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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12章


沈念卿倚着两个下人的臂膀,吃力地走进了卧房,屋内的陈设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压得他透不过气,明明是近在眼前的手帕和茶盏,却怎么伸手都够不到。下人们从未见过大公子酒醉的场面,进进出出不知该如何是好,纷乱的脚步声扰得他彻夜未眠。

        这一夜,母亲模糊的面容在他的脑海中浮沉着。他生病了,母亲急得团团转,不住地用手试探他额头的温度,然后为他换上冰凉的毛巾降温。母亲的手指温柔地触碰着他的面颊,轻声安抚他:“会好的,明天就会好起来的。”霎时间他又来到府衙的榜文前,在墙上的名单中一列列地找寻自己的名字,不待他开口,父亲便生气地甩袖离去,他赶忙追到马车前,向车上的母亲告解求饶,一行行的热泪从眼中流淌下来,浸湿了胸前的衣衫,但是他徒劳地翕张着干渴的嘴唇,开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父亲吩咐车夫驾车离开,母亲不舍地从车窗张望着没有来得及登上马车的沈念卿,他在车后追逐着,追逐着,想要牵住母亲向他伸出的援手,他跑得被泪水模糊了双眼,胸脯憋屈得喘不上气来,也还是没能追上马车。举目四望,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没有一个面孔是熟悉的,大家经过他的身边,顾自跟同伴聊着天,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他的肩膀被撞了好几下,险些要站不住了。他不禁想开口问问他们:难道没有一个人看到我吗?难道我是透明的吗?正想着,一个清脆的声音喊他:“念卿!”他茫然地找寻着声音的出处,却见母亲正在路口转角的马车上喊他:“沈念卿!你愣着干什么,怎么还不过来上车?”他感到好些奇怪,母亲素来沉稳内敛,哪怕是在家中大声喊他的名字也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今天怎么破天荒在大街上喊了起来。他跑过去,牵住母亲递过来的手,那手温暖有力,拉着他坐上了马车。他正待说出自己的疑惑,抬眼看时,却发现车厢中对坐的人竟变化成了姚承尘的脸,她手上玩着一块流苏的玉佩,笑着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街上?喊你半天都没听到。”沈念卿突然悲从中来,忘却了眼前的疑惑,开口说道:“我的父亲和母亲不要我了。”姚承尘继续在手指上转着那块玉佩,她的情绪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有我在,你怕什么,都会好起来的。”见沈念卿不搭腔,她又伸出右手,勾勾小拇指:“不相信吗?我们拉勾。”沈念卿心下一动,想要抬手去勾住那根手指,但是手上却仿佛压了千斤万斤的重物,任凭他如何努力,却怎么也抬不起来。正在他焦急万分之际,梦醒了。

        “公子,公子,你可是梦魇了?”阿强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公子,醒了吗?”

        沈念卿吃力地睁开双眼,脑袋像被五行山镇在了床上,喉咙疼痛,口中干渴,眼睛和鼻子中像是要喷出火来。阿强赶忙端来半碗温水,喂他喝了下去。

        “几时了?学堂……”沈念卿开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喉咙正在发出沙哑的声音。

        “公子,已经辰时了。学堂那边我已经差人去告了假,你昨夜大醉,在床上又吐又闹,忙了半宿,今天就休息一天吧。”

        沈念卿努力地回想前一天夜里的经历,沈兰卿听到他的话后沉默地低下了头,车夫接过他,将他扶上了马车。

        “二公子呢?”

        “昨夜你大醉而归,恰好遇到在中庭等候的夫人,夫人照例指桑骂槐地申斥了车夫几句,然后带着二公子离开了。不过二公子方才倒是差人送来一方砚台,看着像是姚小姐描述的那方,不知公子昨夜醉后可是对二公子说了什么?”

        沈念卿扶着阿强的胳膊坐了起来。怪不得圣人和贤人都无法抛却美酒的诱惑,在醉酒的鼓舞下,那桩在他脑海中打算了千万次的事竟真的发生了。那么……

        “我要洗漱,给我找一身干净的衣服,我要出去。”

        阿强劝道:“公子,你看你走路都不稳当吗,今日还是在家歇息吧。”

        “不,我等不了,你快点准备,我要赶快去。”沈念卿手忙脚乱地解着身上的衣带,阿强只得上手帮忙。

        最后阿强实在拗不过沈念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脾气,便只好退让一步,让府上的马车送他前往。

        姚承尘正在后厅翻看账簿,伙计就通报沈念卿来了。

        “要请他进来吗?”伙计问道。

        “不用了,我出去吧。”姚承尘合上账簿,跟在伙计后边走了出来。

        沈念卿当真是来寻人的,不是来买东西的。他站在货柜前,上午的阳光从他背后的门窗出洒落进来,在他的身上、脚下洒下星星点点,他的脸上有些宿醉的浮肿,但是勉强带上了一些笑意,在阳光下显然比在阴冷的读书室内更适合他。只是这个时间,他人不是应该在学堂吗?怎么跑到姚记的店铺里来?作业分别时他还清醒着,这是道别后又返回宴席彻夜狂欢了?

