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父母缩影(五)
“踢脚线那个地方有块木板没有粘好后,对。厨房抽油烟机那里,留着一节烟管在外面太难看了,遮挡一下。还有客户说卫生间的玻璃门没擦干净,原本预留出来安装可视电话的位置空间不够……”
工作日,就应该“视察工作”。这一次今年是和客户一起验收工程,期间客户提出了很多问题。全包工程的确能省去客户很多麻烦,当然客户的要求也随之提高。
毕竟装修非常的烧钱,没道理钱给到位了却装修了个糟心。
今年和工程师傅沟通好后就下了楼,同个小区里,贺叙白的房子装修也进行到了收尾阶段,再送一套清洁卫生服务就可以验收了。
“付子路?”小区内,今年见到了熟悉的面孔。她刚打完招呼就看见付子路调头就要跑,她立刻迈腿追上去,“你有病啊,跑什么?”
付子路下意识地抬起手臂挡住脸:“你还嫌害我不够惨啊?上次在你家我差点被叙白揍了你知不知道?”
今年好笑地点头:“我知道啊,我不是就在旁边站着呢嘛。”
“没良心的狗男女。”
“你骂谁呢?谁让你挑的时机那么好,我要是贺叙白我也揍你!”
付子路缓缓地放下手臂,看了眼春风满面的今年,又朝她身后望了一眼,确认贺叙白没有出现在周围,才笑了下说:“这你怪不到我头上。叙白给你做饭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前几回都光做饭没干其它的,我哪知道我来的那天,你们突然不想做饭,想做点别的了。”
“有种你说出来想做什么。”今年硬着头皮和他杠上了,气势不能输!
“爱啊。”
“……咱俩今天必须死一个!”
今年脏话骂出去的同时,手也捏成拳头砸到了付子路的手臂和背上。吵不过还不能动手啦,真的是高估了自己的脸皮,又低估了他的脸皮。
“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当街打一个男的你算什么女人啊?”付子路四处逃窜,嬉皮笑脸的也不见狼狈,看样子挨揍是他习以为常的事。
这今年从认识开始不仅没穿过裙子,连高跟鞋都没见她穿过。一天到晚都是休闲的打扮,鞋子不是球鞋就是板鞋,追着人打真的丝毫不费劲。
付子路被逼到小区娱乐场地的滑梯旁,严正声明:“不闹了啊,打几下出出气就可以了。打断你们共度春宵是我不对,是我有罪,但罪不至死。”
“哼。”今年从鼻孔里出气,收回手问他,“你来这儿干什么?”
这一问问到了关键点上,付子路立刻拉着她拉到小区一幢一楼的休息角,认真地说:“来这肯定是想买房子了。不过就是晚了一步,房子都卖光了。我要是买的话就只能买那种精装修的……感觉斯若不会喜欢。”
今年奇怪地嗯了一声,突然双手环胸:“你要给斯若买房子?买这?”
“对啊,离你和叙白近一点,大家也有伴。万一吵架了,我也有地方找她去,有你在我也放心点。”
“你俩不是不结婚,为什么要买房弄得和夫妻一样?”
付子路斜了她一眼:“就说你是个孩子。不结婚就不能买房,就不能同居了吗?法律保护合法婚姻,可它能保证夫妻永远对彼此忠诚,能保证夫妻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都坚守道德底线吗?我相信法律,我只是不相信结婚能保证的东西。”
今年一下子哽住说不出话来,她觉得付子路的台词很熟悉,熟悉到就像是她会说的话。这话带着强烈的私人情感,令她一下子就想起了付子路的家庭情况。
她看着付子路满不在乎的脸庞,竟然与他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情愫。她也明白私事大多时候不适合告诉恋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说出来就希望得到安慰,得到认同,得到有效的缓解。
这些“得到”等同于妄想。世上没有那么多聪明的恋人,就连聪明的朋友都少之又少。人们活着都很辛苦,所以也都放低了要求,大家分享快乐就够了。
“干嘛呢,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付子路嫌弃地避开与她视线接触,“我最可怜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最多就是发发牢骚。”
今年叹了口气:“我可什么都没说呢。”
“你的眼睛会说话!”
