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造访
孟鹤的效率很高，傍晚的时候就誊写完了一整沓的药材名称和日期，并把纸张码得整整齐齐，请晏凉过来检查。
“不错不错，”晏凉欣慰地拍了拍孟鹤的肩膀，然后指着日期下面的格子说，“以后每种药材每天卖出几钱，就在这格子里记上，对照好后面的日子。”
孟鹤低头看着密密麻麻的格子，终于明白了晏凉的用意，顿时觉得这法子妙极了，简便明晰，还能看出每月药材具体卖出的数量。
他再抬头看向晏凉时，眼睛里就更多了一分崇敬。
晏凉还留了些格子纸，她拿着狼毫弯着腰就在方格里写出了每月常规的支出事项。由于花钱的名目总是花样百出，她就
只写了这个月的几个事项，其他的还可以后续添上。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坐了一下午堂的顾言伸了伸腰，掀起帘子从内室里走出来。
孟鹤点上了几盏油灯，影影绰绰的橘黄色灯光使药房更染了几分古朴的意味。
顾言走到晏凉身边，瞥了一眼晏凉正在写的方格细目，弯起拇指敲了敲桌面，“梁先生，该吃晚饭了欸。”
晏凉头也不抬地点点头，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你不得给点钱，好让孟雎去买些饭菜回来。”顾言提醒道。
之前药房的账目和它的主人一样随意，这些日常支出，也没人想着去记，顾言看到了晏凉辛苦制作的账本，想着以后出入帐还是要规范一些。
晏凉闻言笑了，从木抽屉里点了几贯钱出来，递给了孟雎：“够吗？”
孟雎一笑就露出两个酒窝，答道：“若是平日的吃食，自然是够的。”
晏凉点点头，提笔记下了这笔支出，然后又拿出一枚钱币，映在灯光下打量。
铜钱上的包浆已经掉的差不多了，看起来有些斑驳，圆形方孔的样式，上面刻着四个她看得不太懂的古字。
晏凉指尖一弹，铜钱被高高抛起，又被她平稳接住，凑在嘴边轻轻吹了口气，果然发出一阵细微的响声。
晏凉上辈子过了十几年节衣缩食的贫穷日子，大学的时候打了三份工，导致她对金钱产生了浓浓的缺失后遗症，现在攥着个铜板都觉得莫名安心。
顾言倚在桌子边，笑道：“梁先生还挺会耍帅啊。”
“那比不上言兄。”晏凉感觉自己满手铜臭味儿，只得把手里把玩的铜钱收回来抽屉，末了还不晚打趣一句，“医生多性感啊。”
“古人不是有句话嘛，不为良相，便为良医。”
她抬起头，皱着鼻子想找块布巾擦擦手，就看见了抱臂站在门口的靖王爷。
昏黄的灯光映亮了他一半的脸颊，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点缀出满面的春风，英挺俊朗中透着缱绻温柔。
晏凉愣了一下，抓起一块布就低头擦手，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了一片阴影。
顾言疑惑的扭过头，看见顾止的时候轻微挑了一下眉，笑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现在连门都不让我进了？”顾止笑了笑，也不进门。
顾言虽然感觉气氛不是很对劲儿，还是迎了上去，对顾止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金主爷的到来简直使小店蓬荜生辉啊。”
济世堂专给平民百姓看病，看诊抓药的钱压得极低，还时不时出门给人免费看病，多年来入不敷出。顾言自己是个平头王爷，没钱没权没官职，寒掺的月供都贴进去也不济事，多亏了靖王顾念情分救济他，店里其他两个医师的工钱走的也是靖王府的账面。
晏凉趁机放下布，抬脚就往后堂去，“你们聊，我去洗个手。”
也不知为何，顾止往那儿一站，她就觉得扎眼，浑身不怎么自在。
明明之前在靖王府，他们同床共枕了不知多少次，虽然没什么实质□□流，但相处也算和谐。
那时候她缠绵病榻，每日脑子里昏昏沉沉的，也没什么想法。
如今没了那层关系，再见顾止，她只感觉有点尴尬。若是在大街上远远看见酷似他的背影，她说不定宁愿绕道而走也要避免和他相遇的可能性。
她右手浸在木盆里，轻轻一搅，揉碎了满盆的月光。
晏凉垂着眸，另一只胳膊抱在胸前，手指无意识地扣动着。
“晏凉。”
有人在身后叫了她一声。
音调略低，却很好听。
晏凉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嗯”了一声，收回了右手，拿布巾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没有一点想要搭话的样子。
顾止就站在她身后等着，看她把手擦了十几遍后，低头轻笑了一声。
晏凉把布巾往架子上一扔，抓着木盆把水倾倒了出去，响声在略显安静的院里格外明显。
她放下木盆，转身看向顾止，也笑了一下：“王爷找我有事？”
顾止脸色平静地看着她，只道：“你很不想见我。”
这种事情心里明白就行了，说出来多伤感情。晏凉在心里默默翻了一枚白眼，脸上还摆着虚假的微笑，解释道：“我现在身份敏感，还是彻底挥别过去，拥抱幸福明天比较好。”
顾止颇为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的确。”
说完，他仿佛就想转身离开，一副“既然如此，那不打扰了”的模样。
“慢着。”晏凉眸光暗了暗。
顾止脚步一顿，微微挑起眉。
她几步就走到他身边，隔着一米距离问道：“究竟什么事？”
顾止侧身看她，也不卖关子了，直接说：“绿荷刺伤了如鸢，逃走了。”
“什么？”晏凉皱起眉，感觉有点难以置信。
她之前就怀疑自己的丫鬟里有人身份不简单，心怀不轨，几次试探下来，只有如鸢的嫌疑最大。
而绿荷，想起这个名字，她只能回忆起她吃糖人时脸上的微笑，她捧着小鸟时的珍重，她受委屈时扁了的小嘴，确确实实像一个心思单纯、容易满足的小女孩。
所以她当时只是告诉顾止要小心如鸢，却没想到，最后剑走偏锋逃走的，居然是绿荷。
顾止微微低了头，正好看到了月光下晏凉紧紧抿着的唇，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偏离了目光，道：“你若想去看如鸢，靖王府随时恭候。”
“绿荷她……”晏凉皱着眉头抬头，对上顾止那双眼睛的时候，却忽然噤了声。
靖王府内外几乎可以说是铁桶一个，唯一有机会逃走的时候，必然是她的葬礼。
只是不知道绿荷代表的，又是哪一支伺机而动的势力，和如鸢之间是敌是友。
明明刚刚还说着要彻底告别过往岁月，没想到这些牵绊根本由不得她逃离，反而将她越拽越深。
“别担心，交给我。”顾止的声音很轻，像一支羽毛轻轻搔了搔她的耳朵，令人全身发麻。
她立刻后退一步，扬起脸勉强笑了笑，“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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