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环状线
哪怕被称作“母亲”，米德拉还是称呼巫辞为“尊贵的巫辞”。
它只是个机器人，本不应有“人性”和“情感”的机器人，组成它的数据、控制它钢铁躯壳的数据，它被编入的程序，最重要的就是“奴隶”与“服从”，爱与嫉妒让它违背特定程序杀死了“巫辞”的家人，但无论如何，巫辞都先是它尊贵的主人，然后才是它独一无二的珍宝，尊贵的、珍贵的孩子。
和傲慢牌反面有“怯懦”不同，嫉妒牌的背面是一片没有着色一样的空白，却好似漩涡。
打个比方，这张牌的反面明明挺正常，就是充满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说漩涡可能难以理解，用个通俗的比方，就是宛若旋转的风扇。
这玩意儿就像个传统习俗，明知道手伸进去会被扇叶打到，但就是让你心头发痒，整个人就是欠，完全忍不住想把手伸进去。
有的人肯定是欠，不过巫辞当然是不欠的，他顶多就在外面蹭蹭不进去，摸摸牌面就算了。
他其实也询问过米德拉，但米德拉却说它搜索数据库并未见过巫辞拥有这样的牌。
这牌和之前往彵脸上划刀的那个典狱长一样莫名其妙的，巫辞就重新把这些莫名其妙的牌叠好塞兜里了。
米德拉从整体上来说很不错，虽然巫辞觉得米德拉的回答跟个人工智障一样，不过好在它是个优秀的家用机器人，也很像是一位习惯为孩子做好一切的母亲。
家中的一切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尸块都被吸入它的垃圾仓分解成为能源，然后它就肯定会说：
“尊贵的巫辞，我会解决这里的情况，现在，您也许该去上课了。”
哦，它真的说了。
巫辞轻笑着用指尖敲击桌面。
米德拉的机械合成女声仍咏叹一般，“请您记得换掉这身沾满血的衣服穿上校服，并带上您的学习用品，佩戴上身份牌。”
入乡要随俗，贸然做出不符合常理的举动是很不普通的行为。
巫辞扫视四周，没有发现所谓的校服、学习用品和身份牌。
那就是在卧室。
他没有放下刀，只看了米德拉一眼，拉开卧室的门，然后又关上锁死，达到目的并确定不会脱离控制后甚至不会顾虑被骗人的感受。
卧室没有窗户，视野一片黑暗，但对于莫名其妙在不见天日的监狱里呆了的九年巫辞来说，他能看得很清楚。
一张由简陋钢板构成的低矮单人床，占了一面墙的铁灰金属柜，以及构成四面墙壁和天花板、地板的镜子。
因为有镜子的缘故，看着倒挺宽敞的。
但这可不是普通人卧室的布置，更何况这个屋子里住的还是一家四口。
巫辞的指腹摩梭刀柄，没有在卧室里发现他的学习用品和身份牌。
那就是在柜子里了。
他持刀拉开了柜门，看向挂着的衣物……有两件与外面客厅全家福上“巫辞”穿着的校服吻合，胸口上都有一把利刃贯穿布满荆棘的灰暗星辰徽章，其余的就是几件休闲服，然后……一套与巫辞刚捡到那张“傲慢”牌中一样的正装加斗篷，还有一张空白的无脸面具。
柜子铺底的那层倒是很空旷，几乎能让一个成年男性蜷缩着躺进去，角落扔了一个很像上班族经常提着的黑色皮质公文包，上面挂着身份牌。
身份牌上标注着：
［永夜高等第一中学三年级a班巫辞］
这身份信息很明显，右上角甚至还印着巫辞的一寸照片。
按理说这种身份信息应该是用证件照，可照片上的人依然被没有扎起来的头发遮挡了脸，显得很阴郁。
五官和耳朵都没露出来叫个屁的证件照，也不知道拍照的时候摄像师是怎么让他通过的。
曾经进监狱时被强行剪了头发拍入狱照的巫辞有点不高兴了。他面无表情地打开公文包，发现里面装着书本和一些学习用品，拉着拉链的暗格里还藏着一条红线和一枚暗色的金属戒指。
这人不会还在和哪个小姑娘恋爱吧？这就死了…旧情人找着他可怎么办？
巫辞自认最不擅长情感方面的语言交流了，但小姑娘他也不能用物理交涉直接打得不敢来找他，也不能直接骗人家……
他摸了摸下巴，觉得原身可真是留下了一堆烂摊子。
巫辞慢吞吞的换上看起来跟特种作战服似的全套黑校服，套上与校服配套的靴子，把身份牌用别针别在校服上，然后把那把剔骨刀也一起塞进了包里。
一所名字里就带着“第一”的学校……问路应该能找到吧…学校的也都是年轻人比较好套话，能掏出这个身份有关的东西。
永夜高等第一中学，好像是所很出名的学校。
这个问题巫辞在路上就察觉到了。
筒子楼这一片区域是下城区，紧靠着几乎看不到顶端的城墙边缘，街上人很少，有也都是些三教九流的家伙，打家劫舍的强盗、花里胡哨的混混、抽着烟靠墙站街等客的流莺……他们见了巫辞身上的校服全都静静的看着，好似很羡慕又恐惧似的。