“那你有从我的眼睛里听到脏话吗?”
付子路心知肚明地笑笑,背对闲置在此无人用的白色圆桌上,望着远方自然的将双肘向后撑在桌面上。想着该考虑的问题,“映月小区也可以,既是别墅又有庭院,中式建筑真的不错。以后你和叙白来晚还能一起中秋赏月……”
今年听着付子路认真考虑买房事宜的自言自语,内心觉得他应该好几年没有回家过过团圆的节日了。也是,回家要是见到死气沉沉的父母以及肉眼可见的破裂关系,还不如在外面孤单又清静。
“你家没钱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我是说你的父母。”今年试着问。
付子路没有看她:“那是很多年前的事咯。人家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我看贫贱的时候他们关系最好了。不说他们有多恩爱吧,起码是真心实意互相扶持,坚定地想让事业更好,家庭也更好。有钱之后,先是爸爸变了,紧接着妈妈也破罐破摔了。可能他们骨子里就是这样的人吧,受不了诱惑,也从没想过拒绝诱惑。到底是自私呢,还是他们就是纯粹地爱自己……我一直没想明白。”
今年低着头碰了碰大拇指上的倒刺,有点痛。
“所以我就不相信什么同甘共苦。”付子路扭头看她,然后叮嘱道,“别去拔,一不小心要截肢的。”
“我也不信。”今年没有再去碰,尽管倒刺长在那里很难受,心里难受。
同甘共苦就是个矛盾的词,特定情况下有着特定的使用方法。朋友间争相比谁更苦,会让友谊坚固。安慰一个伤心之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更伤心,比他过的日子还要苦,比他失去的东西还要多。
然而真心真诚的朋友就两者兼可,她视你为家人,永远骄傲于你的成就,高兴于你的所得,毫不吝啬地称赞你的优点。这些是仅仅称之为“朋友”的人无法做到的,“朋友”连简单地称赞你都做不到。同理也可得夫妻关系,不是恩爱的夫妻,永远无法同甘共苦。
付子路眨着眼睛打量着她,索性转过身子面对她问:“你不愿意结婚也和家里人有关?”
“既然你说了‘也’,那么就你先请吧。”
“这个时候,你脑子转这么快有什么意义?”付子路皱眉,本能抗拒交代自个家的那些破事,“你当我特别想知道?”
今年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行行行,算是我为叙白做的贡献了。不都说男人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吗?我看我才是贺叙白用完就不要的衣服。”付子路很快就妥协了,嘴上说是为了贺叙白,心里也确实不想让兄弟打光棍。
今年眉眼弯弯,不介意这些习惯将女人看轻的俗语:“衣服怎么了?能取暖、美化,遮风挡雨,人们如果没有这身衣裳,就会永远裸奔在文明的社会里,沦为笑柄。”
“骂人有必要骂得这么高级吗?欸你是不是对男人有意见?”付子路后知后觉。
今年眼神忽而凌厉:“我对男人所有的偏见都来自我那糟糕的父亲。”
付子路惊讶地张了张嘴后,做了个算了的手势。然后看了眼时间,聊天都已经聊到这个份上了,不一起吃顿饭真的说不过去。
“等下还有工作吗?”他问。
今年确认了下备忘录里的工作事项,摇头:“等下是没事,下午三点的时候要去市里一趟。”
“行,小爷我请你吃饭。”
“火锅!火锅!”
“大热天的吃什么火锅?”
“映月小区的中式庭院别墅超贵超贵的,我觉得那庭院最好养条小狗,不然两个人住那么大的别墅又冷清又没有生机。”
“瞧把你美的。我让你一起住进来了吗,还规划起我的庭院来了。”
“你要不找我设计,我就和贺叙白分手!”
“……要不要脸啊拿这个威胁我?”
