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今天身体好,打架
我身若浮萍,飘零无所依。若说世间真有那亘古不变的“天上白玉京”,聊寄此情,必唯那雪山之巅天鹤殿莫属。
要从山腰上山,非得攀登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不可,期间风雪呼啸,叫人进退两难,非虔诚恭敬,有立雪求道之志者不可登。
唐捐却不管这些。足尖一点,入雪三分,手上拎着臾信鸿一跃而上。
发丝飘散,唐捐感觉自己的发髻松了一些,身后的惨叫声被呜咽般的风声掩埋,衣摆沾上飘雪,少有凉意。
他每进一步便是百级台阶,所过之处不留足印,只有几不可查地凹陷三分。
唐捐不理会被打湿的发尾,察看脚下,伊始平平无奇的石阶泛有透亮玉色,看不真切。
应当快到了。
速度不减反增,他终于停在高台之上,将不省人事的臾信鸿往旁边一扔。
四下虽再无积雪,却连草木也不曾萌发,更无论鸟兽。宫殿无言,恍若矗立隔世。
“花弄影,月流辉,水晶宫殿五云飞。”
高台之上的宫殿天造地设,独处在险地而不失巍峨,光彩流转,仿佛冰晶雕刻。
唐捐仰望这般常人顶礼膜拜的奇景,却无恭敬之色,弯腰抽走臾信鸿背后桃木剑,在手中掂量一二,竟用力一把将其掷向紧闭的宫门。
臾信鸿见到此景,惊叫出声。要知道这宫殿可是沈枢机的居所,现下是其闭关要紧关头,若无人护法突受袭击,破功反噬事小,说不得有走火的危险。
且说那桃木剑电光般疾射而出,破空似有嗡鸣,竟瞬间穿宫门而过,刺入主殿。
嗡鸣消失,同桃木剑一并被收入殿中,四下死寂,让人以为方才的事不过都是幻觉。
蓦地,紧闭的宫门大开,顷刻间有寒流翻腾瓢泼而出,浓郁至极,几要凝作实质。
有一道虚影暴射而出,直冲唐捐而来。
唐捐抬手格挡,却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带到半空。撞散了几片彩云,虚影一改方向,带着唐捐极快地俯冲。
轰然巨响,雪雾纷飞,地面震颤。
唐捐与虚影砸落在玉阶上,唐捐狼狈地头朝下跌落,后脑将玉阶表面磕出一处缺口。
只见唐捐抬手挡住之物,竟是刚才掷入殿内的桃木剑,被其手臂阻拦,紧紧架在他脖颈前。
如此力道,桃木剑并未被折断,但从剑锋至剑柄浮现出越来越多的皲裂。
这并非用力所致,而是桃木已然不足以承受自剑柄传来的极寒,已有冻结碎裂之势。
强弩之末般的剑柄处,握着一只手。
“沈枢机,一别百年,可还安好?”
唐捐支住桃木剑的右手两指间夹了一张符箓,即便被这般冲击,也不曾松手。
虚影张口便有寒气喷吐,通体温度之低让人生畏,几要冻结一切所触之物。
他赫然便是沈枢机。
“唐捐。”
那张繁复的符箓悬在他面门前一寸,沈枢机浑然不畏,依然压着桃木剑将唐捐牢牢抵在石阶上,冷若冰霜的脸愈加逼近,
“别来无恙。”
桃木剑还欲再进,符箓也愈渐逼向前。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清亮的人声呼喊,
“属下束光宁,参见宗主,参见沈前辈。”
唐捐与沈枢机皆是一顿,针锋相对的力道同时收回,抽身向后跃去。
只见一个佩剑女修从殿后赶来,长发束起,白袍红线滚边,是合欢宗的装饰。
她越过沈枢机,直接来到唐捐面前,往下退了几级台阶,单膝跪地。
唐捐虚扶,“起来吧。”
