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薨逝
太后身子不好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本来身子就不大硬朗,那年西山赛马之后越发差了,这二年几乎没离开过后宫,汤药也没断,太医日日都要去寿康宫请脉。
宋世瑾有些沮丧:“这次恐怕真不行了!”
敏嘉听此言方明白宋世瑾今日为何这样消沉。
敏嘉握着他的手:“明日我带阿宣去看看她老人家,看见孩子心情好,精神也好些。”
上回姑母生下安乐公主,太后稀罕地不得了,宫里很久没有皇子公主出生了,有了一个软软可爱的小公主,太后过几日就要身边的大太监抱过去瞧瞧。
宋世瑾叹息了一声:“别去了,如今安乐也不叫抱过去了,她老人家心疼晚辈,自己又病着,恐带累了孩子,等等再说吧!”
太后身体不好,建平帝很忧心,特意把几位太医叫过去问话,几人垂首都不敢抬头。
建平帝明白母后这回是真不行了,叹道:“还有多少日子?”
太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推一个,都不愿出头。
建平帝:“赵太医,你说,朕恕你无罪。”
赵太医被点名,只得硬着头皮说:“咱们太医院众位太医轮流给太后把脉会诊,看脉象……大概……两三个月?”
其他几个太医:……
赵太医真是够圆滑的,皇上问他,非得把他们全带上,他们确实把了脉,太后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最多两个月,到了他嘴里两三月,要是太后撑不到那时,他们怎么办,跟着他一起挨罚?
赵太医暗自得意: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都别想独善其身。
好在建平帝没在意他们几个的小九九,直接摆手叫退下。
既然母亲没多少日子了,作为儿子就想满足她老人家的心愿。
大皇子和二皇子两家陆续见太后的事,是几日后传出来的,据说两位三十多岁的皇子见着病入膏肓的皇祖母,跟孩子似的,哭得不能自已。
隔日就有御史上书建平帝,两位皇子乃是罪人,按律法,终身不得踏出府邸半步。
建平帝虽知自己有违大宋律法,偏偏这是太后的心愿,不过见一面尽尽孝心,因此以家事为由驳回了御史的折子。
虽是君臣,那毕竟是亲儿子,自打两位皇子被圈禁,建平帝快十年没见两儿子了,从前就有这个心思,借着这个由头,终究按耐不住了。
如今老三老四老五几个都已成婚生子,夜深人静时,总想起老大老二,还有久未谋面的孙子孙女。
即使贵为太后和皇上,也希望家里团团圆圆的,人老了,这种愿望就更强烈了。
太后知道大宋律法,并没有提出见两个孙子,还是老四老五和小九常去,老太太病得有些糊涂,常常叫错名字,建平帝马上明白了,太后是想另外两个孙子。
老大和老二小时候就在母后脚边长大的,一直到十六岁搬到宫外开府,他这个父皇忙于政事,反倒陪伴的少。
敏嘉心里有些矛盾,老人家临终前的愿望她很理解,可是想起大皇子和二皇子做的那些事,心里很不舒服,因为这事,连累她舅舅被卷了进去。
要不是她豁出去找冯大人,舅舅多半要出事,外祖母急得大病一场,她被追杀了一路,和翠柳掉水里差点淹死。
她可听说两位皇子除了不能自由出入府邸,吃穿用度也并未大减,皇子皇孙照样有名师教导。
用现代的话说,跟养老似的,如今轻飘飘的一句尽孝,就把人放出来了,是不是以后还要官复原职啊。
因为这事,敏嘉一连几天心情不好,连带着看宋世瑾都不顺眼。
宋世瑾很知趣,处处陪小心,父皇这事办的确实欠妥,但这是皇祖母她老人家的心愿,父皇不想给皇祖母留下遗憾,他做儿子的也不好指责父亲,只得赔笑脸哄着敏嘉。
宋世瑾:“也就见一面,你也知道皇祖母没多少日子了。”
敏嘉:“太后思念孙子我理解,但父皇也不必兴师动众,弄得满朝文武都知道,私底下他们见多少面我也不管。”
老太太想见戴罪的孙子无妨,以皇上的能力,私底下就能安排,哪怕传了出去,没有证据,御史大夫也无法上折子。
可是皇上这般大张旗鼓,明显不是为了太后,他自己也早有此意,只怕他如今正后悔当初罚地太重。
宋世瑾只得安慰她说:“你放心,有我在,他们蹦哒不了多久。”
他是决不允许他的两个哥哥有重回朝堂的一天,且叫他们乐几日。
五月二十六,敏嘉约了高苒和顾云湘一起去探望白清妍,论说她半月前就该生了,到如今也没动静。
宋世玥紧张兮兮的,每日如临大阵,家里接生的嬷嬷,奶嬷嬷早在一个月前就安顿在王府。
敏嘉几个去的时候,白清妍躺在贵妃榻上看杂书,吃零嘴。
顾云湘老远地就说:“白舅母,太医不是说,这个时候要少吃点。”
白清妍:“顾小胖,你比我胖,你好意思笑话我呢!”