最后,两个人都骂骂咧咧的从小区走出来。但吵归吵,一点也不妨碍他们去吃饭的心情。城里的火锅店一家连着一家,每一家今年都去尝过。她是那种只要是火锅,就尝不吃好坏来的人。所以让她选,她就犹犹豫豫,做不出决定。
“再让你纠结下去我就要晒化了,这样我们就近原则,就吃右手边这家。我看它说是正宗的重庆火锅,就点最辣的,大热天排排毒。”
今年额头上也冒汗了,忙点头:“走走走,快进去吹空调。”
一进去服务员就热情地问“您好几人“,付子路想也没想就说三个。今年往身后看了看,纳闷地问他“你还要叫谁?不认识的人我可不一块吃饭。”
“贺忱啊。就我们两个人大人吃火锅多没意思,喊个小孩来干干活啊,什么放下去的菜熟了没有总得有人先尝一口吧?”
“这招妙啊。”今年对他的坏主意佩服得五体投地。
贺忱这孩子也是单纯好骗,一个电话就屁颠屁颠地跑出来真以为有什么好事呢。不过,他在见到今年后也是奇怪了一下。
“你俩经常这样出来吃饭吗?”贺忱介意地问,生怕这两个人出幺蛾子,到时候惨的还是他哥哥。
“第一次啊。”今年看着沸腾的汤水,动了动筷子,“你看看牛百叶熟了没有?”
贺忱“啧”了一声,乖乖地去锅里捞,看了一眼确定熟了之后就把菜放到了今年碗里。跟着贺叙白久了,都养成了要照顾女士的习惯。
付子路一口又一口地吃着嫩牛肉,满足地喟叹道:“庭院里还是搞个露天火锅,露天烧烤吧。”
今年点点头附和付子路,大概是真的饿了,所以吃什么都觉得香。不知不觉菜都空了一盘又一盘,美食当前甚至忘了聊天。三人中只有贺忱边吃边抱着怀疑的态度,他总是看看今年又看看付子路,试图说服自己就是吃顿饭而已没别的。
“女士优先,你先说你为什么不想结婚。”付子路擦了擦嘴,突然抛出一个炸弹般的话题,然后直接就在饭桌上炸了开来。
第一个被误伤的就是贺忱,他忧心忡忡地望向今年,苦口婆心:“不是都接吻过了吗,为什么不结婚?姐你这样耍流氓,占我哥便宜,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你一个未成年瞎掺和什么?闭嘴吃你的!谁告诉你接过吻就要结婚的?你这个论断和亲下嘴就会怀孕有什么区别?”付子路扬了扬下巴,示意小孩多吃点,“赶紧吃完自己打车回学校。”
“你送我回去!不然我就告诉我哥你和他女朋友私会!”
付子路震惊地摊开双手:“怎么,今天是我的‘威胁日’,一个两个都敢对我放狠话,我看起来脾气这么好?”
今年和贺忱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付子路平时确实很少生气,唯一一次发火是爸妈将他们的朋友带回了家,触犯了他的禁忌。说来也奇怪,早已是名存实亡的夫妻,却在惹恼他的事上异常默契。偏偏挑他在家的那天,将各自新欢带回了家。当时的场面真的就是一个整个笑话,只有他一个人在那里怒骂,扔东西,歇斯底里,看起来就是个精神病。
然而对面的父母除了蹙眉,让他保持冷静之外,就是费尽心思地表达他们对情人的愧疚。好像付子路才是“家丑”,才是这个家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
“你为什么会答应斯若只做情人?”今年思考了半天,发现原生家庭的事没办法说给任何人听,尤其倾述的场所是饭桌上。
付子路看了她一眼,虽然不知道今年在想什么,但他想的东西应该和她的没差。于是他直起身子,重新拿起筷子:“我们还是聊点开心的吧。”
“对,聊点我听得懂的能参与的。”贺忱坦白地表示想加入成年人的聊天队伍。
今年歪头想了下,夹起虾放到碗中:“贺叙白谈过几次恋爱,前任是谁?初恋又是谁?我是第几任?”
