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妙!妙!没想到会儿小小年纪,不仅伶牙俐齿,而且还不畏强势,反应敏捷,真是后生可畏啊!昭儿,一向飞扬跋扈的你没有想到吧,居然有一天会败在一个黄发小儿身上!”司马懿不怒反笑,连连拍掌,对钟会赞赏有加。
“父亲!这不公平!”司马昭显然不服气。
司马懿摆了摆手,继续说道,“然作为我大魏士族之后,不仅要以理服人,更要以礼待人,尊年尚齿,敬老慈幼。因此我罚会儿抄写《礼记》五遍,抄完后,我还要提问检查!至于昭儿,你明明就是故意捉弄会儿,还借机嘲讽,身为兄长,不仅没有身体力行,以身作则,反而扭曲事实,恶人先告状,我罚你在院子里马步下蹲,直到太阳落下!”
“父亲,你这是偏心!”司马昭据理力争。
司马懿转身交给管家一根木杖,让他在一旁好好监督司马昭,若司马昭在动作上有丝毫的偷懒和走样,就直接狠狠地给他一棒!
看着司马昭和钟会离去的背影,朱建平捋着胡须,眯起了眼睛。
司马懿不禁好奇地问道,“朱相师所望何人?又所思何事?”
朱建平直言不讳地答道,“这钟会小儿将来必成大器!”
司马懿哈哈大笑,这话最近已经有太多人同他讲过,原来这朱相师在品鉴人物方面,也并无任何非人之处嘛。
不料,在司马懿大笑过后,朱建平居然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不禁又引起了司马懿的好奇。
只听朱建平语重心长地劝诫道,“大将军需对此人多加注意,以后恐成变数!”
司马懿是一个谨慎且多疑的人,他始终将朱建平的话记在了心间,却忘记告诉他的后人。于是等到司马懿老去后,朱建平的这番话,最终一语成谶。
此次伐蜀,果然应了王元姬之前的猜测,因秋季蜀地淫雨连绵,栈道受损,魏军被困,最终仓皇撤军。
因此次王家进谏有功,曹叡借此机会,再次向郭太后提出,要将王元姬接入宫中,册立为贵妃的事情。
这三年间,曹叡明着暗着,已经无数次提出过此事,但每一次都遭到了郭太后的无视和反对。
眼看三年之约近在眼前,这些年,曹叡为了给王元姬足够的思考与成长的空间,强忍着心中的思念。
如今,曹叡已经不想再等了,他想要王元姬,发疯地想要,他拼命用繁忙的国事、政事填充自己,让自己一刻都闲不下来。因为,哪怕有一丝的闲暇,他都会忍不住地去想王元姬的一颦一笑。
他们曾经聊过的天,说过的话,曹叡每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王肃给曹叡上的两份奏折,曹叡心知肚明,这背后许多都是王元姬这个小机灵鬼的主意。读着上面的文字,宛如王元姬就站在他的面前,抑扬顿挫、据理力争地说给他听。
“陛下,您要当心身体啊!”
曹叡沉浸在思念和想象之中,浑然不知。天枢在一旁却看的触目惊心。这三年来,曹叡的身体越来越差,每当情绪激动时,就会咳嗽地越发厉害,最近几次,更是在手帕上咳出了,血。
正在这时,宫内的宦官一路小跑着进来,跪在地上,举着今晚侍寝嫔妃的牌子,曹叡翻开牌子,不出所料,又是毛皇后。
曹叡自登基到现在,已近五年,却从未诞下一名皇子,郭太后和毛皇后早就已经是心急如焚了。
“她们莫不是都惦记着朕早日归西,然后扶植一个听话的儿皇帝,好让她们随意摆弄!”曹叡将毛皇后的牌子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摔了个稀碎,仍不解气,还不停地在上面踩来踩去。
“朕已经等不了了,天枢天璇,今晚就随朕出宫,朕可不是一个可以让她们随意拿捏的人!”
说着,曹叡披好外衣,准备就带几个贴身护卫,出宫去找王元姬,不料,曹叡刚刚整好衣装,外面又有宦官急报。
“武卫将军曹爽差人来报,大司马曹真病重,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你快点说来!”曹叡急躁地问道。
在曹叡的心中,曹真俨然是目前他手里最大的王牌,以及曹氏宗族最后的脊梁。
宦官微微颤颤地小声回答,“大司马他,他可能,撑不了几天了……”
听闻这一噩耗,曹叡只觉喉头一热,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黑血后,竟也昏了过去。
公元二三一年初,大司马曹真去世,谥号为元侯,其长子曹爽世袭爵位。
曹叡在曹真的葬礼上哭得泣不成声,已经瘦成纸片的天子,恍如风中残烛,他仍坚持提笔,当场为曹真写下了饱含痛惜之情的悼词,称赞曹真这一生,忠孝节义,诚心辅佐武帝、文帝两位先帝。对内,不因自己是皇族而邀宠,对外,对于出身贫寒的士人,都能以礼相待,真乃品德高尚、劳苦功高!
