多,狼吞虎咽,见敏嘉动也不动。
从自己的碟子里拿了一块逼着敏嘉吃下,“谁也不是铁打的,别拂了娘娘的好意。”
连吃了三块,白清妍取出帕子,把剩下的包起来揣怀里。
敏嘉却抿嘴一笑:“你这是给谁留的?”
白清妍叹道:“姐姐别笑话我,你自己一个不吃,还不是给你们家王爷留的,今早他也没吃就来了,还有几十天,哎!”
敏嘉确实一块没动,把东西包好了揣怀里,“别抱怨了,古时子女给父母守丧几天不吃不喝的,不也过来了。”
白清妍想着刚刚的米糕米饼,有些担心:“娘娘给咱们吃这个,皇上会不会怪罪?”
敏嘉:“我猜这不是为咱们单做的,该是贡品多出来的,都是素食,也不算坏了规矩。”只是不知道娘娘们自己有没有留。
白清妍这才安心了,回奉安殿的路上迎面撞见几位王爷,白清妍手脚快,拽过宋世玥的手塞了东西,扭头就走。
敏嘉没白清妍的本事,左顾右盼的,宋世瑾叹息了一声,故意走近她,敏嘉脸一红,把东西给他,忙走开了。
宋世玥捏着手里软绵绵的糕点,脸涨地通红,又怕被人瞧见,忙收在袖口,不自在地进了大殿。
吃了东西,她两个总算有了些精神,下午磕头跪经比谁都尽心,兴许是偷了嘴,心里对不住太后老人家。
晚间,奉安殿有淮王、齐王及几位宗亲子侄守夜,女眷自去偏殿暂歇。
如今虽是中秋,日间还有些许热,然晚间寒凉,敏嘉一会儿担心宋世瑾,一会儿又担心候府老太太,又是生地儿,没有床铺,打了地铺,心事重重,一夜没睡好,倒是旁边的白清妍还说起梦话来,嚷嚷着什么好吃不好吃的。
次日清晨,众人继续去奉安殿守着,快中午的时候,又是一大串规矩,磕头拜祭烧纸。
突听扑通一声,敏嘉和白清妍觉得脚底的地板儿都震了下,然后就见对面乱作一团。
“淮王殿下!”
“老三!”
“三哥!”
“父王!”
原来淮王殿下突然晕倒了,马上进来两个小太监把人扶着出去了,不大功夫就听有小太监来回说,淮王旧疾犯了,皇上命他在偏殿修养。
淮王从小体弱多病,经过昨日一天跪拜,晚间守灵,一天两碗稀饭,白天可不就撑不住了。
晚间轮着宋世玥和宋世珂守夜,宋世珂年纪小,白天哭得凶,熬到二更天眼皮就耷拉了下来,没多大功夫便歪在地上睡了,宋世玥没法,差小太监拿个被子盖上,一个人跪在那边烧纸。
宋世玥一边烧纸一边道:“您老人家别介意,小九心里有您!”
想起白清妍塞给他的糕点,忙道:“当然孙儿也是诚心的。”
外面小太监一声王爷叫宋世玥惊讶,转身一瞧是宋世瑾。
宋世玥:“四哥,你快去歇着吧!”昨晚守了一夜,四哥也累了。
宋世瑾:“自然是要歇的。”
宋世玥:……
他刚感动了一番。
宋世瑾看着席地而睡的弟弟,就知道弟弟撑不住,他这个哥哥怎么放心,随手递了一个食盒给宋世玥。
“去偏殿吃吧!”
宋世玥抱着食盒有些犹豫:“四哥,昨儿阿妍给我的糕点,我没吃!”他分明看见四哥从表妹手里接着了。
宋世瑾:“我知道,我也没吃!”他接着是为了让敏嘉放心。
宋世玥:“那为什么……”
宋世瑾:“就是热烫,怕你跟三哥似的,都倒下了,这往后一个月就我一个守着?”
宋世玥:……
算了,算他自作多情,白感动了。
宋世玥心安理得地捧着食盒去了偏殿,打开一瞧,是一大碗热乎乎的小米粥,一股脑儿全喝了,顿时觉得四肢百骸热乎乎的。
另一边,白清妍见敏嘉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拉着她说话。
白清妍:“白天见淮王倒下,我也想倒了。”
敏嘉:“淮王身子不好,昨儿又守夜,你好好的,做什么倒了?谁信啊!”
白清妍:“我……我一弱女子,怎么就不能倒了?”
敏嘉:“你?弱女子?当初不知谁把我表哥背回来,还打败了突厥公主,你觉得谁会相信?”
白清妍:……
淮王一歇就是半个多月,病好之后还坚持要来守灵,建平帝念他体弱,况且淮王妃也刚刚小产,劝他回去修养,淮王只得作罢,令淮王世子宋世定替父守灵。
二十天后,白清妍要小丫头帮她挠后背,小丫头退出去之后,便跟敏嘉抱怨:“你说读书人是不是太迂腐了。”
敏嘉笑道:“他们又是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说。”
白清妍:“亲人去世,家人够伤心了,何必不许沐浴,不许睡觉,不许吃饱饭,这要是个病人,折腾三五天,可不就倒了,再要赶上夏天,一个月不洗澡,全身都要长虱子虫子。”
说到这里,白清妍突然作揖道:“太后娘娘,不管怎么说,您老人家倒是心疼子孙。”幸好你老人家撑到了中秋,要是早两个月,天气热不说,她还在生孩子坐月子呢!
敏嘉见她有趣,撑不住笑了:“我觉得你该感谢古人才是!”
白清妍:“这可怎么说?”
敏嘉:“从古到今,各朝各代推崇孝道,尤其皇家,那些真孝顺的,不用这些规矩束缚,他们自己就能做到,假孝顺的,那更得约束了,他们碍于面子,也不敢明公正道的违反祖制,叫他们吃点苦也好。”
白清妍听此言,扑哧一声笑起来,“有道理!”
瞅着屋里就她两个,便凑过来说:“你说那两个是真伤心还是假慈悲?”
敏嘉知道她问的是戴罪的皇子,在奉安殿守灵三天,日日啼哭,前日终于回去了。
“一半一半吧!”
那毕竟是亲祖母,他们肯定难过,更多的大概是为自己,太后这靠山倒了,往后只怕没有理由拿太后做幌子出府,为自己的前程哭呢!
白清妍撇撇嘴:“我觉得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两位皇子的生母,一个殁了,一个被废,这个宫里唯一惦记他们的只有太后,太后在一日,他们就一点希望,如今太后一去,他们可不就大失所望。
白清妍:“那两个在家也不消停,听说连两碗稀饭也不吃了,在府上设灵,日日为太后守着,外面人称颂着呢,淮王病着,没法儿,倒是苦了咱们两家。”宋世瑾和宋世玥日日守灵,也没听有人赞过一句,光吃力不讨好。
一月后,太后的灵柩移至皇家寺庙,有得道的僧人日日超度,等太后出殡下葬已是入冬的事了,即便这样,皇族中人还得守丧三月,不得操办喜事,不得宴乐,不得食荤腥。
齐王安王等人忙活了将近两个月,刚回府歇着,刑部那边慌慌张张来传话,罪犯徐项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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