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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偏爱(二)


今年好奇并期待地回头,果然找到了坐在最后一排的贺叙白,他笑着朝自己摆了摆手。现在入夏了,贺叙白身上没了制服外套,仅穿着一件白衬衫,衬衣最上头的纽扣开着。视线虽然不规矩地下移,但看不到什么香艳的部分,威严的环境不允许目光放肆试探。

        恍惚间,贺叙白已走近到跟前。距离意料之中的缩短,害得今年不得不镇定与他对视:“公事?”

        “嗯,和同事来找张庭长有点事,谈完我先出来就看见了你。”

        完全不是擅长与人攀谈的类型,贺叙白了解自己,与他人寒暄等同于费劲心思地敷衍,过于麻烦。可眼下,他急着将话题抛出,主动交代自己出现在此的前因后果。

        “这样啊。那你坐这多久了?”

        类似于“你等我多久了”,今年问不出口。心直口快惯了,对如此思前想后的自己更觉得难为情。萌生的想法染上粉色,又沾上了水果清香,夏日就这样来到了她的身边。

        贺叙白的目光追随着她:“不算久。”停顿片刻,他又好奇地直接询问,“刚刚那位是你的朋友?”

        今年看向了黄程欢离开的方向。哪里会是朋友,即便没有互相伤害,也不存在横刀夺爱,两人也确确实实因为同一个男人心存芥蒂。不过,所有一切都发生得很温和,没有影视作品表现出来的尖锐激烈,也没有艺术升华后的心机深沉。

        喜欢是件很单纯的事,一个被自己喜欢却不喜欢自己的男人没有任何价值。今年在自尊与骄傲被摧毁得彻底之前,以如此安慰自己的方式及时止损。那“失恋”的一个月里,她瘦了十斤,大学时期原本的体重有一百十,她倒是很喜欢这个数字,很有安全感。

        “滑稽地讲,九年前我和那位气质出众的女士还是情敌呢,不过就是我单方面这么定义的。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一段亲密关系上获得过成功,而我的失败总在‘开始’时就出现了苗头。不过,比起他们拥有过快乐的过程却迎来了失败的结果,我要稍微幸运一点。对此,我幸灾乐祸,我很开心辜负我的人没有好下场,我甚至觉得他还可以更惨,仅仅是婚姻失败还远远不够。”

        一气呵成的话语像是打了无数次腹稿,末尾诅咒别人不幸福的每个字都十分真诚,没有咬牙切齿是因为早过了最危机的时刻。但没有无比憎恨不代表诅咒的心意减弱,那些过往不会被原谅,也不会被赦免,它在没有得到释放之前,都会成为一根根的刺扎在今年的心脏上。

        “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他怎么还活着’诸如此类让对方生命消失的话,我不敢说出口是怕折寿。我这种小人心理你见识过的,就——就别觉得奇怪了吧。”

        今年今天穿得很漂亮,上个月头发修剪了一下,现在是齐肩的中长发,她不擅长化妆,一支喜欢的口红足够她照镜子时臭美了。

        整体氛围好得不能再好了,眼前又站着一个不可多得的帅哥。明明应该是一次更加了解彼此的谈话,她却硬生生地用了刻薄的语调词句。今年太依赖这种说话方式了,想要拉近对方,实际却将他推出千里之外。

        这种矛盾时常令人后悔莫及,今年微微低头,通过她这样折磨的只有方斯若。有时候,连妈妈也觉得她在某些方面过于神经质。

        贺叙白定定地看着她,从她的语气中肯定了一件事,继而说:“出于礼貌,我本该是觉得遗憾,遗憾你没有拥有过任何一段亲密关系。但违心的话我说不出口,我很开心,非常开心你没有拥有过。我想掩饰,但越掩饰我就笑得越灿烂。比起你的坦诚直率,我更像是卑劣小人,毕竟我还想过撒谎。”

        今年挪不开停留在贺叙白身上的视线,她自认为与人对视是非常自然容易的事情。可此时此刻,她有点担心自己盯着他的目光过于□□,因为她控制不住去探索他眼底的情愫,或者是探究他喜欢自己的秘密。

        仅是三言两语就拂去笼罩在她身上的煞气,炽热的招人厌烦夏天又是清凉惹人欢喜的夏天了。

        “贺叙白,你是不是从高中开始就喜欢——”

        “喜欢个屁!我儿子根本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那个女的!她在外面有人了,她有外遇,哎哟我的儿子很老实的,钱都交给她管,她现在提离婚?她就是来骗婚的!聘礼钱都花光了,两个人睡都不睡一起!这边要离婚,聘金都不退这可能吗?我是肯定不同意的!”

