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莽撞
“很疼吧？做手术？”白妈妈呆愣愣地望着女儿陌生的脸，沉默了许久后，用带着方言的口音问她。爸爸只是一直低着头，脸上写满了愧疚。
离开近郊后，顾时铭直接把车开回了筒子楼。等到两位老人情绪稳定之后，白安馨简单地解释了这几年安歆的生活，以及他们为什么突然去到城西。
而白安馨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能告诉她我其实不是你的女儿，真正的安歆现在八成正占用着我的身体。她能做的只有微笑着摇摇头：”现在科技这么发达，一点都不疼。“
她相信安歆也会这么回答。
尽管如此，白妈妈还是忍不住地叹气，想要伸手摸摸女儿的脸蛋，却又窘迫地搓着满是泥灰的双手。她断断续续，小心翼翼地提起过去，语气里是满满的悔恨：”爸爸妈妈对不起你，没有给你漂亮的脸蛋，害得你现在还要受这种苦。“
白安馨心里很不是滋味。虽然另一个宇宙里的她一直对自己的外貌不自信，但她从来没有埋怨过爸爸妈妈。她的鼻子长得像爸爸，下巴和嘴唇像妈妈，拍一张全家福，谁都能看出他们是一家人。
但安歆，远没有这么幸运。
16岁那年家中破产，不得不把房子和小超市抵押出去，一家人彻底变成了流浪汉，为了钱，父母每天不断地争吵。一开始，一家人躲在附近空置的筒子楼里，后来管理局例行检查，他们不得不搬到没有监管的近郊去。
遭遇变故后，安歆彻底放弃了读书，只想着怎样能赚钱。有一天，她突然告诉妈妈要去参加试镜，做明星。白妈妈当然觉得她是说着玩的，没想到这一去她就再也没回来，但他们的账户上每个月都会多出一笔不菲的生活费。
”既然有了钱，为什么不搬回来住呢？“白安馨问。
”我们也想过呀，“白爸爸红着眼睛，懊悔不已：”我们盘算着把钱攒起来，在市区买一套小房子。可我们很快就被那帮混蛋盯上了！还好这次你聪明，想了个办法骗了他们，要不然，我们不知道得在那里受什么样的折磨啊！“
白安馨心虚地接受了白爸爸地夸赞。她没有骗任何人，虽然算不上通缉犯，但确实有官司在身上，她输入的那个号码，真真实实的是李嘉式的电话号码。
那时她看上去虎虎生风的，实际上害怕得腿都发软。事实证明人在被逼到死胡同里的时候，”大不了同归于尽“的想法往往可以成为撞开南墙的契机。
过了一会儿，顾时铭拎着两个大暖水壶回来了。白爸爸，白妈妈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汗味，混合着发馊的泥土味。两人感激地接过暖水瓶，按着顾时铭说的，去了公共盥洗室。
”你的伤口还好吗？我帮你换药。“被水淋湿的衬衣已经被阳光蒸干，但捂在纱布下的伤口一定闷得难受。白安馨拿出医药箱，扶着顾时铭坐下。
顾时铭单手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带着伤的肩膀。白安馨坐在小板凳上，脑袋凑到他的肩膀前，用镊子小心地揭下染血的纱布，一阵清凉的药味飘散出来。只要顾时铭愿意，一低下头就能数清她有多少根睫毛。
可惜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真的有这么无聊。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看着白安馨一丝不苟地给他上药，顾时铭心里有一股陌生的情愫呼之欲出，但他尚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回想起在近郊，白安馨明明害怕却又故作坚强地对他说”相信我“的那一刻，他仍旧留有深深的后怕。她到底对他施了什么魔法？为什么当她说”相信我“，他就像脑子被人操控了一样，从心底里信任她一定能够带着他们离开那里？
顾时铭看着她垂下的眼睛，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与他第一次见安歆的时候大不相同。他想，即使这两人真长了一模一样的脸，他也能一眼分清谁是安歆谁是白安馨。老实说，在他眼里，安歆就是一个娇贵的明星，说话的时候高傲得不乐意正眼看你一眼。
而白安馨，脑子里转了几圈，也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定义她。
他正发着呆呢，白安馨突然抬起头：”好啦，搞定！“
与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对视，顾时铭没有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呼吸更加急促。他只想一直看着这双纯粹，灵动的眼眸，希望时间能胶着在这个瞬间，很久很久。
但事实是，白安馨被两人之间突然拉近的距离吓了一跳，红着脸弹开了。少女清新的香气还残留在他的鼻尖，顾时铭的心里空了一瞬。
”哇好热呀，“白安馨站起来，不自然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用手扇着风：”小妍去了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顾时铭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学生们放学的时段，他估摸着还需要一两个小时：”再等等吧，学生们才刚刚放学。“