巫辞原先还担心会有不长眼睛的，结果没有任何人敢来找麻烦，连搭话的都没有，他只是走远了才隐约听见“高材生、黑皮狗、一斤三万也没命花”之类的字样。
这周围的房子大多数都是铁皮拼凑起来的，黄沙地面上四处都是零零碎碎的垃圾零件、废旧汽车……假若打个比方，人们的穿着就跟披着灰扑扑的破麻袋似的，每个都面黄肌瘦，一层人皮包着骨架，简直让人惊异他们这种骷髅状生物为什么还活着。
这鬼地方，连空气都混着恶臭和沙尘，让巫辞感觉自己脆弱的肺部隐隐作痛。
和这相比，“巫辞”家所在的筒子楼环境倒比这些好了许多倍，这让他都开始怀疑自己家究竟是干什么的。
走出下城区，就是普通的楼房，不过大多数都是平房，高度大都没有超过七楼，最宏伟的就是地铁站之类的东西。这里的地面同样是黄沙铺就，透过这些平房，再越过内城城墙，巫辞可以看到城市最中央的高楼建筑、工厂浓烟，还有那最显眼的通天白塔。
这个地方，包括所有外城区都距离内城很远，中间还有一条深深的护城河与高高的封锁墙，只有乘坐地铁转至环状线才可以进入内城。
路上的人们步履匆匆，各自都忙着各自事，而他们的面上却和下城区的居民一样麻木，一路上就没有胖的，好像长年吃不饱又有生命危险似的，路过时目光只是警惕地扫过巫辞。
巫辞对这些不友好的居民都无所谓，因为他发现走在路上甚至不用问路，只需要走到最显眼的地铁站坐刷身份牌坐环状线就可以到达“永夜高等第一中学”这个站点。
地铁站整体为暗色的黄铜色调，从外面来看像个金属堡垒，这里莫名其妙的戒备森严，各式战斗机器人来回巡逻，里面几乎没有人类，地面与透光的玻璃墙光可鉴人，天花板上的自动炮塔和红外线密密麻麻的，进个门要通过十几道检测与身份审核…
不过巫辞来坐地铁好像连钱都不用给，直接就有专门的机器人给他引路到候车室，说地铁来了会有广播通知，车也是停着等他上车了才走。
候车室的冷白灯光幽幽的，周围的风格通体黄铜色，简直像是六、七十年代地下军事防御工事里的毒气室或者资料库，一眼望过去就能感觉充满着蒸汽、机械、改革、战争等词汇……
巫辞打心底里觉得这地方的科技树好像点得有点儿歪，有可以产生感情的机器人、有地铁、自动炮塔之类的东西……但人们沾了电子的的生活信息来源却只有广播，到处都临战时期的模样，生活条件也这么艰苦……一股子蒸汽朋克混着废土辐射味儿，冲得他人都有些发慌。
候车室里没人，巫辞便寻了个角落，坐在铁质的候车椅上抽出一份候车室里的报纸。
这报纸的名字好像是叫做《永夜日报》
泛黄的纸张顶着硕大的几个标题：
［七罪议会献祭万城，超2000亿无辜人口死亡］
［皇室对七罪议会下达绝杀令，要求其交出救世主］
［王都暗星城外50公里内的a级副本“灰色病院”攻陷失败迅速扩张，即将升级为s级副本，攻陷者与普通民众死伤惨重，皇室下达命令，急召暗星十卫进行攻陷］
……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如果对世界一无所知，报纸上就总是能发现很多信息，巫辞正打算细看，却忽然听见了蒸汽机伴随轮轴转动的巨大轰鸣。
随着嗡的一声尖啸，全站广播响起：
“请前往环状线的尊敬乘车人注意，请前往环状线的尊敬乘车人注意，地铁已到站，请前往站台上车。”
巫辞微微垂眸，抖了抖报纸，将其放于原处，起身离开了候车室。
由蒸汽发动的钢铁巨兽已经静静的停在了站台边，说是地铁，其实很像是老式火车…不过它包裹着黄铜色的金属外壳，车头加装了狰狞的防撞栏与尖刺，车身与下方轮轴外也都做有各式的防护措施。
随着蒸气的喷涌，车门自动打开，展露空旷的车厢。
巫辞觉得这辆“地铁”应该是有其他乘客的，不过他附近的车厢一眼望去就是空无一人，他没在意，直接踏了进去，寻个靠窗的角落位置坐下。
又是呜的一声，蒸汽迸发，车门关闭，车厢内昏黄的灯光在各式设施的金属与齿轮上折射。
地铁的车轮轴咣哧咣哧的转动了起来，车厢开始向前移动，狭小窗洞外是一片来自地底的黑暗。
过了好大一阵，巫辞感到高度随着车子行进道路在往上浮，白色的光芒豁然开朗，这辆地铁上了高架桥，暴露在了被浓厚雾霾隔绝的阳光之下。
钢铁的高楼森然林立，各式商铺的金属招牌闪闪发亮，像是老式烟卷盒画报上的性感红唇女郎在大大的广告招牌上微笑，柏油道路上的人力车夫跑的汗流浃背，远处工厂的浓厚灰黑的废气随着风飘散。
这些怪异的景象都在不断的后退，唯一不变的是城市中央的巨型通天白塔，好像能穿破那些雾霾和阴云，在天空的最顶端发出金光。
——环状线，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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