        窗口那位阿姨仍然在,分贝也越来越高。本来悄声说给立案窗口工作人员听的话也变成众人皆知的故事。工作人员提醒阿姨“外遇”这种口说无凭的事不能乱说,想要交给法官的信放这儿就好,她会代为转交。

        “真的了,我相信法律,相信法官的。这封信请一定要交给法官,麻烦你了。我儿子真的,真的就是倒霉!我们做父母的别的帮不上,就希望能在开庭之前让法官再了解一下情况……”

        周围的人佯装没有注意,却在阿姨走出大厅之后交头接耳,他们带着嘲讽地笑意说“十对离婚的起码有□□对开庭时男方会带着妈妈出现”。婚姻的残酷在此时此地体现得淋漓尽致,希望瞬间就被扔到了地上,碎了一地。粉红色的夏天终结得猝不及防,夏天就是夏天,充斥着歇斯底里与绝望。

        另一个窗口站着一男一女,男的是来咨询起诉的问题,女的则是准备好材料直接来立案的。工作人员先是对男的做出说明,表示他要起诉要准备好双方的身份信息复印件。第一次来起诉自然疑问很多,工作人员还没有继续展开,旁边的女士自认为很懂,开始擅自给这位男性支招。说话之快,话语之密。男人听得很认真,好像比起工作人员这位女士更值得信任。

        就在这位女士说了一句“如果派出所有熟人,拉一张你起诉对象的身份信息就很快啦”的话时,工作人员提醒她不要乱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竟立马惹得男人不快,他瞬间急红了眼大声斥责工作人员。

        “人家教你不让教,你这工作人员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不让教?你包庇是不是……”

        后面骂的什么,今年和工作人员都没有听清。工作人员愣了愣,不清楚这位男士脱口而出的“包庇”二字是何用意。今年倒是认为,要么是这位男士认为“包庇”是他能够知道的最高级的词汇,高级到足以唬住这儿的工作人员,要么就是——他就是愚蠢的。

        工作人员露出了短暂无奈又可笑的模样,反问一句“我都不认识,我要包庇谁?我没有不让她教,只是纠正她说的有熟人就可以拉人身份信息这句话。不管有没有熟人,都要按照正规的程序来。你要是想查,法院可以给你开一张查询函”。

        今年看得出工作人员有些许的紧张,这分明是夏天了,看她面对人高马大又喜发怒的男人时还是哆嗦了一下。现在的人,越是无知骂人越是有一套。且不说这男人知不知道包庇是何意思,大概让他写也写不出这只有七画的庇字。

        人与人之间的冲突,有些时候并不是针对事情本身,而是各自思维方式不同。思考问题角度的差异决定处理一件事情的难易程度。这些事这些人时时刻刻处处发生,今年早就该该习惯了,可她还是很灰心。

        “你刚刚要和我说什么?”嘈杂声停歇,贺叙白迫不及待地拉回今年的注意力。

        今年回过神再看向他时,眼里的光不见了。她收起自己探究的视线,低头苦笑了下:“没什么。”确实没什么了,不该好奇不该问的。

        这事打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她怎么会升起延续这个错误的念头?

        贺叙白心里咯噔了一下,从她脸上看到的希望突然消失不见了。他望向窗口,那里熙熙攘攘随时都在上演人间的各种剧情,这儿没有令人高兴的事。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他沉着嗓音如此说道。

        “我们明明都是这样长大的,为什么有人可以这么嚣张跋扈,有人却能忍气吞声?懂事的人为什么总过得那么不如意,自私的人又为什么能心安理得的享受人生?”今年叹息,决定“及时止损”,“贺叙白,我不是个结婚的人选,我根本不向往婚姻。”

        贺叙白倒吸了一口气,没想过事情会急转而下。他难过着她流露出来的对婚姻莫名地害怕,没有提及半点自己的感受,而是问她:“曾经发生过不好的事情吗?”