顾云湘撇撇嘴:“我是为你好,你还笑话我。”吃的太多,胎儿大了,不利于生产,这是她母亲跟她大姐姐说的。
高苒是过来人,“阿湘说得在理,你呀,该多走走,别躺着。”
不等敏嘉说话,旁边文杏马上变了脸色:“大奶奶快别说了,前几日王妃嫌腰疼,趁我们不注意,翻跟头倒挂在树杈上,王爷恰好回来撞见了,唬地什么似的,奴婢们被好一顿骂的。”
高苒、敏嘉、顾云湘:……
倒挂在树枝上?敏嘉打量白清妍圆滚滚的肚子:“你还能翻跟头上树。”
顾云湘:“白舅母,你一个孕妇在家玩杂耍呢!”
高苒:“你也太胡来了。”
白清妍脸上讪讪的,“我……我腰疼得厉害,躺着也不中用,我就试了倒挂在树上会不会好点。”
敏嘉:“然后呢?”
白清妍:“不舒服,但是腰没那么疼了。”
顾云湘:“哪个树枝,能不能承受的?”
白清妍:……
高苒安慰她:“忍耐些吧,也没几天了。”
说到这里,白清妍就开始诉苦了,自打怀孕初期胃口不好,之后吃得下睡得着,挺舒服的,心说怀孕也没什么难的。
到了七八个月,白清妍才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这肚子越来越大,肚皮越来越紧,弄得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晚上睡不好,要起几次夜。
这还是她身子骨好呢,几个月安安稳稳的,想着柔弱的大嫂,一把拉着她。
“大嫂,真是难为你了!”难怪祖母和二婶说,大嫂是白家的功臣,怀孩子就是份苦差事。
又拉着敏嘉:“我当初还嘲笑你们家王爷天天拘着你,什么都不让干,我比姐姐更可怜,他说我平日好动,天天叫丫头婆子管着我,不许这个,不许那个,我快疯了。”
顾云湘:“白舅母这是跟咱们炫耀呢!”
几个人都笑了。
正笑着,就见白清妍脸一僵,跟被人点了穴一样。
敏嘉几个忙问:“怎么啦?”
白清妍脸刷白:“你们坐坐,我……我去净手!”
说着转身就走,敏嘉和高苒看见刚刚白清妍站的地方,湿了一小片,瞪着眼睛对看了一眼。
顾云湘盯着地上的水渍,有些尴尬:“白舅母她不会……?”
话没说完,就听高苒和敏嘉忙嚷嚷起来:“要生了!”
说着忙吩咐文杏小菊几个丫头,叫产婆收拾产房,吩咐人去通知宋世玥,还有白家的人。
好在有敏嘉几个在,把白清妍弄到产房,敏嘉陪在旁边,顾云湘跟着高苒在外面支应。
白清妍羊水破了,刚开始那疼还能忍受,到了后半截儿越来越密集,且越来越疼,偏生产婆说一指都没开,又是头胎,早着呢。
白清妍很烦躁,穿好衣裳叫丫头扶起来,她要走走,实在躺不住啊。
敏嘉觉得这样也好,反正宫口没开,走走转移注意力。
她们几个是早上来的,如今快到午膳时分,敏嘉便问她:“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生孩子,你想吃什么,我吩咐厨房做。”
白清妍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肚子给卷走了,哪有胃口啊,她一手扶着腰,一手扒着栏杆,冷汗直流,话也不想说,敏嘉干脆自己做主,吩咐厨房做一大碗面来。
没多大功夫,厨房端来一碗鸡汤面,敏嘉把白清妍扶着坐下,“吃一点,听我的没错。”
白清妍只得忍痛坐下,敏嘉加紧夹着面条喂了她几口,吃了大半碗就再也吃不下了。
白清妍疼得受不了:“姐姐,这要多久……”
敏嘉不敢说她自己疼了一夜,只安慰说:“很快的!”
白清妍虽疼,脑袋还好使:“骗人,你明明疼了一夜!”
敏嘉:知道还问!
白清妍忍不住开始骂人:“天杀的宋世玥,都怪你……。”
没骂完,疼得弯了腰。
敏嘉哭笑不得,瞧她中气十足,待会儿生孩子应该不愁了。
却是旁边几个产婆,从前也是给敏嘉接生的,上回齐王妃生孩子撵王爷滚,已是惊涛骇俗,今见安王妃如此骂安王,更是闻所未闻。
这话正好叫刚来的封氏跟顾二婶听见了。
婆媳俩唬地什么似的,急匆匆走过来,顾二婶知道敏嘉不妨事,忙对几个产婆说:“要生孩子的人,脑袋不清楚,口不择言。”
白清妍:“我……我要踹他……”
顾云湘一个姑娘家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吓得面无血色,敏嘉好说歹说,叫桂圆把顾云湘带走了。
封氏怕孙女再说出什么不敬的话,忙拦着:“谁生孩子不疼的,省点力气。”
封氏心里祈祷小祖宗可别闹了,都叫人听见,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事后,她要跟王爷怎么闹腾,关起门来,那是他们夫妻的事,这会儿可不行。
白清妍白着脸:“祖母,我疼死了……”
封氏见她全身都汗湿了,很心疼:“听话,马上就没事了。”
白清妍很委屈:“早知道就不生了!”
