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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偏爱(五)


从上学开始,精彩的文章里,传颂的歌曲里都在说学校是象牙塔,学生在象牙塔里是懵懂且无忧无虑的。今年第一次听到“象牙塔”时完全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明白那是一种美好的概念。

        远离黑暗的不现实之地,这就是象牙塔。今年懂得美好的具体概念之后,便嗤之以鼻了。有人在的地方就不可能拥有绝对的光明,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可能。

        如果有,周良智的遭遇算什么?自己曾经所遇到过的歧视又算什么?

        所有家长会把刚出生孩子的“快乐健康”摆在第一位,等到孩子渐渐长大,期望就变成成才,就变成第一,就变成“为了你好就要听我的”。

        不对,这都不对,对孩子的期望应该是好好的去上学,好好的回家。毫发无损的孩子,不受到任何伤害的孩子,心理健康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遗憾的是,大人从不认为保护孩子的安全比让孩子成龙成凤还要不易。

        今年坐在校园外的花坛边,望着远处想象出来的被云缠绕的青山,长长地叹了口气。恋爱、结婚都不是难事,只要愿意,她甚至可以立马和贺叙白确定关系。可令人恐慌的是婚后肩负养育、教育孩子的责任,因为一不小心孩子就会受伤,就会步入歧途。

        很多大人没有经历过伤害,就默认一些可怕的事情不存在。经历过的大人却没有从事件中得到反思,神经过敏将遗忘的伤痛变相地加到孩子身上。

        成年人不明白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时间和社会不允许他们想得如此周全,就将他们赶去结婚生子,于是社会继续发展,他们不明白的事仍旧不明白,且变得越来越多。

        一声又一声的叹息,让挨着她坐的贺忱也没办法闲着,见她心情低落,随便讲了个自己的糗事逗她乐,奈何效果不佳。消极的情绪会感染,贺忱弓起右腿,双手扣住膝盖处,身子前后晃荡,百无聊赖也叹了口气。

        夏日的树荫下偷得一丝凉意,树叶树枝过滤了微风的燥热,将留下的清凉都落在了此时有些患难与共的两人身上。阴影下的二人各怀心思,贺忱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前后左右地打量她,这才见到她手臂上有被抓过的手指印,有一处还泛着青色。

        贺忱顿时紧张起来,收起吊儿郎当地动作,不敢声张地进一步仔细观察。这一看不得了,靠近领口处的位置都沾了血。

        “年姐!”

        他低声惊叫起来,可立马又噤声。这应该是周良智的血不小心滴上去的,话说周良智的爸爸怎么是那么糟糕的大人?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平常到底过得是什么日子?那会儿气急败坏地踹小猫也是因为他爸爸的缘故吗?即便是,也不应该是伤害动物的理由。

        等等,现在想这个重要吗?贺忱一拍脑袋,他看到的东西,自己哥哥会看不见吗?这下完了,这下真的玩完了。要是被秋后算账,自己回家后的下场会不会很惨?

        “我先走了。”良久沉默之后,今年站起身语气也很冷淡。她目不斜视,只是交代贺忱,“你乖乖在这等,以后有事还是直接找你哥解决吧,我除了意气用事节增加额外的麻烦外,起不到任何帮助。”

        “不是年年姐……”贺忱忐忑不安地跟着起来,他不认同今年对自己的评价,但因为此时他想到了更为严重的事情,所以显得语无伦次,“你不和我一起等哥哥了吗?你不在等下我哥出来,我可能会死得很惨。你要是走了,可能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你忍心?”

        今年笑了,可看不出一点开心。她没有多说安慰的话,又重复了一句“走了”。往外走了几步,她又想起什么似的,从包里掏出一张卡递到贺忱面前:“你帮我还给付子路。这人抽风,连钱都乱送。”

        贺忱伸手过去,扫了眼卡号后四位顿时缩回了手。随后又伸长脖子再度确认,困惑地问:“子路哥和你说这是他的卡?”