当晚,洛阳城内下起了鹅毛大雪,大雪将这个城市昔日的喧嚣和嘈杂深埋,剩下的是难得的安宁与静谧。
早早就躺在床上的王元姬,此时此刻却是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前些日子,曹真和司马懿的伐蜀大军班师回朝,随后不久,司马懿亲自登门,代表司马昭,正式向王家提亲。
而王元姬之前因为夏侯夫人总是撮合她跟夏侯玄的事情,跟王肃和夏侯夫人打了个赌,就是针对魏军伐蜀,王元姬建议父亲王肃上疏皇帝,说那时正值秋季,而汉中秋季多雨,会导致栈道损坏,影响大军行进,因此宜保守防御,切勿急躁进军。
王肃一开始觉得,王元姬区区一女子,又养在深闺,远离沙场,哪里懂什么用兵之道,因此根本只当做儿戏,然而,王元姬却是十分认真,还说要以此事为赌注,若她说对了,那今后感情的事,就交由王元姬自己来决定,绝不将就,更不妥协;若是输了,那王元姬的婚姻大事则完全交予父母定夺,届时无论怎样安排,也绝无异议和二话。
王肃原本以为,这对于王元姬来说,是一场必输的赌局,再加上王元姬还在一旁反复激将,最后王肃就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事实证明,王元姬全部猜对,不仅料事如神,而且未卜先知,这让王肃对这个女儿刮目相看。
经过此事,王肃心中坚信,王元姬是一个极其聪慧,且顾全大局的女子,对于自己的选择和未来,一定也有着其慎重的考量,值得相信和依赖。
夏侯夫人那边,原本王肃想亲自去做说服的工作,然而,王元姬拒绝了。
因为随着不断成长,王元姬不仅学会了宽容,更学会了共情,她越来越能理解夏侯夫人少女时,那种为了感情而不顾一切的冲动,那天晚上,王元姬和夏侯夫人一起躺在床上,就像所有关系融洽的母女一样,两个人说着悄悄话,聊着小秘密,一聊就是一夜。
夏侯夫人告诉王元姬,这辈子,能够嫁给一个自己钟意倾心的男人,是一件非常幸福和满足的事情。
于是,王元姬现在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竟然与所有怀春的少女一样,也在幻想着她与未来夫婿的“幸福”日常。
夜深了,更静了。
窗外传来一阵久违的埙乐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宛如女子心碎的呜咽。
王元姬走出侯府,远远地就看到曹叡身穿狐裘大衣,站在那辆枣红色的轿子外面,孤独地吹着古埙。
雪落在曹叡的帽毡上,肩膀上,大衣上,最后,还落在了他的睫毛上,结成一层薄薄的霜。
“陛下……”,好久不见,王元姬幽幽地问候道。
曹叡转过身来,王元姬惊讶地发现,短短三年未见,曹叡又憔悴了许多,原本就苍白的脸上,已经是全无血色,脸颊瘦削,眼窝凹陷,眼底处还泛着一圈青黑。
这可是大魏的一国之君啊!
王元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忍不住上前扶住曹叡,曹叡望着王元姬,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元姬,你与朕的三年之约到了,所以,朕就来找你了。”
王元姬这才想起来,三年前,就在王朗的葬礼那天,她的确曾对曹叡说过,要为祖父守孝三年。
但那时的她年纪还小,尚不知什么是情,什么是爱。所谓三年,一方面是真的要给祖父尽孝,另一方面,也是想给自己以及曹叡一些时间,一些充足的,能好好考虑彼此之间的关系的时间。
这三年来,不管曹叡考虑的如何,王元姬考虑得十分清楚,她的心中只爱司马昭一个人。
而曹叡,对于王元姬来说,那是高高在上的天子,对于天子,她更多的,是仰望,是敬畏。在曹叡面前,她可以是百姓,对皇帝关心爱戴,她也可以是臣子,为天子献言献策,分忧解难,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还可以有什么第三种身份,“朋友”这个身份,对王元姬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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