“忱忱,听哥一句劝,以后你的女朋友要是问你这些问题,你千万记得要撒谎。什么都交代是男人的禁忌,因为会赔了夫人又折兵。”付子路先是语重心长地叮嘱贺忱,完了才回答今年,“男人嘛肯定多多少少谈过恋爱有过几个不错的对象啦。”
贺忱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不是说好要撒谎的吗?”
“今年又不是我的女朋友,我干嘛替你哥撒谎?”付子路一脸奸计得逞,还假仁假义地安慰今年,“哎呀,他都三十了,你难道还奢望他是清心寡欲的和尚吗?再说了,你在大学不也谈过恋爱?”
今年心里非常不爽,但还是理智地问:“他在大学谈过恋爱?”
“这个嘛……”
付子路的思绪开始飘了,大学时期的贺叙白已经完全长成了大家都会喜欢的男人样子。在学校,他们两个虽然都不是学校最优秀的学生,但起码是优秀的。
事实上贺叙白到底有没有谈恋爱,付子路也不清楚,准确的说是记不清楚。他自己倒是谈过好几段,现在手机上都还留着联系方式,只是对方早已事业有成,结婚生子,离开他都活得更加幸福顺遂了。
付子路隐隐觉得心酸,但想到自己现在有斯若,又立马喜笑颜开。他瞄了眼今年略显嫌弃的眼神,立刻瞪了回去,“嘿!他好像还真的谈过!一个叫做……叫什么来着的一个女生,长得特别漂亮!叫什么名字呢?”
今年听到”特别漂亮“已经想打电话去骂贺叙白了,虽然不是他惹自己生气的,但就是想让他道歉。
付子路抓耳挠腮想了半天那女孩的名字,突然灵光一闪,一拍桌子:“叫京年!她也叫京年!蒋京年!和你就是前后鼻音的区别!”
“我的妈……”贺忱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妙了,他忐忑地看着今年,暗戳戳地碰了碰付子路,提醒他能闭嘴就别再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了。
兴致来了的付子路哪管得了这些,一个劲地说:“那女孩还不是我们学校的,是隔壁重点大学搞科研的。哇,人长得漂亮也就算了,脑子还聪明。可惜,他俩没有修成正果。传出来的是叙白甩了她,当时被骂惨了,两人确定关系后十小时内就分手了。我看来啊,他们也不合适,叙白就配不上人家。”
贺忱不理解地问:“那不就是过了一夜就分手了?”
这番有歧义的话直接将今年的情绪推向了高潮,她闭上眼深呼吸,努力劝自己“过客,都是贺叙白的过客”,劝了半天后猛地正眼“我不会是蒋京年的替身吧?难道我才是过客?”
厌恶死这种替身文学了。
“没过夜,确定关系的当晚叙白在宿舍呢,彻夜未眠,很焦躁的样子。”付子路沉醉在自己的回忆中,完全没注意到今年急变的脸色。筷子上还夹着毛肚正在七上八下,脑子里一直在整合当时的信息。“忘了他们是谁追的谁,但肯定是叙白提的分手。分手原因我应该是问过的,但是他应该没说。”
今年也没有理会付子路脑内的垃圾,镇定地分析:“贺叙白十几岁就认识我了。论替身也应该是大学那个才对啊。话说他怎么可以找替身?果然长得好看的都是渣男……”
饭桌上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只有火锅在沸腾。贺忱左看看右看看,忍无可忍之下在他俩跟前打了个响指,十分委屈地喊:“干什么呢?说出来啊!说出来给我听听啊!”
付子路顿时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开始害怕:“吃饭吃饭,别说是我说的啊!这事就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贺叙白就没有必要知了。”
“晚了。”
只见今年拨通了贺叙白的电话,接起就是一句——“付子路让我问问你,蒋京年是谁?为什么确立关系到分手用了十个小时?”
三十几度的高温下是今年冰冷的话语以及两位抱头相依为命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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