束光宁应了声是,静立于唐捐身后,再向沈枢机一礼。
沈枢机站在玉阶尽头不为所动,居高临下负手而立,剑眉入鬓,白衣胜雪。
手上的桃木剑再不能承受,化作一地齑粉。沈枢机方才出关,血色单薄的脸上不见修炼有成的喜色,亦无功败垂成的愠怒,甚至不愿多给唐捐一个眼色。
唐捐轻哼一声,散了自己团作一乱的发髻,弹冠掸衣,带着束光宁转身离去。
束光宁作为合欢宗副宗主,见到唐捐要走,自然快步跟上,临行不忘向远望轻叹的沈枢机再行一礼。
突袭未成唐捐也不恼,他早就知晓沈枢机已经出关,不然天鹤二子哪敢轻易放外人,尤其是自己进来。想必天鹤门防卫最严密的时机前几日就已过去,接下来不过全是做给外人看的虚晃一招。
唐捐主动上门暴露行迹,并不怕被主人家扫地出门,毕竟他这次并非只是来请安罢了。
不过他上山时手上好像确实提着什么东西来着。
“光宁。”
唐捐唤一声,顿住脚步,忽然转身一道符箓飞出,束光宁捏法决抵挡。如此攻守试了几招,束光宁将攻击尽数拦下,唐捐朗声一笑,率先收了势。
束光宁是唐捐亲自提拔的副宗主,也是唐捐最得力的鹰犬,说好听些叫马前卒,不过她本人也不介意被称作走狗就是了。
合欢宗的副宗主并非一个值得称道的好名号,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尤为如此。她自称唐捐的剑,似乎乐在其中,跟着唐捐见过几次沈枢机,令唐捐意外的是,她似乎甚是得沈枢机欣赏,竟受其指点,得益匪浅。
此番沈枢机闭关,唐捐便索性将其托管在公私分明的沈掌门处,也不担心其遭遇不测。
他们已来到山腰,动起手的时候,是在一棵盛开的树下,一时花瓣如雨,落英缤纷。
山腰的气候异常,一日冬一日春,这花是今日清晨开的,到傍晚便应凋得差不多了。
天鹤门只在春日练早操,聊作苦其心志,冬日研习典籍,练气吐纳,算是正统修行。
“师兄!”
一个人影由远及近,一路跑来,在看到束光宁的时又一提速,风似得到了跟前。
“束师姐!你什么时候出关啦,一切我们可都正想你呢!一切顺利吧?”
束光宁点点头,示意自己无碍。
陈期围着束光宁蹦跳一整,又埋怨起唐捐走着走着就独自跑丢了,害他担心唐捐不认路,可是好找。
唐捐正向身后皱眉的束光宁摆手,又听陈期张望着问,
“师兄,可看见臾道友了?我见他当时就跟在你身后,怎么不见了?”
“他有事丢下我先走了。”唐捐坦然道。
陈期点头,飞星楼的修士都是这般出没无常吗?
“臾道友负笈担簦,可真是辛苦啊。”
三人同行,每每见到有修士路过,总会惊喜地向他们挥手,陈期笑逐颜开地打招呼,却总发觉对方招呼的是走在一道的束光宁。
束光宁不愿让唐捐久等,只三言两语将来人打发了。唐捐发觉,虽然束光宁看起来为人冷淡非常,语言精简,说出的话少之又少,却在女弟子中颇受欢迎。
不会是天鹤门男弟子太过不济,他家副宗主被惦记上了吧。
唐捐斜眼看看陈期,再看看束光宁,愈发觉得自己的担忧非空穴来风。
唐捐把自己的疑问告知陈期,他只又傻笑道,“因为束前辈是女修,又能把剑诀使得这般帅气潇洒,许多内门弟子望尘莫及,羡慕不已,都暗自把师姐当做榜样呢。”
加入天鹤门的弟子,大多有一个仗剑天涯行侠仗义之梦。可惜这种渴望放在其他门派,兴许还会有几个长辈,道貌岸然地放下身段来连哄带骗,但光看其两天一次的抡门板训练便可知晓,天鹤门不兴这般做派。
师长清心淡泊,弟子怨声载道。
不都说“翻手为云覆手雨,长剑一鸣破九霄”,怎么连剑都见不着呢?