        “嗯。”

        “为什么送你银行卡?”

        今年也想知道,但既然不接受也就没有刨根问底。她摇摇头:“估计是我之前损失了一笔钱,他大发慈悲行善积德吧。”

        “子路哥从来不会做这种亏本买卖。你拐个弯就知道这卡——”

        “你在教我做事?”

        “不是,没有,我不敢。”贺忱闭上了自己差点透露真相的嘴,只是将她捏着银行卡的手往回推,“我不帮你这个忙,要还你自己还,万一里面钱少了我肯定要背锅的。”

        今年想了想收回了卡,小孩子说的话偶尔还是有道理的。她还是扔下一句简单的“走了”,便朝他客气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先离开了。

        这等态度的转变吓得贺忱措手不及,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叫住她。那个在老师办公室大战酒鬼的英勇女神没有征兆地卸下了盔甲,似乎在说她其实很讨厌穿上盔甲,很讨厌与人斗争,很讨厌人间悲剧,更讨厌处在悲剧中的自己。

        贺忱没法深刻理解,只觉得今年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那些重话说出口,受伤的反而是她自己。有些人做什么事都需要勇气,所以总是耗尽精力。

        “明明我哥来之前都好好的……”

        十三分钟之前,贺忱无计可施之下分别给亲哥和子路哥打了电话。亲哥一听二话不说就赶来了,没有血缘关系的付子路只说了一句“今年的事你找你哥啊,英雄救美我也得看‘美’是谁,还有我看着那么喜欢做电灯泡吗”就拒绝了他的求救。不过,亲哥肯来,估计也不是因为血缘关系。

        那时候,今年还不知道贺叙白会赶来。贺忱通完电话就有底气了,上前想扒拉开周良智的爸爸,却被今年用力地拽到安全区域,并呵斥他和周良智滚出办公室。

        大人严肃时说的话,贺忱向来执行。结果他拉着周良智刚准备往外走的时候,今年又一次抓住了周良智爸爸后脑勺的头发,快准狠的将他的脑壳子扣在了桌面上,这一扣就给他爸爸扣晕了过去。

        “弄盆水来啊!”今年喘着气,冲着一窝蜂涌进来的男老师“命令”道,“不给他泼醒,等会儿主持公道的人来了我们怎么对质啊?”

        别说老师们吓坏了,这场面谁看了不尊称今年一声“祖宗”。

        没一会儿,医务室的老师来了,哥哥贺叙白也到了。他大步流星地进来,径直就朝今年走了过去。贺忱卡在喉咙处的“哥”没有任何发声的机会,他就看着哥哥紧张又担心地站在今年跟前不住地打量,生怕自己轻易不敢接近之人被他人伤害了。

        “你哥拳头都捏起来了,不会要揍我爸吧?”这是周良智担心地询问。

        贺忱无语:“我爸在某种意义上也不比你爸好到哪里去,不过就是你爸实打实揍你了,我爸却是精神折磨着我哥,都好不到哪里去。”

        与同学关心的不同,贺忱只担心亲哥会不会揍自己。毕竟他哥因为职业关系,就算心中火山喷发了也不会与他人动手,所有行为准则都建立在道德规范以及合法性之上。

        只可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属家务事最难断。

        “贺忱,陪你年年姐到外面去。”贺叙白仍是盯着今年不放,嘴上却对贺忱下了指示。完了之后,又轻声细语的对今年说,“这里交给我来处理,辛苦你了。”

        贺忱小心翼翼地走到他们跟前,听到今年嘴硬地回了一句“没事”。当时他就是大意了,没有注意到今年身上的防御伤。就算没伤,也不可能没事。

        他们以为大人是无坚不摧的,他们以为大人可以和大人相抗衡,其实大人做每一件事也需要心理建设,需要强烈的心理暗示,需要有人鼓励与肯定。

        这些连大人自己都不太清楚,有了孩子之后,他们就很少拥有“自己”了。

        树荫下,贺忱一个人反复陷入沉思,都没有察觉到贺叙白走近了。直到感觉后脖被人掐住,他吓得立马缩起脖子,举起双手投降。

        “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错哪了?”

