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又过了几日，我要去山中寺庙看母后，顺便还愿，我去雪谷前曾去许愿，保佑我早点回来，如今我已经回来这么久，是该还愿的。
徐饮被我拉上一起，寺庙很灵，我想问问寺庙方丈我与徐饮是不是有缘。
可惜去到了以后方丈听到我问的是这个就一直推辞，他说他不会看姻缘，要看姻缘让我们到另外一座寺庙去，本来我也没在特别执着，不能就算了，我并不还想必须得到一个结果带着徐饮去另一处。
与母后话家常，时间过得极快，一日一夜就已经过去，母后要去诵经，让我自行安排。
寺庙中生息时辰很固定，我也跟着难得得起个大早，又看了看母后作的画到了午时有小沙弥送来了斋饭，用过后我才去找了徐饮。
徐饮却是在于一个人说话，我近他们后，那人就离去了。
“你认识的？”我问。
“昨夜认识，是这里的香客，昨夜住我隔壁。”
“这样，”我点了点头，“我带你四处走走吧！这里虽然是个佛寺，景致也是极美的。”
“好！”徐饮微笑道。
我走在前，徐饮在我后面，路过一丛被厚雪压弯的竹枝时我低头而过，嘴里还一直念念有词：“这竹林里冬笋很是鲜美，想必你吃过斋饭应该尝过了……”
“啊——”
我惊叫了一声，徐饮动了一颗竹子微微弯向道侧形成一个拱门的竹子，竹身晃动，竹叶上的雪簌簌而下全灌到了我身上，顿时头上身上都是白雪，一片白茫茫中我还看不清楚路，有些雪从大氅不严实处落入了脖颈，凉得我直打哆嗦。
正要生气却听到了徐饮爽朗的笑声。
“哎呀！殿下，我太高了，我想挪挪这竹子来的。”
雪落尽，我狼狈站在原地，鼓着腮帮子，愤懑地看向徐饮，大喊了一声：“徐饮——”
我甩掉了身上白雪，徐饮还抱臂在一旁看我，嘴角弧度飞扬，眼中笑意点点，他现在的这种笑容总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我在哪儿见过，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一袭白衣，可徐饮我从未见过他穿白衣。
“回去吧！换身衣裳，免得着凉。”
“我若是着凉唯你是问。”我恶狠狠地踩了徐饮一脚，潇洒离去。
回去途中突然记起母后让我给她在藏经阁拿一本佛经，不再再出来一趟，我便转步往藏经阁方向走去。
“真的会着凉。”徐饮跟在我身后说着。
“哼！”我不想理他。
和藏经阁小和尚说明了来意，我便去到了一旁等他去拿经书。
刚坐下不久，却突然出了事。
一阵地动山摇，我已经坐不稳，眼前景物也在晃动，听到了书架倒地各种东西倒地的噼里啪啦的声音，看着离我有些远的大门，我拼命往那方向跑却只一瞬间就有一个巨物落在了我面前。
砰的一声巨响，堵住了我去路。
忽而我手臂被人拽住。
我听到徐饮的声音响起：“出不去了，找个角落蹲着。”
转瞬他带我走向一个角落，刚蹲下就感觉脚下一空，不知道是落到了哪里，而周围一下子就变成了一团黑，我后脑撞到了一块硬物，一下子昏沉的感觉袭我而来，我陷入了昏迷。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再度醒来，后脑很痛，我被困在一小方空间里，暗不见光，勉强还能呼吸，虽然尽是浊气而且还有些不畅。
我姿势有点难受，撑着背后的东西想坐起来一些。
“嗯——”却是听到了短促了一声闷哼。
我想起来了，地动了，藏经阁塌了，当时我与徐饮在一起，如今大概是被埋在了藏经阁地下。
“徐饮？”我喊道。
“嗯！”徐饮哼应了一声。
听着他声音不对劲，我有些紧张地问他：“你……你还好吗？”
他却说：“快死了。”
“你……你别死啊！我害怕。”
鼻头一酸，眼眶一痛，眼泪就流了下来，我也想坚强，可我根本控制不住，这里这么黑，这么暗，什么都没有，如果他死了，那我旁边还会有一个死人，一个活物都没有了。
我低声啜泣，越想越觉得可怕，眼泪就越止不住。
徐饮终于被我哭烦了，不耐烦地说道：“没死，别哭了。”
听到他这么凶，鼻头更酸了，却没有再出声哭泣，紧紧咬着嘴唇堵住了声音，眼泪一条一条地往下流。
“现在这里最是缺水，你流泪把你身体里的水流出去了，你渴了想喝水可没有水给你喝。”黑暗中徐饮的声音又响起。
