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药
赵子龙一睁眼，他迷迷糊糊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顿时神志一凛，“我操！七点半了？！”他猛然站起身，推了推身边的方朝彻，方朝彻睡意沉沉地略动了动，倒是旁边的曹斌睁开了眼。
“七点半了，快点儿吧，迟到了！”赵子龙对着他们仨叫了一声。
方朝彻他们这才闻声一惊，抓起书包就往门外冲。
“可别让教导主任抓着，要不然又特么一堆事儿。”曹斌边一路狂奔边说了一句。
四人奔到学校门口，倒是出奇地没见到教导主任背着手徘徊的身影，他们大呼侥幸地窜进了教学楼。
跑到教室门口，他们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地和老韩来了个迎头照面。
老韩显然是在这儿抓迟到的，赵子龙又绝望地看了一眼表，这个时间，早读铃声应该是响过了。
他们四个在老韩的示意下在门口走廊贴墙站成了一排。老韩盯了他们一会儿，又在他们四人之间走动了几下，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不对，而后他忽然朝曹斌近了一步，把脸贴近曹斌的衣服，让曹斌顿时生出了一种要被解剖的恐惧。
靠近曹斌了几秒钟后，老韩又把头撤了回来，他没说话，盯着他们意味深长地看了几眼，却转而又朝走廊方向转头走了。
这一顿操作搞得他们四个不明所以，“这什么情况啊？”赵子龙说了一句。
“我感觉他好像知道咱们去网吧了。”萧国添道。
“怎么说？”方朝彻问。
“经验之谈。”萧国添说，“以前我初中班主任也这样，闻一下衣服就知道你去没去网吧。”
“操，这么神？这不比警犬还灵？”曹斌惊叹道。
“真特么吓人。”赵子龙道，“这么说下次去得沐浴更衣之后才能在他眼前出现。”
没等他们四个再有更深入的交流，他们已经在一分钟后看到老韩重新出现在了走廊的尽头，但跟他刚刚不一样的是，他手里拿了一根细长的竹条。
“我操不是吧？来真的？”曹斌紧盯着老韩愈发逼近的身影，略带恐慌地说了一句。
“真是特么栽他手里了。”赵子龙绝望道。
等老韩站定在他们面前，他们四人的眼神都冒着几分不约而同的紧张。
老韩先朝曹斌下了手，他拿着竹条对着曹斌的小腿敲了一下，但显然只是使了六七分力气，却换来曹斌一声夸张的惊跳。
方朝彻觉得有点好笑，看曹斌的样子，应该是已经习惯这种挨打的场面了，他故意在这儿鬼哭狼嚎，一是没皮没脸地哗众取宠，再有就是寄希望于老韩能手下留情。
“上网吧通宵，挺能耐啊，你学习怎么没这热情。”老韩说着，挥起竹条照着曹斌的小腿又是一下，曹斌即刻又被打得弹跳了起来，没等老韩再打第三下，曹斌已经聪明地开始用一套熟练的措辞向老韩告饶。
一旁的萧国添忍着笑意，曹斌赖皮脸的功力，他从来都知道。
而且他从前也听过老韩的威名，都说他制男生有一套，竹条打人有多疼他也尝过，他觉得老韩也不会打得太过。
果然第三下没再落在曹斌身上，老韩在告诫了曹斌几句之后就把目光转向了自己。
老韩盯了萧国添几秒，一句话没说，照着他小腿肚连打了两下，萧国添发出轻微却熟练的“啊”、“啊”两声，而后老韩又以同样的节奏处罚了他身边的赵子龙。
方朝彻一直没看老韩，只是微低着头，一副波澜不惊的冷淡状态。
他心里清楚，其实他和曹斌有点类似，他从前挨过的打也不计其数，他也习惯了，但不一样的是，他没曹斌那种玩世不恭的心情，他从不反抗，也从不告饶，因为打他的人是他爸，他觉得他爸对他，只有满心的恨意。
他知道他每次挨打，他爸都是在惩罚他十三岁那年犯下的错误，对于他爸而言，那好像是他毕生都无可饶恕的错。
老韩拿着竹条在方朝彻的身侧小幅度地走了两步，“你就是这么当班长的？就是这么起表率作用的？”他质问着方朝彻，随即对着他的小腿抽了过去。
方朝彻即刻觉得一种痛麻感蔓延到了整个小腿，然后就是随之而来的高浓度的痛感。
这玩意儿挺特么疼啊，比木棍戒尺什么的痛感更深，耳闻过老韩的恶名，现在看来确实是狠，专挑这么毒的兵器。
方朝彻没应声，他随即感到新的一记痛感又朝他袭来。“我下次再看见你，咱们新账旧账一起算。”
老韩对他警告了一句，就在他以为这就可以结束了的时候，却又意外地迎来了猝不及防的第三下。
这一下比先前两下都重一些，再加上他并没有准备，他差点弹跳了起来。他有点惊讶地朝老韩看了一眼，但老韩并没有再说什么，他战术性地逐个盯了他们几秒后一挥手，示意他们回教室。
他们四人回了座位坐定，老韩简单巡视了一圈之后就出去了。
此时陶丹凑到方朝彻身边，一脸欣赏又带点崇拜地道：“昨天那事儿，你们太牛逼了，你这班长，我们都服气。”
方朝彻听了，觉得挺讽刺，他没话说，只得又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课间操的时候，前方广播督促所有班级快速站队，各班都稀稀拉拉地排成一列，队形的整齐程度从来都是从最前排往后开始渐次变得惨不忍睹。