        “不该打电话给年年姐,不该给她添麻烦,不该害她受伤!”

        错误的重点抓得非常到位,被扼住脖颈儿重新得到了生命的恩赐。贺忱这才耷拉着脑袋转回身,不看和贺叙白对视,这种时刻都看一眼就会令错误的严重性翻倍。

        贺叙白走上前,绕到弟弟面前,深吸一口气:“也不该利用她来隐瞒我你在学校的所作所为,不该利用她来堵我会教训你的嘴,更不应该在面对不好的事情时采用过激的方式。”

        “那你是不是因为有她在才不骂我的?”贺忱略微觉得委屈,但还是不怕死的想要赌一把。

        贺叙白看着“造反”的弟弟,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今年倔强倨傲的脸庞,一如上次被人误会成第三者,即便沉着冷静据理力争,也掩盖不了她内心害怕的真实感受。

        所幸,这些只有他看见了。

        “你现在最应该问的是,在面对不好的事情该采用何种合理又不让自己也陷入麻烦的方式。”

        “被人说对了心思就开始转移话题……”贺忱嘟囔着,抬眼时又立马换成了求知欲爆棚的炯炯目光,“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救猫。”

        贺忱一直以为自己的行为就是在救猫,但贺叙白告诉他救猫与惩罚虐待猫的人是本质不同的两件事,在一个人没有能力也不拥有惩罚坏人的权力时,能做的就是救下正在受到伤害的猫。不然按照他今天的处理方式,原本是猫与人之间的问题,一下就变成了人与人之间的矛盾。

        “说好听点是为了保护你,说难听点这就是利己主义最稳妥的解决方式。”

        贺叙白从不在正经事上糊弄贺忱,心智没成熟也理应是个明事理的人。他坦白地告诉弟弟,所有方案都有弊端,所有解决问题的手段都存在失误。

        “现在的你还无法对任何人负责,所以你首先得学会自保。假如今年没有来,假如今年没有那么勇敢,假如今年根本不在乎你,那么今天你就会被周良智的父亲打到面目全非,甚至还会连累你的老师。”

        树荫下的大人换了一个,贺忱忽然觉得恍如隔世,他好像很少能和哥哥有这么走心的谈话。从前都是一针见血地说上一两句,剩下的就都由他自己思考了。

        “年年姐不会不管我的,她喜欢你。”贺忱说这话时很得意,他敢说是因为觉得自己已经被原谅了,起码是被哥哥原谅了。

        贺叙白下意识地笑了下,可嘴上还是严厉地说:“下不为例。她受到的惊吓和伤害会一并算在你头上,你的生活费从这月开始减半直到学期结束,你期待已久的游戏机将无限期延后,不管你考了第几名。还有,你曾经为班上女生买卫生棉这件事,我觉得应该让陈姨好好夸夸你。”

        “哥!我现在去给年年姐捶腿按摩、端茶倒水、洗碗做饭赎罪还来得及吗?”

        “用不着你,这些我会做。”

        “?”

        贺忱是怎么也没反应过来,直到哥哥离开,他才对着驶离的车子不甘心地大喊:“让我不要利用年年姐,那你利用我犯事的借口去巴结年年姐又是什么行为啊!”

        坠入爱河的男人,呸!

        骂完一个大人,另一个大人又赶着打电话过来。贺忱没好气地接起付子路的电话:“怎么,之前那么硬气拒绝来救援,现在是不是又有事求我?”

        “今年出事,方斯若没来吗?”付子路后知后觉地发问,“她要是来的话,现在还在吗?我开车过来能堵住她吗?她有提起我吗?”

        谈恋爱的男人是不是都有病?贺忱嫌弃万分地挂了电话,转身走进学校大门,没有着急回教室,而是折返回事发地操场,他要找到那只猫,要救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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