听着他的警告，我的眼泪竟真的停住了，只是还紧咬着嘴唇，忍住哭腔。
“这里好像是一个四方密室。”昏昏沉沉间又听到了徐饮的声音。
“嗯？”
“刚才我们不小心好像踩到了什么机关，落入了密室，没被那些房梁砸身上，却被困在了这里面，四方闭合，仅仅有些小缝隙。藏经阁三层，挖完了三层，见不到人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继续，你们这个密室是所有人都知道吗？”徐饮问我。
我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知道。”
“那就麻烦了。”徐饮道。
徐饮好像动了动，我听到声音，却看不到他在哪儿。
“挖开那么多书那么多东西估计至少一天，若是进山的路被堵，他们来迟可能时间还早更长，还有可能从其他地方开始这里才能开挖。”徐饮继续分析着形势。
也许是因为他声音平稳沉静，我惊慌的心也慢慢稳定了下来，伸手摸了摸四周向看看是不是如他所说。
却是碰到了一片衣襟。
“公主殿下，我们处境危险，你还有心情占我便宜？”徐饮道。
我赶紧缩回了手，磕磕巴巴地说道：“对……对不起，我想摸摸四周怎么样。”
“我也受了伤，恐怕不能一直坚持清醒，我们得轮流睡，留一个人醒着听上面动静，我找到一块石头，若是你醒着的时候听到上面有动静就用石头敲旁边的石壁。”
“我知道了，石头，石头在哪儿。”
“顺着刚才的方向伸手。”
我按着记忆伸出了手，却不敢伸得太远，谨慎地往前移动着，忽然被一只大手一把捉住，而后一块石头被塞进了我手里。
短时间不可能就获救，此刻我们也只能等着。
只是终于的斋饭我虽然吃完了却并没有吃多少，此时腹中空空已经在警告我该进食了，可我又能去哪里进食？
一片静谧，我只听得见我和徐饮的呼吸声，他以前就会武艺，呼吸声很轻很平，不仔细几乎都听不出来，若不是他受伤若不是我们还离得这么近或许我根本听不出来。
“累了就睡一会儿。”徐饮说。
我道：“你呢？”
“你醒了我就睡。”
忽而我想问：“我醒不过来呢？”
“我会叫醒你。”徐饮说。
“哦！”
我准备睡去，我头很痛，不只是里面痛，外部也痛，这痛让我清醒又让我昏沉。
迷迷糊糊间我突然很想问：“徐饮，你恨我吗？”
我以为我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心里想想，我却听到了回答。
“你说呢？我恨你，还有那个姓周的，要不然他耍阴的，我怎么会被你们穿了琵琶骨。”徐饮说得很平静，和他刚才说其他的语气毫无差别，我却听出了他是真的恨我的，他话中是有情绪的。
“对不起……”我说。
可是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呢！三个字，无足轻重，若是我真心对不起，就该一早放了他。
“殿下，公主殿下？萧红棠？”
我是被一声萧红棠给喊醒的，鲜少有人直呼我名讳。
清醒了一会儿脑子我又记清楚了我现状，轻轻对着黑暗说着：“你睡吧！”
徐饮睡着了呼吸也是那样的轻，只是还好我还能确认我身边还有一个活物，睁着眼睛也看不见任何东西，这种情况让我恐惧，可是没有人会安慰我，我身边的这个人他恨我，他不会安慰我。
也许，如果，我们能出去的话，我就放他离开吧！
他像一个惊世异宝，却不属于我，在我手上可能还会被我砸碎，公主府姬宝物很多，每一件都是我喜欢才会将其就在府上，然而不见得宝物他真的愿意。
强扭的瓜解渴就行，这是萧绿桐告诉我的，可是我扭这瓜下来只想放在锦盒里不想解渴，瓜要跑，我也累。
我和徐饮不一样，这里气息稀薄，不用力我几乎感觉不到我还会呼吸，喉咙越来越干涉，肚子咕噜咕噜，四肢也开始无力，可是我还没有听到其他来救助的人的声音。
我不想死，我才十六岁。
手因为饥饿而抖也因为害怕而抖，最后只能瘫在地上最不费力，石头还置于我掌心，只等着听到有人的声音。
可是好像我是要死了。
很久，很久，没有人来，会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儿呢？会不会他们都不知道我在哪儿？让我来藏经阁的是母后，也只有母后知道，可母后说不定也被压在某个垮塌的楼下，即便救到了她也不一定清醒能告诉他人我在哪儿。
