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自为学堂补充库存之事过去数日,赵夫子又差使魏清源带来口信,道是有要事相商,望姚承尘拨冗一见。
本来,将为学堂添补日常用度的买卖划拨为姚记专供,是姚承尘占了大便宜,应当逢年过节登门感谢赵夫子才是,今日他如此客套,想必定是有什么说辞。姚承尘同乔师爷商议片刻,也没有想出赵夫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乔师爷停下手头的活计:“依你所言,赵夫子交游广阔,心思灵活,所以我想他此举不一定是为了讨要回扣,想必是有别的事情。不如我们先备好厚礼,再听他的来意。”
姚承尘赞同地点点头:“是福不是祸,等他们来了一问便知。”
这日临近酉时,天色已近昏暗,姚承尘和乔师爷已经盘完了白天的账簿,准备让伙计们收铺回家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了姚记门前。街边的小摊贩刚刚支起晚间夜市的临时货摊,摊上点着零星的灯火,在雾蓝的夜色中燃起一个个光圈。见马车上走下三位书生装扮的人,小贩们都有意无意地张望着,眼看着他们径直走进了姚记半关起来的大门。
为首的是赵夫子,他依然脸上堆笑,富态可掬:“姚掌柜,几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姚承尘上前施礼:“都是托夫子的福气。”然后引着三人落座,挥手示意伙计上茶,“夫子有事,喊我过去跑一趟就是了,怎么还亲自登门呢?真是折煞我了。”
“实不相瞒啊姚掌柜,今日前来,确实是有要事相商。”赵夫子先卖个关子,他观察着姚承尘的神色,见自己登门求助时对方尚且谦逊有礼,心中料想此事将成,便继续道,“不知这二位姚掌柜可曾见过?”
姚承尘转头,看到一位甚是面生的夫子,还有一位书生。这书生好似在哪里曾经见过,她回忆了一下,原来是那日她刚得知自己与沈念卿的婚约,想要看看对方的模样,去学堂找魏清源时在总务室遇到的另一位在旁帮忙的书生。
她向两位施礼:“惭愧惭愧,郑夫子我见过几次,但是夫子事务繁忙,没能说上话。这位书生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我记得,可是唤作拙甫?”
吴拙甫闻言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姚小姐记挂,在下吴拙甫。”
姚承尘心中明了,这位郑夫子才是学堂真正的掌舵人。他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坊间传闻十多年前他抛开了京城的官职,选择到这穷乡僻壤来开办书院,但是为人冷傲孤僻,除去在学堂中教授诗书策论之外,很少在坊间走动,甚为神秘。姚承尘也只是远远地看到过他几次,日常事务都是与魏清源和赵夫子交接的。只是不知,此等人物今日登门拜访所为何事。
赵夫子尽心尽力打着哈哈:“既然咱们互相都认识,那就好说话好办事了。”姚承尘应和地点着头,等着他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
他顿了顿,似是有些艰难地开口道:“我与郑夫子皆是苦读出身,凭借自己一朝一夕的努力,又兼恩师的提拔,才有得今日的名利和地位。但是惭愧之至,以我等二人今日的能力,已经没有办法向自己的学生施以援手了。更何况世事更迭,今时不同往日,若是没有他人助力,天分甚高的学生是没有办法一展宏图的。”
自打认识赵夫子以来,姚承尘一直以为他是个能说会道、精明重利之人,却忘记了赵夫子也是读书人出身,也是通过了乡试之后又回到城中教书育人的。在监管学堂总务之前,他首先也是一位腹有诗书的教书先生。姚承尘从未想过,还能在他的脸上看到如此认真述说的表情,其所述的内容之中,竟还掺杂着几分真情。所以听着听着,她也被赵夫子触动了。
对方所欲求之事,姚承尘心中也已有了几分了然:“夫子所言,我确是不曾知晓。不过学堂与姚记感情深厚,我们仰仗学堂眷顾生意许多年,所以夫子如果遇到难事,有我等能助力的,便直说就是,我定当尽力去办。”
此时在一旁沉默已久的郑夫子突然开了口,毕竟是他有事相求,始终由人代说也是不合适的。他指了指近旁的吴拙甫:“拙甫十岁时流浪到此地,被我收留。按寻常人家送孩子进学堂的时间来看,他确实是入门太晚。但是此子天赋身高,不负我望,短短几年内补齐了所有落下的课程,在众学子中崭露头角。今年的乡试他已经报名,准备应考。在我二人看来,通过的希望极高。按常理来讲,他这样的天资,应当送进京师的书院中继续进修,但是眼下京师四大书院名额紧俏,入学门槛水涨船高,我们二人有心无力啊……”