        正当姚承尘准备出口问询时,沈念卿仿佛汲取了前一晚的教训,抢先开口道:“我来是想说,虽然我没有拿到你的礼物,但是还是要谢谢你的关照。”

        姚承尘被改头换面的沈念卿惊呆了,都说喝醉的人会不断忏悔,说出自己遗憾和后悔之事,但是酒醒了之后呢?人格也会继续发生改变吗?沈念卿的直白令她感到高兴,她苦念卿的温吞久矣,经常因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而苦恼,昨夜也是因为沈念卿话到嘴边又打起了退堂鼓而拂袖离去,所以此刻她仿佛是在水牢中见到了一线光明。不过她依然牢记着顾梅凛的指点,压抑住嘴角的笑意,点了点头,说:“好。”

        大概是人生初次醉酒让他抒发了心中的块垒,将胸中的烦闷和迟疑一扫而空,同前一天晚上相比,沈念卿今天看起来镇定和坦荡多了。他似乎毫不在意姚承尘简短的答复,只觉得说出了早就想说的话,解决了一件在心中记挂很久的事,呼吸顺畅,头脑清明,现在马上就可以去读书三百页,用功至子时。

        他并没有继续开口解释自家的内务,顾自认为,聪慧如姚承尘,所有的状况她都已了然于胸,无需赘言了。似乎冥冥之中,他们之间并不需要多余的解释,就能互通心意。沈念卿看着姚承尘略微扬起的脸颊,从她的眉眼间捕捉到一丝满足的笑意,他指指自己:“那我,就先回去了。”

        姚承尘克制住自己内心想要让车夫和伙计去送他的冲动,只是点头笑了一下,算作答礼,然后目送着沈念卿消失在店铺门前。

        听完姚承尘的描述,顾梅凛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我们让铁树开花了?”

        她昨夜宿醉晚归,被父亲禁足在家。也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深刻地体会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时刻在意的门禁,真不知这样的家长平时都忙什么去了。

        现在她刚被匆匆赶来取经的姚承尘抓着肩膀强行晃醒,向她求教下一步该怎么办。

        “下一步嘛,你就不能继续这么端着了,要适当示弱,适当示好。你懂我为什么尤其对你强调‘适当’二字吗?”

        姚承尘点了点头,想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

        “因为你啊,”顾梅凛在床上盘起腿来,“你可能在店里被当男孩子养惯了,做什么事情都要当拼命三郎,交给你的每一项任务都要完成到极致。但是感情这种事情呢,过犹不及,永远都应该留有余地,才会让人有继续追逐的欲望……”

        “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明白,但是连起来听不太懂。”姚承尘打断顾梅凛的长篇大论,让她说点人话来听听。

        顾梅凛叹了一口气:“我这是在教一岁的小孩走路吗?好吧,那我就说明白点,让你示弱呢,并不是说让你躺在地上不站起来,同样的,让你示好呢,也不是让你亦步亦趋地追在他屁股后边。保持距离,在你对他好的时候,也留出让他回报你的余地,不要让他感到为难或者尴尬,这样的分寸感会让他对你产生好感,懂了吗?”

        姚承尘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然后点头如捣蒜:“懂了懂了。”

        赵夫子曾差魏清源将姚承尘送去的礼品送回,意为:无功不受禄,既然在为沈念卿私下聘请夫子和考官一事上未能出力,那当然也不能收受厚礼。礼品又被姚承尘笑着反送回去了,有道是虽然遗憾没有促成此事的缘分,但是在其它方面也多受赵夫子的照拂,夫子笑纳此礼也并不为过,赵夫子推脱再三,还是收下了。送出去的礼岂有收回的道理,这句话姚承尘是明白的,至于这几样礼物对她或者对姚记能产生什么利处,这不,机会就来了。

        午后,魏清源受赵夫子委派,请姚承尘前往一叙。原是学堂内桌椅陈旧,各种文墨材料库存也不够,所以委托姚承尘带着掌柜前往查看,帮着记录一下库存,以便及时填补。这样一来,姚记就成了城中学堂的专供店铺,这应该算作赵夫子对所受厚礼的回馈了。

        姚承尘拜谢过赵夫子,同魏清源和店内的伙计忙活了两三个时辰,终于将学堂内的物品损耗和补充名单理出个眉目。魏清源拿着清单去请夫子过目,伙计去套马车,只留下姚承尘自己独自在学堂内闲逛。之前的两次,姚承尘都有备而来,每一次都是为了沈念卿,今天难得可以心无旁骛地好好看看学堂内的陈设和布景。乔师爷常说只出售瓷瓶和香料赚不了多少钱,如果能习得各种物品的恰当搭配,承接各种负责装潢摆设的买卖,店内的利润就能翻番。听过乔师爷的话之后,姚承尘无论走到哪里都处处留心,时刻注意不同场景下的不同布置方式。

        学堂内的装饰以简洁古朴为宜,多用白色,室内空旷而静谧,隔断处的小型装饰往往为一盆松枝盆景或一方造型古朴的顽石,与学堂的意境相得益彰。

        姚承尘靠近这盆松树盆景,想要更仔细看看几个枝条有什么讲究,突然听得几个聊天的人声走过。她正要回避时,却被人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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