我和徐饮似乎都已经坚持到极限。
“公主殿下，看来黄泉路我们要互相作伴了。”他第一次说出丧气的话。
而我已经清醒不起来，听见他的声音也是不清不楚的，理解好一会儿才完全明白他的意思。
“我还想着如果得救我就让你离开公主府。”我说。
“是吗？”徐饮低声喃喃，“可惜好像没有……你喜欢我吗？萧红棠。”
“喜欢啊！”我说着，但其实这几个字就只是几个字而已，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觉得这几个字郑重。
“从前有个人也说喜欢我，后来她就嫁给了别人。”徐饮说道。
我问：“你喜欢的人吗？”
“喜欢麽，喜欢的吧！”听他语气如此怅然，看来是真的喜欢了，徐饮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呢？我不知道。
“节哀顺变。”我说。
“她没有死。”徐饮声音忽然大了很多，“你不会说话别说。”
“哦！”我迷糊着回他。
“我家也有一片荷塘你知道吗？比公主府那一方荷塘还要宽，小时候娘亲就会在那里采莲子然后我在一旁吃。”
“嗯……”我哼了一声。
莲子，清甜也微苦的莲子，仿佛看到在我面前，好饿，想吃……
“你多说两句话。”徐饮忽然掐了一下我手臂。
我感受到痛了，却没有反应，是我没法做出反应。
但我还是因此清醒了一些，我道：“对不起，让你受那样的伤，如果可以，那些痛我全还你。”
“你怎么还？这一生我不会再有以前的武艺了？那种痛你也还不了，你只能永远欠我了。”
“我可以也承受一遍，痛苦，你要我用什么还……”
“你承受不起，”徐饮轻笑着，我听出了些讽刺的语气，而后他又玩笑又仿佛认真地说，“我要你命来还也可以？”
“一定要吗？”我睁不开眼睛，很难受，一直蜷缩着，腿麻到失去知觉，若不是我醒来的时候能感受到我腿的存在我会以为我的腿已经断了。
“一定要的话我又阻止不了你，不过我是不愿意的，我都没有要你的命……”
撑不住了……
睡去吧，一个声音在我脑中响着。
“萧红棠，如果有一天我成为你的敌人，你会恨我吗？”
我会的。
可我说不出口，我太累了，我似乎感觉到我在上方一些的位置看着下方的两人，我竟然能在黑暗里看清楚人了。
为什么我感觉我轻飘飘的？
“萧红棠……”我看到徐饮晃了晃我的身体。
又晃了晃，我还是没动静。
“萧红棠——”他忽然喊道。
而我一下子就看不见人了，我又躺在了地上，眼皮微动。
“我好困，好饿……”
“你不是说要我用命还你吗？我就要死了，你可以……喝我的血活下去，当我还你了。”
“谁要你命，又不值钱。”他似乎在低喝，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能这么大声说话。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其实并没有多久，我是真想闭眼睡过去了，忽然我觉得唇边有些湿润，干裂的嘴皮被浸润，好像是水，有些玄铁锈味，这是什么水？我不能够分辨，却管不了那么多，求生的本能让我嘬吸着。
“萧红棠——”
我听到有人叫我，可惜我昏了过去无法回答。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听到了很多声音，头脑不清明，身体很疲惫，眼皮动了动都没有力气睁开，到我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声音，在叫我的声音。
“靖阳殿下……靖阳殿下……”
一声一声，仿佛暴雨过后从层层黑云缝隙里撒向大地的明光，一束又一束。
有一丝力气从身体深处散发开来，使我捏紧了手中石块，用我最大的力气敲击着石壁。
然后听到上面传来欢呼。
“找到了，在这里！”
“是殿下，是殿下在敲东西，快挖。”
……
所幸，我们还是得救了。
我将兑现我的承诺，徐饮，我允许你离开公主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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