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仍旧不死心的白安馨在亲眼看到彩虹小区生锈的铁门，落满灰的大锁和字迹被雨冲刷得模糊不堪的封条以后，才终于相信李小妍说的话。
她失落地朝门里张望着，彩虹小区俨然已经成了彩虹生态保护区。花坛里地植物们肆意疯长，地砖里冒出的杂草都快有半人高了，隐约还能听见不知名的动物在草地里穿梭的“沙沙”声。
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熟悉的“家”，白安馨和顾时铭开着李小妍的车朝着城西驶去。
他们兵分两路，李小妍独自去学校附近打听情况，因为顾时铭的跑车过于高调，他们借用了李小妍的白色小轿车。
在路上，白安馨又打开了“源博”。昨晚她冲动发出的回复已经破了十万转发，有一些仍在支持她的粉丝，但大多还是辱骂，与安歆相关的热搜挂在榜上想掉都掉不下来。
她闷闷不乐地退出社交软件，想打开车窗透透气。谁想到车窗玻璃刚打开一条缝，大风就卷着沙砾呼啸着冲进了她的眼睛和鼻腔。
“咳咳这是什么\"白安馨控制不住地流着眼泪，赶紧把车窗关严实，咳嗽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顾时铭打开储物盒，抽出一张湿纸巾递给她：”不要随便开窗户，这里的沙尘暴很严重。“
”沙尘暴？“a市虽然不沿海，但也是湿润的南方城市，怎么会有沙尘暴？
”一会儿就过去了，习惯就好。“顾时铭依旧淡定地开着车。
白安馨往窗外望去，天空一片灰蒙蒙的。他们行驶在车流涌动的高架桥上，导航提示他们保持直行，直到高架的出口，少说也在五环外了。
随着他们离市中心越来越远，四周的生存环境肉眼可见地越变越差，几乎看不到绿植，楼房密密麻麻地一幢贴着一幢。
”我的父母，就住在这样的地方？“白安馨不敢想象，那么爱干净爱体面的妈妈要怎么忍受这一切。
顾时铭告诉她：”安歆的父母在她16岁那年投资了朋友的生意，结果血本无归，不得不卖了彩虹社区的房子抵债，之后就搬到了城西近郊。“
16岁，投资？她记得！
爸爸妈妈一向节俭，再加上小超市的生意不错，这么多年来攒下了一笔对于普通家庭来说相对可观的积蓄。
”钱放在那总有一天会变得不值钱。“有一天，爸爸和老同学喝酒回来突然对妈妈说了这句话。原来，是他们那群同学中混得最差的那个居然创业成功，当上了小老板，在饭桌上一通吹嘘，要拉着他的同学们都入股，共同富裕。
妈妈翻来覆去想了一宿，第二天打扮得郑重其事地出了门。爸爸醒了酒，想要去翻家里的存折，却什么也找不到。
后来他们才知道，她那天去了银行，把家里的存款全部转到了白安馨名下：”这笔钱是要攒给女儿做嫁妆的，还有我们俩的养老钱，这个风险，我们冒不起。“
至于爸爸的老同学，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被他坑了的人只能看着多年的心血付之一炬。
原来她的时间线从这时就开始转变了。如果当年妈妈没有拦着爸爸做投资，现在她也会活成安歆的样子吗？
白安馨望着遥远的天际线出神。
再往前开了许久，下了高架立马右转，一片高低错落的楼房迎面而来。顾时铭把车停在了沥青路的尾巴上，再往前，只有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和干脆完全没有整修过的土路。
”前面不能开车了，我们走进去。“
顾时铭替她打开车门，白安馨望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头皮发麻。比起这里，李小妍家的筒子楼简直可以说是精装修温馨小窝。
眼前连绵的一排排房子被切割成无数个小方块，每个方块里都挤着一户人家，大楼的外墙看上去摇摇欲坠，房顶的瓦片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落下砸中哪一户倒霉的家庭。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蜂巢，甚至是蚁穴。
她紧张地拉住顾时铭的胳膊，走过一条街区，打架斗殴的声音不绝于耳，躺在土路上不知生死的人少说也有数十个。没人关心这里的人的死活，也许连他们本人都不怎么在意。
顾时铭干脆一把搂住她的肩膀：”跟紧我，女生在这里落单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白安馨低下头看着地面，尽量不去看周围，顾时铭胸腔里有力的心跳有效地缓解了她的紧张。
顺着土路走到最里头，背阳面的阴影里有一排低矮的平房，安歆的父母就住在左手边第二间。这里的房子没有门，只有一个长方形的缺口。白安馨探着脑袋在门口张望，里面没人。
”你们是哪里来的？想干什么？“满头花白的中年女人端着一盆水，赤着脚踩在泥土上，警惕地看着这两个在她的家门口鬼鬼祟祟的”陌生人“。
白安馨的眼泪霎时涌出了眼眶。眼前的这个人与她记忆里容光焕发，爱打麻将跳广场舞的妈妈相距太远。这个妈妈满脸的苍老憔悴，生活已经榨干了她所有的希望。
”妈，我是安歆啊！“她哭着说。
”安歆？\"正午的骄阳下，白妈妈眯着眼睛来回打量着她。
