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细节总是庸俗（一）
插曲结束得很快，身上那过了一夜就可忽略不计的伤痛淡化了不愉快的记忆。方斯若提防贺叙白的程度堪比提防色狼，不想让他再有趁人之危的机会。可付子路也不是个听话的主，让他把车子开回去，他倒好直接又给停回了今年楼下。理由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方斯若，但不能因此得罪贺叙白，于是就把难题留给了今年。
三天过去，今年照常接送贺叙白，但只字未提那晚发生的事。她没有说，贺叙白也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知情的意思来，不仅如此他的手也没有半点要好起来的迹象。
过于风平浪静，约等于事出反常必有妖。今年不是没有怀疑过，想着要么程牧要么付子路，总有一个是大嘴巴。没想到，她低估了男人间的友情。反倒是贺忱——
“这小子想透露点什么也不直说，故弄玄虚的。”
手机上仍存着事发当晚贺忱发来的信息，上面虽没有点名道姓说是贺叙白用的苦肉计，但硬说她上了爱情的当，分明就是在说贺叙白的手伤明摆着是个谎言，她却心甘情愿上当。
今年也觉得自己有些单纯，竟然会对贺叙白的用心毫不起疑。大概是料定他对自己有所图，而自己又不反感，虽然口头上拒绝了一次又一次，可行为上又在放纵他的企图。
“但凡贺叙白长得丑一点，都不会有我今天的烦恼。”今年自嘲，却心安理得地驾驶着贺叙白的车子。今个赶巧又得上张清瑜那儿一趟。如果有多余的时间，还能抓住贺忱问一问。
学校教师办公室。
“你怎么又换车了？”张清瑜见到她第一面就打听了起来，语气里还留有八卦的意味。那挑起的双眉传达出某种讯息，“贺忱的哥哥不错哈？”
今年心情有点复杂，但面上风轻云淡：“我根本没车，我换什么？”
“那就是贺忱哥哥的车咯？你可别唬我，他每天送贺忱上下学，开的什么车我可是一清二楚！”张清瑜作为班主任的气势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她又得意地挑眉。
今年张了张嘴，本不想多加解释，可又有点奇妙的胜负欲，相当于自己和自己过不去。她愣是一本正经地将这件事做了说明，她说得很真诚。可惜，张清瑜对过程并不感兴趣。
“手残了不会打车吗？他家里没人了吗？身边没有狐朋狗友可以骗来当司机，非要劳驾你接送？”这世上，最清醒的人就是事不关己的闲人。
今年被张清瑜的三连击打败，一句句没素质的脏话如鲠在喉。
“承认吧，你就是有点喜欢他，所以甘愿被他骗。”张清瑜的嘴脸非常嚣张，但她不在意，就是乐于看这些立flag的人啪啪打脸。
“长得好看，对我又明目张胆的有所企图，我要不好奇真的说不过去。”男欢女爱很正常，今年从不排斥恋爱，只是对婚姻没有安全感罢了。如果婚后的日子是如母亲那般，她真的不如独善其身。
爱情在婚姻来之前是确实存在的，进入婚姻后，爱情会被是“一家人”所取代，然后所有的爱与付出便是理所当然，不求回报，甚至可以不给予尊重。
她不愿意。不愿意喊别人的爸妈为爸妈，不愿意和喜欢的人成为一家人。这个想法就类似于自己不愿被老师出言侮辱，不愿接受老师非正常的批评一样，十分的另类。
就连自己的父母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怎么嫁过去还能不改口呢？
“就是不想改口。”今年联想力超绝，然后嘟囔了一句。
张清瑜整理了一下这一天学生的作业，低头又看了眼手机，忙输入了几行字。再次抬头看今年时，仍能接上话头：“老大不小了，遇上喜欢的就交往看看。”
“太麻烦了。”
啊，是的。人际关系过于麻烦，对其的厌恶程度甚至超过了结婚一事。今年对自己脱口而出不负责任的话给惊到了，原来这才是真相。
之后，今年将修改过了设计图纸又摊开来给张清瑜做了说明。张清瑜认真地听完之后，大大咧咧地留下一句“没怎么听懂，反正都交给你了，我相信你”。
“拜托你动动脑子理解一下好不好？万一施工到一半，你说不满意，这很棘手。”今年真的服了，回想她到底几月份生孩子。