虽然具体的细节姚承尘所知不多,但是三人登门的缘由被她猜了个差不离。这位赵夫子见姚承尘行事阔气,显然是把她当金主了。但资助一两个书生上京读书而已,对姚记而言不算什么,这点余钱他们还是有的。况且当朝之中,商贾资助一些贫寒学子早已不是什么罕见之事,学子借助有钱的商贾如愿进入书院,商贾也借此便利在朝中为自己埋下一两个人脉,以备不时之用,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姚承尘的视线扫过吴拙甫的面庞,只见他安静地垂下了眼眸,沉默地看着地面,似是感到有些难为情。当然,两位夫子经历过风雨的毒打,姚承尘也对此事见怪不怪,只是对吴拙甫而言,此事不仅关乎自己的人生命运,还令他为自己不得不登门求人而感到难过。同样都是在学堂读书的书生,为什么自己一心向学,却必须要软话说尽才能获得进取的机会,而那些整日里游手好闲、不事诗书的世家子弟,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凭借自己出生时自带的金字招牌登堂入室,顺利进入书院。他惭愧又羞愤,但这已经是他的最好选择。
姚承尘将他的挣扎和纠结都看进了眼里。从小到大,她虽然没有在钱财方面受过委屈,但是吴拙甫因为没有父母庇护而不得不求之于人的经历却极大地唤醒了她的同情之心。如他真有郑夫子所说的那般天赋,仅仅因为金钱的门槛就被书院拒之门外,岂不是太可惜了吗?她尚且有乔师爷和徐掌柜护她周全,算是幸运,但是吴拙甫呢?如果没有人拉他一把,他就只能埋没于此地了。
见姚承尘不答话,郑夫子当她是在犹豫,毕竟此事要消耗不菲的钱财,而且利好之处不能马上兑现,所以姚承尘拒绝提供援助也是有可能的。
他正准备继续说服,却见姚承尘缓缓开口道:“听罢夫子的讲述,我也为吴书生的经历感到惋惜。这样吧,如果三位不弃,我们姚记愿意提供必要的援助,希望可以将他送进书院,继续进修,有朝一日成为我朝的可用之才。”
赵夫子闻言一拍大腿:“这可真是太好啦!姚掌柜当真爽快人!”
吴拙甫也跟着郑夫子一道起身,向姚承尘施礼拜谢。姚承尘忙招待他们一并落座,言称不必客气:“夫子的得意门生他日必登高阁,姚记只是尽了绵薄之力。承尘没有读过几日书,漂亮的道理讲不了,但是我知道,如果能助人渡过难关,便是善行一桩,不然看到吴书生流落在这荒乡僻壤,我也会感到可惜的。”
郑夫子拱手:“姚掌柜乃明理之人,他日拙甫成才,必当重谢姚掌柜。”
送走了学堂一行人,外边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游的行人在门外的街道上走过,不时传来阵阵嬉笑声。乔师爷将大门掩上,走回后厅与姚承尘商议。方才赵夫子三人在时,他一直假意在前厅打理账目,其实注意力一直都在后厅众人的交谈之中。所以赵夫子所托之事,他也听了个大概。
“老师,依您看,此事是否可为?”
乔师爷点头赞许:“你做得对,资助一位书生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他日他若能入朝为官,多少也算个人脉。我们姚记若是想要将生意做大,免不了需要一些这样的零碎关系。我之前同你讲过,与人交往,要从平时就开始维护彼此的联系,事到临头再去登门求助往往是行不通的。这些年来姚记的生意受到多方挤压,就是因为我们家族历代商贾,只看重手头的算计,不善于为将来铺路,所以只能做一些送到眼前的买卖,利润有限,朝不保夕,遇到灾荒年人心惶惶。我想今日之事带给你我二人一些启发,或许我们也应该学学别家资助书生进书院的做法,试着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为家里的买卖预备一些人脉资源。”他手里的两颗文玩核桃转了一转,继续道:“就算他未能入朝为官,以后还回到城中来,到学堂教书,也不失为一桩重要的联系。无论怎么看,这件事都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姚承尘玩味着乔师爷的谋划,满意地饮下一口茶:“如此这般,我便放手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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