敏嘉:这都怀上了,怎么好不生的。
顾二婶劝道:“是女人,都得成亲,都要生孩子!”
白清妍可怜巴巴地哭道:“换个人我才不嫁。”生孩子这么痛,不是心爱之人,谁愿意受这个罪,反正她不乐意。
行至长廊的宋世玥正听见这句话,脚步一顿。
那边小菊看见宋世玥,惊喜地告诉白清妍:“王爷回来了。”
顾二婶生怕侄女当着王爷的面骂人,忙叫人备水,给王妃擦洗换衣裳,打算先把人弄走。
谁知宋世玥几步上前一把抱起白清妍:急吼吼地说:“都怨我,都怨我,我给你赔罪。”
白清妍看见宋世玥就哭开了:“我疼死了!”
宋世玥:“都是我的错,等你生了孩子,你想怎么罚我都行。”
敏嘉:看不出来,表哥还有这一面。
封氏、顾二婶:看来她们多虑了。
产婆们:原来又是一个受宠的王妃!
当日傍晚时分,白清妍生下一个男婴,喜报送到宫里,建平帝正在陪太后。
太后听说老五也添了孩子,很是喜欢,叫大太监开了库房,选些东西送去安王府给这个重孙子,建平帝给这个小世子起名宋锦宇。
生下孩子,白清妍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六月底,总算熬过了炎热的一个月,结果宋世玥听说表妹月子里忌了四十二天,死活不许白清妍洗澡。
敏嘉是冬天生的孩子,天气冷倒还能熬,白清妍生在夏季,这一个月她觉得自己要馊了,再等半个月,不跟讨饭的花子一个样!
若要不依,身边的嬷嬷丫头跟念经似的,说是王爷交待的,不能如此云云,白清妍只得咬牙把气出在宋世玥身上,不许他进她的屋子,嬷嬷们都见怪不怪的,全都城也就安王妃最彪悍。
七月中旬,白清妍重获自由,痛痛快快地泡了个热水澡,神清气爽。
宴席上,一身嫩黄的对襟夏衫,领口袖口绣着绯色杜鹃花,家里捂了一个多月,她胃口又好,丰盈了不少,脸蛋养得水盈盈的,比从前明艳了几分。
宋世玥好几日不曾看见她,今日一见只觉得妻子如一朵娇艳的海棠花,叫人移不开眼,尤其那胸……
白清妍寻着宋世玥的目光,见他盯着自己胸,偏过身子瞪了他一眼,宋世玥红着脸再不敢看了。
晚间等人都散了,宋世玥跑到正房来看儿子,小世子吃了奶打了个饱嗝,奶嬷嬷忙忙地就要去次间。
偏白清妍还没稀罕够,要抱一会儿,她身边的陈妈妈瞥了安王一眼,忙推托小世子要睡觉,王妃也该好好安息,忙把文杏和小菊几个带走了。
陈妈妈是过来人,刚刚看王爷那眼睛都快沾王妃身上了,偏王妃还没察觉,为着王妃有身孕,王爷素了几个月,身边也没个通房侍妾,一朝出了月子,可不就等这天了!
白清妍见人都走了,无所事事,干脆拿了一本话本读起来,宋世玥挤到白清妍面前,夺了她的书。
“你才出的月子,身子才养好,仔细看坏了眼睛。”
白清妍不耐烦的把书扔一边,“那我睡觉了。”
宋世玥还惦记着那天的话,便问她:“阿妍,如果不是我,你会不会嫁给别人?”
白清妍:“不知道!”
宋世玥没听到想要的答案,有些不高兴:“我不找你你还想嫁给别人?”
白清妍:“你不说喜欢我,我怎么会嫁给你?”
宋世玥的心头燃起了一丝希冀:“你的意思,你也喜欢我,所以才嫁我的?”
白清妍脸微红:“算……算是吧!”
宋世玥:“你那天说换个人你不嫁,是不是一直等我?”
饶是白清妍听了这话,脸皮撑不住也红了,没好气道:“谁等你了!你天天骂我,我等你做什么?”
宋世玥观此形景,便知白清妍是喜欢他的,心里欢喜:“我那时候就蠢,不会哄姑娘,再说你也骂我了,咱们算扯平了,咱们往后好好过日子。”
夫妻俩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心意,自然蜜里调油,宋世玥惦记了一天,娇妻在怀,哪里还忍得住,两人情意绵绵,一夜好眠。
八月中秋这天下午,宫里的丧钟敲了二十七声,太后娘娘薨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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