张清瑜满不在意地摆手：“不可能不满意的啦。能在城里买到房子都很不错了，而且你又只收了那么点设计费。我再有七七八八的要求，怕你骂我。”
“张老师，你给钱了就是我的菩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不要客气。”
“那我提了啊，就是给孩子设计的房间我希望能用到他读大学。”
“……你要是觉得这辈子就这一套房子了，那我努力一下。”
“我就说你要骂我。”
两人一句我一句，气氛还算融洽。大约过了二十几分钟后，张清瑜突然说约了人见面，这人还是她加的的妈妈群里刚认识的新手妈妈，聊了几句就成朋友，网友要线下见面了。
“哦，所以你专门挑这天见我是骗我给你当司机的？”今年恍然大悟。
张清瑜一脸“你可别乱说”的震惊表情：“瞧你说的，我能掐会算能算到你开着贺忱哥哥的车来吗？重点是，这位新朋友也认识你哦，所以也想让你们见个面。”
“为什么？”今年不解。
“因为她手上有你的八卦，是你高中毕业后的八卦哦。”
“……她要是敢说出点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来，我可能又要进派出所了。”
“又？”
都说通过六人便可认识全世界的人，这个定理今年还没有试过。关键是她没有认识全世界人的欲望。有的时候，过年都不想走亲戚，更何况是远在天边完全没有交集的人。
赴约的路上，张清瑜话不多，低头看手机的时间比较长。这种沉默能被接受的程度是一半一半的，偶尔今年也想要安静，但在同一空间内仅有两人的安静是非常尴尬的。
张清瑜没有意识到这种微妙的氛围，她突然讲起了自己的事情。说结婚是她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但她喜欢孩子，非常喜欢。这两者在今年听来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她很诧异，但又觉得合理。
每个人的需求不一，但本质都是在寻求一种依靠。张清瑜结婚生子是依靠，方斯若离婚独立是依靠，她不结婚取悦自己也是一种依靠。物质或者精神，有一样能成为靠山已不易。
所以不管做何选择，都是那个人在当下能做的最好决定。
这工作日路边的车位都停满了，今年不得已停进商场的地下车库。两人又从闷热的地下停车场坐电梯到了一楼，出了电梯门正好与张清瑜要见的人碰面了。
“罗言茜？”
今年一见到本人直接叫出了名字，一眼认出是因为罗言茜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这双眼睛直接拔高了整体颜值，让今年等人在她面前完全泯于众人。两人不是高中同学，却是毕业后在拳馆同期练习过的因而有过几面之缘的人。谈交情，二人也只是泛泛之交。
“真的真的好久不见啊，今年。”罗言茜也兴奋地回应，亮亮的眼眸盯着样貌没什么变化的今年看，目光直白，似乎有很多话想说。
“没骗我，你俩果然认识。”
一旁的张清瑜边认可地点点头，边忙着掏包。掏了许久终于拿出了一张可以供宝宝洗澡游泳的贵宾卡交到了罗言茜手上，说是别人送的，可自己还用不到，先给罗言茜的女儿用。而后两人推着今年一起往外走，外人看来三人像是感情很好的旧友。
处在中间位置的今年难免尴尬，张清瑜和罗言茜一直在讨论育儿经。她们说得最多的不外乎孩子的健康与需要的费用，唠久了又扯到了与各自婆婆的隔阂上。一聊到隔阂，两人完全打开了话匣子。婆婆对她们的不满，以及她们对婆婆的不满，这些集中起来又成了攻击老公的理由。
“男的都这样，千万不要对他们抱有期待。”罗言茜突然分出注意力来同今年说话，“家里的事我老公一点也不管，婆婆却说她的儿子已经很不错了，只是在家打打游戏，不像其他男人出去赌博、□□。你看，婆婆永远护着自己的儿子，知道好的比不了，和差的比都这么满足。”
俗话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人的满足感来源于比自己差的。牢骚话也好，过来人的叮嘱也罢，罗言茜的表情是淡然的，不仅如此她还拍拍今年的背让她别往心里去，不要当作□□来听，最后还贴心地补了一句“至少我老公把工资都交给我”，生怕给今年造成不好的影响。