”你们在我家干什么？！“他话音还没落，门外就响起了李小妍的声音。顾时铭尴尬地拉开门，李小妍正与不知所措的白家爸妈大眼瞪小眼。
白安馨立马给双方做了介绍，并向小妍解释了父母的窘况。但眼下最大的问题是，小妍家里显然没有多余的地方安置父母，白安馨主动提出可以在市中心找一家酒店让他们先住下。
李小妍听了，大方地挥挥手：”不用那么麻烦。“说完，拐了个弯，从包里拿出小刀，刀柄对准隔壁家的门锁用力一敲，锁头应声而落。
她自在地推开邻居家的门，说：”隔壁好几年没人住了，东西倒是都齐全，白叔叔百阿姨先将就一下，过几天我们去了内城就好办了。“
白家爸妈被这个漂亮女孩的操作给惊呆了，慌乱地道了谢，进屋打扫去了。
现下，屋里又只剩下三人组了。
”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不是刚到学生放学的时间吗？”顾时铭还没忘记这茬。
李小妍莫名地瞟了他一眼：“这里的学生哪里有按时上下学的？”
一句话，把顾时铭怼得哑口无言。
白安馨低下头偷笑了两声，说回正题：“我们这边目前没有什么进展，你呢？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李小妍”咕咚“灌下一大口凉白开，为了搜集证词，在大太阳下站了一整天，急需补充能量。她从包里找出录音笔，往桌上一扔：”今天运气不错，居然采访到一个参加过‘源娱乐’试镜的孩子。“
”我知道他们的呀，那些星探经常在街上晃来晃去的，我早就注意到了。“顾时铭和白安馨打开录音笔，稚嫩青涩的高中女生详细地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我们班里好几个女生拿到了他们的名片，不过她们跟我说星探都是骗子，实际上把你骗去哪里卖了都不知道。我可不信。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做明星。姐姐，你知道安歆吗？她可是我的偶像！“
听到这，白安馨有些不好意思，只觉得阴差阳错间，自己差点就害了一个女孩子。
”于是我就故意在那些星探面前来来回回地路过，但他们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女孩儿听起来有点沮丧：”过了一个星期吧，我就主动去找他们了。我记得那个男人不高不矮，穿着牛仔裤，戴着眼镜，看起来呆呆的，被我吓了一跳。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以后，给了我一张名片，让我联系电话上的号码。“
”你联系了吗？“李小妍问。
”当然！他们告诉我过两天在十字路口那儿等，会安排车来接我。等到了试镜的地点我才发现，一辆车上有五个女孩儿。“
”到了那儿才发现？“
”对，上车之前他们会蒙上你的眼睛，神秘兮兮的，不让你知道试镜地点在哪，说真的我当时还犹豫了好久。万一真的像我的同学说的，他们是拐卖的骗子怎么办？幸好不是！“
”试镜的过程，你可以描述一下吗？“
”当然。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会把你带到一个小房间里，只有一台摄像机。有人透过扩音器问几个问题，但你看不到他们在哪。“
”他们都问了哪些问题？“
”嗯具体的我也记不清了，就记得有一道题，很奇怪的。问我的人生里最想改变的事情是什么，为了改变它，你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我说，我想做明星，我可以减肥，再也不喝奶茶。然后，扩音器通知我试镜失败，两个保安把我架上车送回十字路口。“
”就这样？“
”嗯！我还特意准备了才艺展示呢，结果根本没用上。看来我就是没有这个命吧。“
”那些星探，他们最近还在这附近游荡吗？“
”这么说起来，好像是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了。今天也没有看见！“
”好的妹妹，非常感谢你参加\"
录音到这儿就结束了，要说没有什么有效信息吧，女孩儿说的倒是够详细了，可要说有多少干货呢，所有关键的信息都被巧妙地隐去了，最终，他们只能得出“这个试镜一定有鬼”的结论。
白安馨看看顾时铭又看看李小妍：“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试着打一下名片上的电话？“
顾时铭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李小妍已经先一步开口：”我已经打过了，明天下午，在阳光社区的大门前，他们会来接我。“
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打得措手不及，白安馨与顾时铭几乎是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到头来，不管是白安馨还是李小妍，都没把顾时铭说的话听进心里，无奈，愤怒，焦虑交织成无数句脏话咯在他的喉咙口，化成简单有力的一个字”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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