        “你呢?”今年眼神真挚,“你又发生过什么让你对结婚这么执着?”

        “你喜欢我吗?”

        都在提问题,却无人回答。贺叙白想知道的与今年想知道的是截然不同的东西,比起今年的想法,贺叙白觉得自己心中只有小爱。

        “我对婚姻没有渴望,所以喜不喜欢你根本不重要。”

        “重要。”

        今年听到郑重地回答轻笑了下:“你的重要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想得到一个积极的回答,还是因为你喜欢我的同时我也必须喜欢你,否则你会觉得不甘心?”

        立案庭有人在起诉离婚,有人在谈论爱情。周围的人对这对站在一起赏心悦目之人无心观赏,他们只在乎别扭的,极端的,邪恶的,足够成为饭后谈资的信息。

        美好的事物感动都只是一瞬间的,但可恶的事儿是能恶心一辈子的。

        贺叙白表情难以琢磨,他的身影能将今年整个人藏起来。思绪随着她坚硬的话语变得缥缈,他没有打退堂鼓,反而有点心猿意马:“可能你会觉得我疯了。”

        今年蹙眉费解地看着他,难听的话不用重复三遍,一遍就足以令人恼羞成怒。然而贺叙白却不以为然。

        “曾经也是这样吗?只要察觉到两人关系发生改变,就果断地进行破坏?”贺叙白认真地问。

        今年接不上话,与其说是不承认贺叙白讲的是事实,倒不如说自己从未意识到这一点。这令她想起大学其中一位室友,那是个非常开朗自信的女孩,交过几个男朋友,每一位男朋友成为前任后都与她保持不错的关系,他们之间没有斗争,也没有尖锐的矛盾,他们分手后都能成为朋友。

        分手后成为朋友,这对今年来说比登天还难。且不说分手后,就连交往前的关系今年都可以处理成仇人,几乎每个向她示好过的男人都从她嘴里听到过难听的话,无一例外都停止了对她的追求。

        贺叙白见她神情恍惚,又说:“我对吉祥话照单全收,今日也不例外。”

        听到这么没头没脑的话,今年总算是打起精神:“什么吉祥话?谁说吉祥话了?我刚刚说的话还不够难听,你还觉得喜庆是吗?”

        贺叙白向她又走了一小步:“你试图推开我,是因为你察觉到我们之间存在亲密关系。而你认为亲密关系一旦展开,就势必会进行到结婚那一步。你并不害怕与我结婚,你害怕的仅仅是结婚这件事。所以,我们其实是达成共识的。”

        “什么共识?”

        “我不执着结婚,我执着的是结婚对象。”

        今年的气势荡然无存,她本以为自己会既潇洒又万分可惜地从贺叙白的生活中走出来,没想到她重重的一拳只是打在了棉花上。难听的话语不起作用,她一开始怀疑是贺叙白太过于笃定,笃定自己能够被喜欢。事实证明,她将贺叙白想得过于狭隘。

        “或许我能知道是哪头牲畜对你造成过伤害,让你有了阴影?”似乎是得到了某种应允,贺叙白猝不及防地算起了未曾谋面的男人的账。

        今年露出了轻松地笑容,又到了贺叙白一本正经讲笑话的时候了。她努努嘴:“就是刚刚那位女士的老公,不知道会不会变成前夫。你要帮我去打他吗?”

        “好。”贺叙白说着单手开始解衬衣的第二颗扣子。

        “等等!等等!”今年大惊,打量着他稔着白色纽扣的手指,犹犹豫豫地问,“一定要脱衣服才能揍人吗?还是说你有这种特殊的癖好?”

        贺叙白放下手,眉眼带笑道:“换身衣裳好让被打的人看不出我的工作性质。”

        今年愣了愣后想忍住不断向上翘的嘴角,结果失败了。她凝望着贺叙白轻声说了句“谢谢”。贺叙白也看着她,松了口气回道“应该的”。

        这世上大部分的难事需要自救,但仍存在一小部分的幸运是能得到别人的理解与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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