众人清醒我独醉的仙风道骨,世间独此一家。
漫步之间,三人行过一个院落,陈期一拍脑袋,故作神秘带着唐捐与束光宁在院外绕了一圈,
“师姐师兄,你们不常来,可能没听人提起,据说我师尊早年在院落里埋了三坛好酒,却从没人找到过。”
说着,他真在地上挖开的坑洞中费力搬出一个酒坛来。
不愧是修仙世家特产的陈年佳酿,拍开泥封便香醇四溢。
陈期凭空取出三个酒樽,各自满上。
天鹤门森严繁琐,“断酒色财气,攀援爱念,忧愁思虑”,那是对外门子弟的戒律。待到辟了谷,修道略有所成,不争不盗心不乱,也没人再会这般说教。
说到底这可是他师尊苍游私藏的酒,埋在此处名不正言不顺,被发现大概也只会被痛心疾首的师尊罚抄他上山前自己编写的诗赋罢了。
入喉辛辣呛鼻,爽口纯净。
唐捐一口饮尽,淡笑问陈期道,
“什么事,说罢。”
“嘿嘿,说来不好意思,过些日子门内大比要到了,我学艺不精,不愿忝列门墙,能不能请师兄指点一二。
唐捐记起他晨练时飞剑而出的一幕,才想他应当是苍游的关门弟子,嘿嘿一笑,答应下来,盘算起教哪个合欢秘术与他实用些。
胃中灼热,他倒好似隐约记起这酒的故事。
且说苍游苍大少爷带着全家人的希望,在一个冬日换下了外门弟子的粗布麻衣入了内门,被萧索寒风吹得在床上连躺了十天。
他便笔走龙蛇,传了家书回去,趁着下山办事的功夫回去捎了几坛烈酒来。不料东窗事发,屡屡被羿文兴劝住。彼时苍游还自诩世家子弟,大吵一架后立了赌约,若是羿文兴能找到自己埋好的三坛酒,便作尽数赌注输给他。
后来苍游身体康健,直到拜入沈枢机门下,明白以身作则的道理,羿文兴也始终没找到那三坛酒。
原来他一直偷偷混把自己的酒在了当时羿文兴弟子埋酒坛的位置中,即便惊疑,也不敢向自己师尊声张,后来苍游换了院落,便直接压在了自己地界下。
再看那酒,已给他们喝掉了十之二三,陈期正要往回搬,被唐捐抬手拦住,
“这样放回,难保过于显眼,你注些水进去,岂不更好?”
陈期恍然大悟,高高兴兴往溪流边跑去了。
没了打扰,唐捐从袖中掏出青铜铃铎抬手扔给束光宁。后者接住叮叮作响的铃铎,在手中翻转察看,拇指拨动铎舌,向唐捐投来疑惑的目光。
夤城圆月高悬,晚风吹拂。
忘川楼中唐捐放下铃铎,向闵筠道,“这是何意?”
闵筠意味深长道,“宗主不是要在下拿出诚意吗,小小薄礼还望抬爱收下。”
“合欢宗尚没落魄到要靠收破烂的施舍。还请自便。”
唐捐神色一沉,不再给闵筠半分脸面,将东西推回,挥手要送客。闵筠也站起身,走到门口,方才顿住,回首道,
“在下原听闻唐宗主有一夙愿多年未了,这番才特此前来襄助。哪料自讨没趣,也罢,只算闵某不才明主弃。”
“哦?我唐捐何曾有什么夙愿。”
“呵,天下皆言合欢宗主恣睢妄为,无所顾忌,却不知其终有一毕生致力而不可成之事。”
唐捐闻言,冷哼一声,脸上愠色竟消减不少,佯装的正色凛然褪去,反而轻佻笑道,
“倘若是唐捐也不可为之事,你待如何?”
“自当竭力助阁下破局。”
千年前,合欢宗宗主继任大典。本应身居幕后安待吉时的新任宗主唐捐,竟亲自行刺不知为何路过的天鹤门掌门沈枢机,被其一剑砍中左肩险些殒命当场。
唐捐此生杀人无数,这尚是首次失手。
事后下属全力赶来,救走了像用过的抹布一样但还在血泊中强撑起身的唐捐,他还在众目睽睽下兀自狂笑,血糊了满眼而更目眦欲裂。
好,好得很!
“沈枢机!可别让我失望啊!”
疯子。明知打他不过,还做出这等找死的事,你到底图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这周遭,分明个个都狠他入骨,都连他濒死倒地都无人敢上前结果。
唐捐笑得声嘶力竭,殷红的苍天都同他一道喜形于色。
他还有什么可图谋的。
只有唯一的夙愿未了
唐捐无论如何也想要的,唯有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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