站最后的那几个男生密集地挤在一起，懒懒的不见移动，只有谢安站在最后，和他前面的赵子龙他们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赵子龙朝着最前面的国旗杆方向眺望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曹斌看上的是哪个？”
站赵子龙前面的方朝彻听了，勾勾嘴角轻笑道：“怎么，你也看上了？”
“扯淡。”赵子龙即刻回了一句，眼睛还不自觉地瞄了瞄前面女生队里的胡梦璐。
恰此时，萧国添从队伍前面巡视似的走到他们旁边，挂着一脸正经的笑意，他对曹斌道：“你梦中情人今天没在。”
“是吗，那我有点失望。”曹斌云淡风轻地接了一句，似乎并无所谓。
“那你今儿别像个傻逼似的抻胳膊蹬腿了。”后面的方朝彻对曹斌说。
萧国添没忍住笑了，曹斌回头不甚满意地看了方朝彻一眼，“我这是认真懂不，像你们似的，晃晃荡荡跟僵尸一样。”
方朝彻笑了笑，“老韩怎么说的，你那认真劲儿全特么用偏了。”
“是，要谁都像你似的在网吧做卷子，哪还有考不上的大学。”曹斌说着，又回头一脸贱笑着道：“我要跟老韩说一句你去网吧是去写作业的，他还能少打你一下。”
“滚蛋。”方朝彻蹙着眉回了一句。。
曹斌在前面笑得有点脑残，此时萧国添故意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老韩来了。”说着他转身朝前面走了，曹斌几人听了忙各自往后走了几步，彼此拉开了距离。
老韩像个幽灵似的面无表情地在他们几人处慢慢地踱着步，没说话，而后又略过他们，走到前面去了。
中午方朝彻和赵子龙他们没出去，全都清一色地趴在桌上补觉。方朝彻一觉醒来，觉得窗外的光晃得刺眼，他朝窗口看了一眼，原来是窗帘没拉，午后的阳光正正射在自己的这片区域，他感觉身上脸上一层薄汗。
他不经意往后瞥了一下，斜后方谢安的座位旁边的窗帘小幅度地拉合着，显得他那一方空间格外舒适似的。
方朝彻想，这就是跟陶丹这种神经大条做同桌的好处，她从来都不敏感于风吹日晒，好像比男的还爷们儿。
他起身想去洗把脸，等他走到男厕所的洗手池旁，恰好碰到谢安正在那儿刷杯子。谢安看见他没说话，方朝彻也没言语，只是拧开水龙头把手伸向水流，接了一捧水之后就往脸上扬。
他俩几乎同时洗完，然后又各自默不作声地一起往教室走了。
回到教室方朝彻想找出前几天胡梦璐给他的那包纸巾擦把脸，但是在他那凌乱的书桌里翻箱倒柜之后没找到，也就只得作罢了。
他觉得有点口渴，但是他看到上午买的饮料都喝完了，他往饮水机处看了一眼，没有人，就想着用空瓶子接点水喝。
但等他走到饮水机旁边，发现里面竟然没水了，就在他决定下楼去超市买瓶饮料的时候，一个转身看到谢安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他刚刷完的水杯。
“没水了。”方朝彻说，他看了看谢安，“我去超市买水，要不要给你带一瓶？”
“一起去吧。”谢安淡淡地说一句。
这倒令方朝彻有几分意外，但他没说什么，转身和谢安一起出去了。
这一路他们仍没说话，方朝彻渴得难耐，本是想一路小跑奔进超市去的，但他见谢安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往前走，心里有点替他着急，却也没办法，只得随着他的节奏一起走。
进了超市，方朝彻径直去冷藏柜里掏了一瓶可乐，谢安在货架上拿了一瓶常温的矿泉水，等他们殊途同归地到了收银台，方朝彻道：“我结吧。”
“不用。”谢安答了一句。
方朝彻耸耸肩，没再坚持，他先付完账之后，拧开瓶盖对着瓶口就是一阵猛灌。
等他感觉自己成功被续了命，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谢安，谢安正把瓶盖不紧不慢地旋开，然后微微仰起头喝了那么一小口。
方朝彻看着谢安这副喝水都喝得像古典女性一般的婉约姿态，他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不渴吗？”
谢安看了看方朝彻，仍是表情寡淡地道：“我喝水需要控制水量。”
好像这一刻方朝彻又被这种高冷装逼的语调洗礼了一番，他觉得从谢安嘴里说出的话都有一种固定的语法，那就是“我需要……”
没等他想好该怎么接话，他看到谢安从兜里掏出一个极小的盒子，有点像那些女生们在文具店里淘的那些精致的不知道用来干什么的小玩意儿。
只见谢安把那小盒子的盖子打开，从里面倒出了两枚药片，放在了手心上，随即他又把药片放入口中，然后又喝了两小口水。
看谢安吃药，好像这不是头一回了，尽管之前并不很确定，但结合赵子龙说过的，谢安好像是身体不好，今天算是眼见为实。他看了一眼谢安一如既往那略微泛白的脸色，问了一句：“你生病了？”
“嗯。”谢安答道，“我一直都需要吃药。”
又是一个固定语法，但这次方朝彻没再感觉和前两次一样有令他不爽的成分，谢安说得很平静，但好像又很无奈，他没再多问，也许是为了避免尴尬。
“走吧。”只听此时谢安说了一句。
方朝彻点点头，他们又一路沉默着一起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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