白安馨想起，也许是妈妈不知道自己已经变了样，急忙撸起袖子，露出左臂，在靠近肩膀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胎记。
白妈妈看到那个胎记，脸色一变，像疯了一般把手上的水泼向两人：“你回来干什么？！谁让你回来的？赶紧走！回市区去，回内城去！快呀！”
顾时铭反应得快，一转身，替白安馨挡下了大半，还没养好的伤口被淋了个湿透。
白安馨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会这样对自己，委屈地解释：“我们只是想来问问\"
”问什么？你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我能知道什么？赶紧走“
妈妈话音未落，从平房的另一端传来一个放荡的男声：”这就是你的宝贝女儿？老白？“
那男人穿着一件水洗花衬衫，胳膊上一片早已掉色的玫瑰花纹身，全身上下能穿孔的地方都打满了亮闪闪的环，一看就是典型的小混混。他左脚穿着人字拖，用力地踩在白爸爸的肩膀上。白爸爸跪在地上抱住他的小腿求饶。
看那人嚣张的样子，白安馨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涌：”你放开我爸爸！“
如果不是顾时铭拦着，她现在已经冲过去踹开那条踩着爸爸的腿了。而顾时铭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在这样鱼龙混杂，没有规矩的地方，哪怕是一个小片区的地头蛇都不会是吃素的。
混混用力一脚把白爸爸踹到地上，左摇右晃地走到白安馨面前。顾时铭用身体把她挡在身后，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小丫头，你爸爸还欠着我好几个月的保护费呢。我还想问问你呢，你不是每个月按时给老东西打生活费吗，怎么突然停了？“他笑着露出恶心的大黄牙：”是不是打算肉偿呀？“
”你给我闭嘴！“顾时铭的理智走到了崩溃的边缘，他一把拽住花衬衫的领子，像一只准备进攻的雄狮。
可单打独斗的狮王闯进另一头雄狮的地盘可占不到任何便宜。花衬衫的手指微微一动，几个拎着棒槌的小弟从四面八方把他们团团围住。
白妈妈带着哭腔：”早就让你快走了，现在来不及了吧\"
白安馨看看妈妈，又看着受了伤的顾时铭，他的肩膀正微微颤抖着。论武力，他们绝不可能毫发无伤地走出去。
包围圈越来越小，白安馨一把拉开顾时铭，站到他身前，面对着花衬衫：“我爸爸欠你多少钱？我来还。但是你得放我们走。”
“五百万！”花衬衫得意地叫了一个他心中的天文数字。
“好，我可以给你转账，你让他们散开。”
见白安馨答应的这么痛快，他眼珠子一转溜，又有了新的说法：“你和你的小白脸可以走，但是两个老家伙要留下。以后每个月按时打钱，听清楚了？”
他笃定了白安馨是个富婆，于是想了这么个一本万利的方法。
白安馨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按下一串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对着花衬衫：“我只有五百万，我，和我的父母都要走！你不答应，也没关系，我现在是通缉犯，只要打一个电话，内城的人马上可以定位到我的地址，到时候我们大不了一起进去！”
听到“内城”和“通缉”几个字，场上的局势终于出现了逆转。再无法无天的人也不过是内城这条大鲸鱼嘴里的小虾米。
花衬衫低着头打量白安馨的眼神，掂量着她说的是不是实话。他寻思着小丫头片子多半是唬人的，可他赌不起那个万一。
“五百万，马上转账。”
“不，我们的停在外面，让他们先上车，我再给你转账。”
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拉扯，白安馨的手指动了动，花衬衫再一次咬着牙妥协：“可以。”
顾时铭在她耳边低语：“你先上车，我来殿后。”
“你肩膀上的伤都没好，怎么应付他们？”一秒都没有多犹豫，白安馨用力一推，把顾时铭塞进车里，看向他的眼睛：“相信我。”
三个人上了车后，花衬衫逐渐靠近：“现在，马上，转账。”
“账号。”她打开转账界面，示意花衬衫自己输入。看到近在眼前的巨款，花衬衫放松了警惕，就在他走近了，将要拿到手机的前一刻，白安馨抬起膝盖，对着他的关键部位就是一个猛踢。
花衬衫“嗷”的一声倒在地上。顾时铭早已打着了引擎，白安馨趁机跳上副驾，车门都没来得及关，顾时铭握紧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几个试图拦住他们的小弟被撞飞出去。
一个急转弯上了高架，终于离开了近郊。
两位老人在后座上泣不成声。
白安馨与顾时铭复杂地对视一眼：“看来安歆的证据是不可能在爸妈那里了。”
且不说安歆这几年根本没有回过家，就算回去了，那里也根本没有能够藏起重要证据的条件。还算幸运的是，今天白爸爸白妈妈终于逃脱了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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