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如今三年过去了,王元姬也长大了,她或许已经不再像三年前那般懵懂与迟钝,对于曹叡明晃晃的宠溺与偏爱也渐渐能够看得明白,但与此同时,这也让王元姬十分为难,她是真的想不通,三年前的她究竟是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天子的喜爱与青睐。
“元姬,朕等了你三年,为何如今你却要嫁与他人?”
王元姬不敢直视曹叡那双深情的眼睛,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白瞎了一肚子墨水,满腹文采,脑子里此时却是一片空空。
曹叡温柔地安抚着紧张的王元姬,手指尖,满满的,都是不舍和怜惜,“元姬啊,你莫要紧张,朕不怪你,是朕无能,三年前,朕曾信誓旦旦答应过你的事情,朕却没有做到。”
其实,曹叡在来之前,已经想好,此次前来,他并非是来逼迫和问责王元姬,因为他知道,即使作为皇帝,他拥有这个权力,可以不管不顾地将王元姬强抢入宫,但那又怎样呢?
后宫险恶,勾心斗角,如今又被郭太后牢牢把持,王元姬进来后,最终的结局无非就是下一个甄夫人,曹叡又怎能忍心母亲的悲剧在他心爱的女人身上,再次重现呢!
他们曹家人,或许注定永远都无法册立自己心爱的女人为皇后。如果这就是他的命,那么还不如看着心爱的女人能够幸福,哪怕今后守护在她身边的人,不再是自己。
至少在这一刻,曹叡的确是这么想的。
王元姬不知该如何安慰这样的天子。
在她心中,以及她这些年听到的,看到的,曹叡是一位明君,是一位有着宏大的政治理想与抱负的明君,他年少登基,励精图治,果敢善断,勤政爱民,然而,谁又能想到,这样无所不能的天子还有如此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这一面的曹叡,是如此的敏感、多情,甚至非常的,孤独。
临别时,王元姬叮嘱曹叡一定要继续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皇帝,守护好这乱世中的稳定,黎明前的曙光。
看着熟悉的轿子,在大雪中逐渐远去,直至消失成一个黑点,回忆中的一幕幕突然愈加清晰起来。不知不觉中,一滴眼泪从眼角处滑落,似是在代替王元姬,同过去的种种告别。
祖父王朗曾经说过,成长总会伴随着失去,而失去往往会伴随着痛。
二月二,龙抬头,这一天也是司马昭和王元姬大喜的日子,接亲的喜轿从兰陵侯府接了新娘子出发,一路上吹吹打打,红包遍洒,洛阳的百姓们也都纷纷走上街头,抢红包,分喜糖,放爆仗,好一副红红火火的喜庆场面。
然而此时的皇宫,却是一副截然不吐的景象。
嘉福殿内,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冷清,曹叡一边不停地咳嗽,一边还猛灌着烈酒,他奋笔疾书,写下了一首哀怨至极的《乐府诗》。
昭昭素明月,晖光烛我床。忧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长。微风冲闺闼,罗帷自飘扬。揽衣曳长带,屣履下高堂。东西安所之,徘徊以彷徨。春鸟向南飞,翩翩独翱翔。悲声命俦匹,哀鸣伤我肠。感物怀所思,泣涕忽沾裳。伫立吐高吟,舒愤诉穹苍。
这首诗以女子的视角,由悲到泣,由泣而吟,由吟到愤,由愤而诉,吟咏着对心上人的相思惆怅,诉说着婚姻不能自主的痛苦,那种和相爱之人无法相守的心痛与悲伤,纵使喝下千杯美酒,也无处消愁。
“陛下,请爱惜龙体,不要再喝了!”
嘉福殿里的下人们已经跪了一地,他们看到天子这般自我折磨,有些宫女甚至在偷偷抹泪。天璇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斗胆夺下曹叡手中的酒壶,好心劝说。
看着天璇夺去酒壶,曹叡不怒反笑,他指着天璇,笑得越来越癫狂,笑到最后,他一路跌跌撞撞地把天璇拉到寝宫,然后歪歪扭扭、神秘兮兮地取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箱子,打开箱子,里面全部都是女人的衣装!
天璇抬起头,看着曹叡那诡异的眼神,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天璇赶忙想要阖上箱子,却还是被曹叡抽出一件鹅黄色的蜀锦长袍,只见曹叡无比娴熟地将其穿在身上,对着衣镜,一边反复整理,一边询问天璇:“你看朕现在好看吗?是不是比后宫的所有女子都要好看?”
