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媒体人
夏日的午后是真空的，高温炙烤着街道，连公交车不耐烦的鸣笛声都听起来疲软不堪。做完手术的白安馨原打算回家好好睡个午觉，谁能想到燥热的空气将她闷得大汗淋漓，打开窗户，外面的灰尘飘进屋里，又呛得她鼻子痒。翻来覆去，汗水不小心流到了伤口上，盐分浸得那儿生疼。
她不得不爬起来用干毛巾擦掉脸上的汗珠，再轻轻地重新敷上一层药膏。冰冰凉凉的触感为白安馨赶走了一丝烦闷。
过不了一会儿，白爸白妈端着饭菜进来了。两位老人已经熟练地融入了新环境，第一时间摸清了附近的菜市场在哪里。
“馨馨呀，快趁热吃点菜。”白妈在餐桌上放下一盘鱼香肉丝，还有一小碗米饭，摆放好筷子，招呼她吃饭。
这么热的天气，她真没有什么胃口，但想想上辈子，从没想过那天错过的那顿，是吃上妈妈做的饭的最后机会。
她拿起筷子随便扒拉了两口，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符合妈妈的口味，醋给得像不要钱似的。以前她闻到醋酸味都要绕道走，现在吃起来，竟觉得还挺开胃。
舒舒服服地饱餐一顿，白安馨懒散地躺在沙发上。自从来到这个宇宙，她还从来没有过这么闲适的时光。过去的一个星期，她无时无刻不在逃亡，奔波调查的路上，这样突然闲下来居然还有点不适应。
不知道小妍和顾时铭那边怎么样了。她拿出手机，想要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又怕打扰到他们办事。思来想去，最后滑开了“源博”。现在这幅样子倒是和她当初准备国考的状态没有半点区别。
“诶，妈，”她又想起那张花花草草的照片，举起手机给妈妈看：“这个地方是哪里，你知道吗？”
白妈正在收拾桌子，她转过头，眯起眼睛看了几分钟，似乎觉得有点熟悉，但又记不起来是哪里，最后只能摇摇头：“不记得了。”
“好吧。”她失望地继续刷起搞笑视频。刷着刷着，一个穿白衣服的胖子突然出现在屏幕中，用装神弄鬼的音调介绍什么“a市5大凶地”，白安馨刚准备划过去，就听见他说：“其中最最凶险的，那还得是，彩虹社区！”
听到自家房子的名字，她瞬间来了精神。那胖子添油加醋地讲了一堆，就差说出居民变异，丧尸围小区这种情节出来了。
那张油腻的脸突然靠近屏幕，白安馨都觉得手机一滑，他神神秘秘地带着气音说：“据说，到现在，那里还残留着病毒！”
“切”白安馨懒散地翻个白眼，再次确认这里的人真的很缺乏常识。能存活9年，那还能叫病毒吗？
不过这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妈，我们家小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上次回去看，那里的草都快比人高了。”
白妈用抹布擦擦手，想起当年的事情还是忍不住落泪：“我们能知道什么呀？他们告诉我们小区里有人得了高风险传染病，让我们紧急撤离。说好了等到病毒消失了就让我们搬回来的，结果，结果”白妈妈泣不成声。
白爸搂住她，轻轻拍打她的肩膀，一双浓眉紧锁着，讲一句话好像要从嗓子里叹出一口烟来：“我们当时以为，最多就两个月，可是直到现在也没通知我们搬回去。有许多住户和我们一样去了远郊，还有一些根本不知道去了哪里。”
传染病？“他们”又指的是谁？
可白妈只是一个劲地摇头：“不知道，什么也没告诉我们。”
白安馨可真是服了这对老人，什么都不说就随便听了别人的话，这要是放在她的宇宙亲妈身上，老太太能掀了他们的房顶。
“难道就没有一个住户有意见吗？”这怎么想也不合常理。
白爸回想了片刻，指指楼上：“有的呀！当时从小区里撤出来以后，我们藏在筒子楼里时，有一家人住在我们楼上，就是开烧烤摊的王叔叔，你记得的吧？”
她当然记得，那个王叔叔张了一个跟孕妇似的啤酒肚，剃了个大秃瓢，胳膊上纹了半个老虎，也就是这副横样才能制得住喝酒喝大了的酒鬼们。平时小区里有什么事情，他第一个跳出来当刺头。
“这次也不例外，”白爸回忆道：“他带着几个住户跟赶我们出去的人对着干，结果人家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甚至主动把门锁打开，说什么，如果你不怕传染就进去好了，谁稀罕拦着你。”
有形的醉鬼可远远比不上无形的病毒可怕，几个大汉也犹豫了，大眼瞪小眼的，最后还是乖乖地撤离了。
