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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偏爱(一)


这天日头非常高,阳光也格外晒,任谁都感受到夏天来势凶猛。今年非常讨厌夏天,主要是讨厌活在夏天的蚊子。传言o型血的人更容易招蚊子,今年一家都是o型血,但蚊子只咬她一人。这事的特殊性从她上幼儿园时就开始了,所以她幼儿园一毕业就告别了裙子,发誓再也不给蚊子可趁之机。

        长大后她意识到,不爱穿裙子的起因并不完全是蚊子。人某一瞬的变化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今年对外无法三言两语道清其中的缘由,也不愿讲明。她对他人的痛处不感兴趣,相信别人对她也一样,公平理应如此。

        好在每个人都会幸运地拥有一个朋友,今年也不例外。她的女神能明白她身上残留的戾气来自于哪里,也能随时安抚她竖起来的刺,哪怕刺伤过无数回,也能热情地拥抱她。女神不是天生就强大,是她的家庭氛围给了她稳定的情绪以及天塌了也能好好吃饭睡觉的心理素质。

        这些都可称之为安全感,今年一样都没有,但方斯若弥补了这一切。虽然斯若无法代替她做每一件事,但在斯若面前,今年可以说任何不着边际的话。

        比如——

        “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我就直说了。就是我很好奇,你和贺叙白认识这么久,难道中间就没有产生过一点情愫吗?就是男欢女爱的那种情愫?”

        法院立案庭安检门口,方斯若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转回身用极为讨厌的语气地骂:“你别逼我在法院大门口敲开你进水的脑子。不是两朵长得好看的花就必须插在同一个花瓶里,有些花就适合独自美丽!”

        今年有感觉到斯若的口水喷到她脸上,但她已经惹恼了大律师,故不敢大动作抬手去擦。只能硬着头皮强行解释:“那天我想到了势均力敌这个成语,就综合素质对比起来你和贺叙白更匹配。而且你们都熟读法律,应该很有共同话题。”

        “打住。”

        方斯若一副“真要死”的晦气模样,掏出身份证递给安检人员,然后又回头配合人脸识别。通过第一道程序之后来到安检门,结束之后她站在那头等今年。

        “就我而言,一个律师和检察官或者法官成为家属都会非常麻烦。要是碰上同一个案子,作为另一半的检察官、法官还要写申请进行回避。我们无法拥有共同语言,职业操守加上保密性质都不让交流,被窝里也不行。你以为职业看起来体面的人就适合过日子了?”

        今年听后笑得很夸张,她向来喜欢语言类节目,语言是门艺术,与人说话也是。艺术需要天赋很难掌握,因此与人社交堪比妄图跨入艺术殿堂。

        “我只是好奇,你们有一万个互相吸引的理由,却成了双方最看不顺眼的存在。”

        同样过了安检的今年好好地收起身份证。这不是她第一次来听庭审,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是在狭窄的小世界里见识下人间百态,听一听他们生活中碰到的事情,看看他们在法庭辩论上露出的嘴脸,然后告诉自己要懂得知足常乐,尤其是要懂得吸取教训、经验,往后可以少走弯路。

        “没有那么多俊男美女必须在一起的理由,人世间多的是你看着不般配的情侣、夫妻。缘分不是看你们长得怎么样,有多少共同话题产生的,感情一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也是为什么好多以性格不合为由起诉离婚的夫妻第一次对簿公堂最后都以不判离告终,因为法律判不出抽象情感的对错,只能凭借他们各自提交的肉眼能看见的证据判断他们之间还有无和好的可能。”

        方斯若语重心长又一次给今年普及了爱情在法律上的一些浅显道理,她经历过一次离婚,虽是协议离婚,但同今年讲这些已绰绰有余。

        “离婚很麻烦对吧?”今年提炼出来的是这样一个问题。

        两人在立案庭大厅迟迟没有移动步伐,离开庭还有十七分钟。方斯若深知今年顾虑,她索性与她到一旁的排椅坐下,先吐出一口气而后才对今年说:“婚姻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你抗拒婚姻就是因为你妄图将婚姻经营得滴水不漏、异常完美。你不愿意受到伤害,甚至一丁点委屈。今年,不是这样的,它不能按照个人意志进行。婚前协议有必要,大部分人会有一个误区,认为爱是可以忽略物质多寡的。这是极为不聪明的想法,理性的部分才是感情长远的保障。当然,没有财产的人另说。”

        今年听着听着觉着不对劲,狐疑地侧过脸打量方斯若:“你知道自己刚刚透露出来了什么信息吗?”