今年作为置身事外的人不会感同身受，她体会不到罗言茜的无奈，但能明白她说的是对的。别说她的家庭如此，自己的父母不也是这样吗？家里的脏活累活重活，但凡麻烦点的事情，从来没有爸爸的身影。
丧偶式的婚姻究竟有什么必须维持下去的理由？为此她还问了母亲。母亲说这很复杂，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容易。今年想不通。
“你别和她说这些，人家最近在恋爱。”张清瑜直接跳过了他们还在互相了解的阶段，给这段关系下了定义，“今年这人就是不恋爱则已，一恋爱一鸣惊人。”
“没有恋爱。”今年否认，“说来话长，我就不说了。”
罗言茜好奇地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会儿后问：“是吗？对象是谁，我认识吗？”
后面的疑问句意有所指，今年也有点奇怪地看向了罗言茜。她笑笑，又是片刻的沉默。末了提了一句“你还记得当时同在拳击馆练习的那个男生吗？”
“什么男生？”今年一怔。
罗言茜比她还惊讶，微微张开嘴巴看向了张清瑜，用眼神示意她说“这就是我要说的八卦”。张清瑜默默地点头，小心翼翼地冲她比了个ok的手势。
“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我也记不清了。当时的感觉就是他的长相和他的名字一样，就都还蛮好看的。你真的记不起来了吗？”
今年心里升起一股异样感，她已然预料到某个答案。但越是呼之欲出，越是难以置信。她不是假装无知，而是埋线于遥远过去的巧合实在是感之复杂。
罗言茜侃侃而谈，像是在和今年说，又更像是讲给感兴趣的张清瑜听。那个连姓名都被遗忘的男生的一举一动深刻在罗言茜的记忆里。可能是因为当时年幼，初次见到那么炽热的目光，任谁都会追着一探究竟。
“他每次来馆里，第一眼看的就是你，好像来就是为了看你似的。”张清瑜重复了罗言茜乍一听十分夸张的用语，紧接着又借此调侃有些难为情的今年。
“啊，你没印象是正常的，因为你俩当时没有说过一句话。”罗言茜道出了事实，“那个时候的你看起来特别高冷，似乎谁都不放在眼里。”
今年觉得这事离谱到家了，她不可能感受不到一个人对自己的喜欢。可顾及到那一年的种种，她又认为情有可原。那是非常糟糕的一年，或者说是日子一直很糟糕，只是那一年尤为明显，尤为的难以启齿。所以，那不是高冷，那是心事重重。
“练习到后来我一度以为那男生要和今年表白了……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罗言茜可惜地摇了下头，“最好的年纪错过了，确实不是滋味。”
罗言茜兀自替今年惋惜，殊不知在今年看来那并不是一个最好的年纪，那是一个一事无成又缺乏勇气的年纪，那是一个活该错过“美好”的年纪。
“说了这么多，你就真的想不起那帅哥的名字？”张清瑜耐心有限，对这个八卦的兴趣指数急速下降。
罗言茜茫然地摇摇头，开玩笑说帅哥喜欢的又不是自己，姓甚名谁的何必记得那么清楚。更何况，这都已经是一段无法再续的前缘了，提一嘴就当故事听了。
今年叹了口气，往事不堪回首，真的是因为不堪的往事只留在自己的记忆里，时不时地拿出来折磨一下，这类痛苦只有自己记得，别人毫无印象。
“贺忱打我电话，我接一下。”今年指了指手机。
张清瑜点点头，然后拉着罗言茜走进了母婴店内。罗言茜以为今年的对象打电话来了，兴致勃勃地追问张清瑜，缠着她说出今年的对象的情报。
“不是她对象，是她对象的弟弟叫贺忱，还是我班上的学生呢。”张清瑜已经开始操心起生孩子那天所需要的装备，因为第一次生孩子没有经验，遂请教罗言茜。
“贺忱？贺？忱？贺……”
罗言茜简单地说了下要带三角包，随后陷入了沉思。就在张清瑜再三询问生孩子当天还需要带什么时，罗言茜紧张又兴奋地叫喊了出来——
“贺叙白！我想起来了，他叫贺叙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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