天璇有些尴尬地不知该如何作答,他甚至有点不知如何正视眼前的这位皇帝,但唯恐惹到盛怒,只得咬着牙、硬着头皮拼命点头。
曹叡看到后,满意地笑了,他的双颊因醉酒而一片酡红,一双丹凤眼眼尾泛红,魅惑至极,“所以,朕一点儿也不孤独,一点儿也不缺爱,是不是?”
曹叡的这番话不知是在继续问天璇,还是在问他自己。
“所以,从此以后,朕要更爱自己,要真正地为自己而活……”
夜近亥时,明月如霜。
前来司马府喝喜酒的宾客们陆陆续续散场离开,作为今日的新郎官,司马昭也被灌了不少酒,他整个头昏昏沉沉的,待人群散去后,便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吹吹风,醒醒酒。
司马师见司马昭正目光呆滞,若有所思地仰望着夜空,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还为他送来了一碗醒酒汤,“恭喜你啊,昭儿,今天过后,你终于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啦!”
司马昭一口干掉了醒酒汤,醒酒汤很酸,司马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有什么好恭喜的,男人娶妻生子,不过是一件最普通的事情,没什么值得开心或骄傲的。大丈夫还是要建功立业,光耀门楣,才不枉人生走这一遭。”
司马师万万没想到,大喜的日子,一个即将迎来洞房花烛夜的新郎官,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细想之下,这句话里还透露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难道你不喜欢元姬吗?”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什么妻子、丈夫,不过是一个名号罢了”,司马昭自嘲般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大哥,如今的状态,你觉得幸福吗?满足吗?甘心吗?”
司马昭层层递进的追问,司马师心知肚明。
“有了徽,我觉得很幸福,很圆满,至于甘不甘心,这个问题我没想过。昭儿,我不像你,从来也没有那么多的不甘心”,这些都是司马师的真心话,他身边的朋友,无论是夏侯玄,还是诸葛诞,都是那种对于名利、野心这种东西,看得十分平淡的世家君子。
平时三两个好友一起喝点小酒,谈天说地,生活这样过,也可以十分惬意。更不用说,他与夏侯徽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两个人无论从身体到灵魂,都是无比的契合,能与这样的人牵手一生,白头到老,一直都是他司马师最大的心愿。
司马昭没有再做回应,司马师作为兄长,总感觉弟弟的这种状态,着实让他有种没来由的心慌,他按住司马昭的手,诚恳地劝说道,“昭儿,你可千万不要玩火自焚!”
“我是看着你跟元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和父亲一样,都认为你们两人非常般配,我也一直认为你是真心爱着元姬的,所以我和徽,才一次次帮助你们,撮合你们,终于等到你们两个人看清了自己的心,然后共结连理,我们大家都替你们感到圆满和欣慰。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枕眠,我希望你也能够好好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缘分!感情这种东西最是说不清,不要以为你自负到可以控制它,玩弄它,不要到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方才追悔莫及啊!”
对于司马师苦口婆心的劝告,司马昭听进去了,却又没完全听进去。
只是那些话,和着今晚的喜酒,让他的头脑乱成一团浆糊,更加混沌不堪。
夜深了,起风了,司马昭轻轻推开洞房的门,烛光里,新娘安静地坐在床尾,鲜红的盖头下,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王元姬,现在也突然地开始紧张起来。
她十指绞在一起,骨节处已经被扯得根根发白。
从送入洞房到现在,王元姬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不知坐了多久,印象中,已经好久。
因为她听见服侍的丫鬟们期间换了好几次蜡烛,还贴心地问她会不会渴,会不会饿。
从小的良好教养,以及出嫁的那种激动的心情,让王元姬已经顾不得其他。她始终挺直了腰板,脑子里都是前一夜夏侯夫人同她叮嘱过的,女孩子洞房花烛夜应该知道的细节,每每想到这里,想到将要同她一起做这些事情的人,就是司马昭,王元姬总会忍不住脸红心跳。
这种既希望早点见到新郎,但因为紧张又渴望时间过得慢一些的那种心情,正反复拉扯着新娘的心脏。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睡吧,我今晚睡书房”,话音刚落,就传来了窸窸窣窣整理被褥的声音。
王元姬紧张的神经,“啪”的一声全断了,她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全无控制地,像弹簧一样站起身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吗?他的新郎,为何要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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