“不过，还好我们撤的早，”白妈妈捂着胸口，想起当时还心有余悸：“那会儿我们藏在这附近，小区就隔着一条马路的呀，每天夜里都能听到不同的惨叫声，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感染了的人，还是硬撑着没有撤离的人，真的吓死我了呀。”
原来，这就是彩虹社区“闹鬼”的由来？作为一个坚定，可能也没有那么坚定吧，的唯物主义者，白安馨估摸着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等上山二人组回来了，一定要讲给他们听。
总算在沙发上躺够了，白安馨一个鲤鱼打挺，换上宽松的衣服，戴上口罩，和爸爸妈妈打了招呼，就出门去了。
来到这儿这么多天，被繁复的线索和事故淹没的三人组竟从没有机会去探索这一切开始的地方——阳光社区里的那间小屋子。
事实上，白安馨并没有作太多指望，比起真的能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她只是有些闲不住。
她仔细回忆了一番，从那晚她离开的地方原路返回。幸好阳光社区的地形并不复杂，要不然她指定得迷路。
在午后西晒下，许多晚上难以观察到的细节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几栋灰扑扑的楼上写着红色的“拆”字，油漆在风吹雨打中早已变得暗哑。阳光社区修建的时间比筒子楼要晚，采用了更适合a市地理环境的排楼，楼道口也安上了电子单元门。
只不过生满红色铁锈的门上被贴了两张大大的封条，白安馨将它们一把撕下，手臂艰难地穿过栏杆之间的缝隙，用手指尖去够门内小小的红色按钮。使了老半天劲，门终于开了。
多年没有活动过的铁门发出痛苦的□□声，像是轻轻一碰就要把它拦腰截断。
老房子没有电梯，白安馨只好慢慢爬上去。这里单元楼道窄，一层两户，门上都落满了灰尘，这倒是方便了她。一路上，她认真数着，哪几扇门肉眼可见地，比其他的更干净一些。
第四层的右手边，蓝色大门，门把手上竟然还有几个手指印，看来在她离开后，有人急匆匆地来过这里。白安馨伸手，用力一拧，竟差点摔倒在地，这门压根没关严实。
她已经有了将会失望的预感。拉开门走进去，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离谱。原以为顶多是间空屋子，没想到里面整整齐齐摆上了古色古香的家具，上面还有薄薄一层灰。
白安馨用指尖抚摸着墙面，想起那晚的触感还是忍不住打冷战，可现在这里全变成了鹅黄色的墙纸。若仔细地去感受，还是能触到起伏不平的细节。她忍不住用手指抠破墙纸，底下只漏出了洁白的石灰墙，隐约能看见细密的冰裂纹。
她站在屋子中央，那晚发生的事情仿佛只是她的幻想。也许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呢？根本就没有什么平行宇宙，白安馨不过是女明星安歆在绝望之下分裂出来的第二人格。什么大鹅卵石，芯片导体全是她的臆想。
“嗡嗡”，手机震动的声音将她从意识漫游里抢救回来，点开信息一看，是李小妍和顾时铭在群里分享了他们正在假装挖骨头的照片。
顾时铭比了一个大拇指，表示一切顺利，他们正在回来的路上。李小妍正忙着联系她的媒体朋友，策划着一场大动作。
起先，顾时铭计划摆拍之后立刻报警，但是被李小妍义正言辞地否定道：“如果直接报警，他们只会解决这一起案件，还很有可能发现我们造假。但是如果有媒体舆论介入，事情就大不一样了。”
在听完李小妍的计划后，他们俩不得不佩服媒体人扎实的功底。
白安馨回复了一个“笑脸”，收起手机往回走。时间还早，他们现在下山，到市里起码还需要一个小时。出了社区的门，白安馨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朝着另一边，慢悠悠地散着步。
走过一个路口，看着马路边的小卖部，快餐店，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再往前走，她看见一家绿色的药店，在不远处，只要一分钟的路程，是一座小桥。
白安馨呆愣地站在药店前，身边的红绿灯由红变绿，由绿变红，她也一动不动地盯着桥面上来来往往的人和车。绿灯再次亮起，她的双脚像自己生出了意识一样，慢慢地像桥上挪动着。
五分钟后，她小心地站在离栏杆最远的地方，心里想，这里的这条河没有水，应该淹不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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