        “什么?”方斯若还没有察觉到话语中的漏洞。

        “你在劝我接受贺叙白提出来的婚前协议。”今年狡黠地笑,“你终于妥协要将我托付给你的仇人了吗?”

        方斯若心口堵塞,随即握拳敲了敲自己的胸口:“我吧啦吧啦讲一大堆,你就只听到了我让你嫁给贺叙白?真的是女大不中留!”

        今年的玩笑得逞,却猛然想起徐枫暗恋方斯若的事实。当时徐枫有被拆穿的窘迫,大概是没想过这个秘密会被今年发现,所以后来还特意发信息委婉地请她守口如瓶。

        “自己都守不住秘密凭啥要求我?”

        今年心里一下就没负担了,故弄玄虚半天后将此事向方斯若全盘托出。可能是从小优秀惯了,被人追求惯了,方斯若表现得很淡定。听后唯一有起伏的反应就是向今年道了个歉,觉得自己不应该将徐枫介绍给她。

        “他让你保密你还说了?”

        “好笑,我和他又不是朋友,凭什么答应他这种约定?再说了,我和他之间有秘密这算什么事?斯若,你永远是我的女神,我绝对不会因为任何一个男人背叛你!”

        今年郑重地对天发誓,发自内心地保证,所以不怕遭报应被雷劈。方斯若感动万分伸手抱住了今年,这世上令人失望的人和事太多太多了,可身边的女孩永远可爱,永远闪闪发光,永远是她的靠山。

        “斯若,你喜欢桃子还是葡萄?”相拥感动时刻,今年突然发问。

        方斯若不假思索地答:“葡萄。”

        “项链还是戒指?”

        “项链。”

        “贺叙白还是徐枫?”

        “徐枫。”

        “付子路还是徐枫?”

        “付子路。”

        喜欢还是更喜欢的选择戛然而止,两个自我感动的女人也停止了感动。方斯若摩挲着今年背部的手也尴尬地僵住了,她明知道这种游戏毫无意义,可还是当真了。

        今年又掌握了一个大秘密,于是她离开美人的怀抱,不怀好意地笑着问:“一起出差的那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对付子路的评价变得如此之高?那天在律所你替他向徐枫道歉我就觉得不对劲了。”

        方斯若淡定自若地看了眼腕表:“到点开庭了,你要旁听的话动作快点。”

        不正面回答问题的回避行为代表今年猜对了,那仅有他们二人才知道的三天里一定发生了十分离奇的事情,让拒人千里的方斯若居然正眼看了付子路。

        “黄程欢对吧?这张送达地址确认书填一下,确保之后法律文书能送达。”立案庭大厅的窗口忙碌着,今年刚抬脚要跟上却听见了熟悉的名字。于是她回头,在人群中找寻能够唤起往事的身影。

        方斯若见她迟疑,也举起双目投向人群中,她疑惑了欸了一声:“那不是徐枫的表妹吗?你那天有见到吗?我猜得准不准,就是打算离婚了。”

        “斯若你先进去,我想我得去打个招呼。”

        今年震惊的不是见到了无关紧要的人,她震惊的是那天她居然没有认出来徐枫的表妹就是黄程欢,就是她大学同学,住在隔壁寝室的女生,更是她大学时期有过暧昧关系的男生的女朋友。

        大学时期的人格是从不完美渐渐变完整的过程,是懂得如何做一个更好的人,而人永远不完美。尽管今年和黄程欢都和同一个男人有过纠葛,但其中有个主要问题,那就是“谁先喜欢上的胡大海”。这个关键问题的答案是今年。其二的关键则是胡大海从始至终都没有喜欢过今年,他喜欢的一直就是黄程欢。但在今年看来,胡大海给了她很多错觉,那些错觉她归纳为了“爱意”。

        一个天天就寝前会给她打电话的男生居然是心有所属的,一个频繁给了她爱意感动的男生居然是不喜欢她的,这太不讲道理了,让头一次放下骄傲去喜欢的今年十分想不通。

        更想不通的是胡大海在明知今年对他有意的前提下,将这一切都告诉给了黄程欢。当时,他和黄程欢仅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他向他的朋友倾吐苦恼,苦恼不知该如何回应今年,胡大海就这样利用今年对他的喜欢打开了通往喜欢黄程欢的那扇门。

        今年完全能接受胡大海对她的不喜欢,但她理解不了胡大海将她想藏也藏不住的爱意告诉给了第三者。基于第三者身份的特殊性,今年自然受到了打击,她不悲伤,她陷入了深深地愤怒中。

        偏偏告诉她这些的就是黄程欢。

        “给。”

        回忆汹涌,只是不太想起,但永生难忘。今年暂停搜索记忆时已然走到了黄程欢身侧,大概是老天爷也觉得这样的安排新奇,特意给她制造了一个“相认”的机会。

        今年拾起掉落的身份证递还给了黄程欢,她怕和在律所一样擦肩而过,于是物归原主之时她又加了一句“好久不见”,这才引起了黄程欢的注意。

        “今年?”

        名字是脱口而出的,黄程欢虽一脸疲相,但人依然是美丽的。大学里她就是十分优秀的存在,古筝、书法,体育运动都不在话下,就连性格都是那么讨人喜欢。将近十年再次见到老同学,她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笑容没有阴影,像是没有离婚这事。

        “你也来离婚?”

        开口时一句玩笑话就溜了出来,今年甚至被她逗笑了。两人随即也坐到了排椅上,一坐下黄程欢变打开了话匣子。从五岁孩子这个话题切入,自然而然地聊到了离婚这事。

        “所以你还是嫁给了胡大海。”今年轻声地强调了这一事实。

        黄程欢感叹:“是啊,不听老人言非要嫁给这样的人渣。结婚之前,我们分分合合了无数次。他不喜欢了累了不会直接说,他就折磨你。反反复复的我也累,轮到我提分手,他又跪着求我不要走。我心软不走了,他又开始作死要分手,有一次我都下定决心要分手了,当天他居然还提出来要和我发生关系。男人真的是……”

        这些过往也都过去好些年了,可讲起来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今年听后直泛恶心,但她没有当着黄程欢的面骂出口,关系还没到那个份上,似乎也没有表达共情的必要。后面黄程欢又讲了他们之间的拉扯,故事一尘不变,变的是男人的心。

        纠缠这么些年,最后还是走到了起诉离婚这一步。因为孩子抚养权的问题,夫妻两个达不成一致意见,黄程欢又不想将时间继续耗在不属于她的城市上,便抢先选了这么一条路。

        “他妈妈一直不太喜欢我,觉得我不是本地人。”黄程欢瞄了眼大厅立案窗口,那儿正站着一个五十几岁的女人,手上拿着一份黄色的信封,正和负责立案的工作人员唠叨。

        今年诧异地反问:“他妈妈还嫌弃你不是本地人?”

        “对啊,我也觉得离谱,幸好我户口没有迁过来。我可是省会城市的,说难听点我是大城市来的欸,他妈妈打从一开始就担心我会把她儿子拐跑,所以想尽办法让儿子找个本地的。”

        不喜欢的理由听起来千奇百怪,实则理由背后的本质都是一致的,从来就没有什么“我是为了你好”,从来都是“我很自私只由我说了算”。黄程欢没有展开来细讲,今年也能从中明白胡大海的妈妈在家中是处于强势地位的,一切都是妈妈做主。一段不太被祝福的婚姻久而久之就会走向“灭亡”,这也符合自然发展的规律。

        “你还有胡大海的有联系方式吗?”黄程欢问她,似乎是明知故问。

        今年摇头:“我从不和过期的人和事再次产生交集。”

        黄程欢笑了下,答案是预料到的。她忍不住说出口:“胡大海曾经就说过,你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任何人劝都没有用。某一种程度上,他还算了解你。”

        今年觉得”他还算了解你“荒唐至极,荒唐到她直接笑出了声:“这就误会大了。我可不是那种谁都有资格了解的人。在他看来我的不听劝是一种极端行为,而这个行为可以解释成我的缺点。一个人的优点轻易不被人看到或者承认,而一个人身上的缺点哪怕像一粒沙子也能被人挑出来嘲笑半天。”

        黄程欢的脸色瞬间变了变,但很快就适应了。大学里的今年本来也就这样,她见识过好多次的。所有人都在处心积虑地交朋友,讨好朋友,想让自己更受欢迎,只有今年那个时候就学会说“不”,她从不委婉拒绝,只要是拒绝,唯有干脆利落。

        “你真是一点也没变。”末了,黄程欢轻叹了一句。

        今年深知她语气里的无奈与惋惜,有没有遗憾她不知道,但这个世上多的是结了婚又无比后悔的人。她不需要去多加证明,毕竟做出的选择与决定或多或少都掺杂着后悔。

        两人又聊了一些,绕不开的大学话题,以及话语里无处不在的夫妻问题。最后,黄程欢又劝她结婚要谨慎,单身是最好,接着便利索地起身向她道别,没有交换联系方式,也没有嘱托,就当做是最后一次见面。

        旁边的座位空了,窗口的那位阿姨还在和工作人员絮叨。其中的内容断断续续的竟也让今年听了个大概,她一边无奈地摇头,一边点开了刚弹出来的手机信息——

        “人生百态,失望常有,回头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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