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人生剧本（二）
这一天从早上开始，妈妈就一直很兴奋的和今年发微信说家里有鱼，给她烧麻辣鱼片，犹豫了下又问她是水煮肉片好还是麻辣鱼片好。
今年笑着回复了一句都要。放下手机后又全心投入设计方案解说中，向客户作最后的确认。
“嗯，听你讲解起来这房子就很洋气。”这位女客户刚满二十七岁，是名护士，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是一套房子。因为是人生中的第一套房，她想要装扮成完全是她喜欢的样子。具体到床单四件套是什么款，灯罩是什么样子，浴缸的尺寸有多大。
她看起来很开心，也很激动。今年有被感染到这份喜悦，好像得到了客户的信任，允许她参与人生中一件很重要的事一样。
“工作这么些年攒的钱够买一套三十几平的小房子，但是我想买大点，就让爸妈贴了我一点钱付首付。哦，得布置一间房给我爸妈住，就朝南的那间……”
“好，”
今年记了下来，忍不住感叹现在的女性都很厉害，或者说观念早已改变。结婚已经不是她们的首选了，买房才是。经济独立并不是确切地赚多少钱，而是拥有一个人的栖息之所。尽管每个人对房子的需求不同，价位也有高低，但抛弃攀比的愚蠢行为，有窝就有了天地。
“设计费可以收我便宜点吗？咱俩聊得也挺投缘的。”客户突然俏皮。
今年笑笑，配合地说：“下一次再找我的时候给你打八折。”
“下一次……哈哈哈，借你吉言！”
客户觉得装修的全包费用过于昂贵，就选择了半包。确定好细节后，便签了合同，客户也支付了设计费以及工程第一期的款项。
“工程从下个月开始，八号是开工的好日子，我们八号见。”今年送她出公司的时候，提醒她开工吉日。
客户笑道：“那我就放心交给你们了。”
今年也郑重地点头，目送她开车离开。这个时候她就会想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去买辆车，有车确实方便很多。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
“贺叙白是不是一上午没联系我了？”今年冷不丁地想起男人，掏出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他发来的一条信息——“什么时候都可以联系我，多晚我都会来找你。”
今年重复了几遍，逐渐察觉到这心有灵犀的不对劲。字面上的意思大概就是“我知道你中秋要回家，但是想我了就联系我”。可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情绪不高。
“打个电话问问。”
今年心里不安，刚准备打电话，公司财务那边又说老板给大家买了中秋月饼，一人一盒快去领。这边脚还没有抬起来，郭则通又抢先打进了电话，说自己那点事解决了，多亏了方斯若，也要谢谢今年。
“中秋团圆快乐，郭哥。”今年得知事情顺利解决后，也替郭则通感到开心。能私下解决最好，走诉讼这条路子都是没办法的办法。
“你也快乐！改天请你吃饭！不用打官司还是值得庆祝一下。”
“行，等你通知。”
法律本应该是最寻常的“武器”，但现实里总是不到万不得已才动用它。倒不是法盲多，这年头自以为懂法的多到数不清，事实是自成规矩的人太多，什么都觉得只有自己觉得对的才是合理的。
今年垂下手，联想到类似的事情自己也经历过一次。刚步入社会租房那会儿，碰到过一个高一米六三的房屋中介，第一次去看房子的时候，今年就觉得他怪怪的，和他讲话时他总会有意无意地贴近她的身体，递给她合同的时候，伸过来的手臂还会蹭到她的胸部。
长这么大真的没被性骚扰过，今年当时觉得不舒服就站得离他远了一些。期间，他还拼命套近乎，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哪里毕业的，今年因为厌恶闭口不谈。一年到期后，今年不想再续租，在走完全部流程后，这个中介竟然让她交出租赁合同。今年就算再不懂，也明白合同一式两份的意义。
但人家蛮横地说，租他房子的租客都这样做的，要么合同交出来，要么当场就撕掉。当时的场景，今年还记得很清楚。中介站在房门口，她站在离楼梯口很近的位置，像是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今年和他争论，他张口就是一句“没见过你这么事多的”。愤怒之下，今年拨通了斯若的电话，斯若见多了这种事，安慰她很多房东都会这么做，为了避免日后一些麻烦。具体会有什么麻烦，今年也没问。只是听斯若的话，合同给了他。
不是真的听话，而是想要快点离开。这个中介的所有言行举止都令人厌恶，长相令人厌恶，从他嘴里吐出来的不成文的规定也令人厌恶。正是经历过这种“妥协”，今年才有了想买房的决心。
“哪天要是在大街上再遇到那个中介，我肯定上去就是一脚！”想到一次就愤怒一次，今年攥紧拳头，十分不解气地快速敲打着桌面。
睚眦必报原本不是今年的形容词，小时候的她也非常迁就他人，谁强势一些就听谁的，读幼儿园的时候就有所体现。人生来的性格会遭遇很多变故，被每个阶段不同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最后成了现在的自己。这个自己不完美，但一定是完整的，起码她拥有说“不”的勇气是经过无数次的懦弱与逆来顺受的卑微磨练出来的。因为相信自己，所以比谁都更爱自己。
“问你呢，晚上聚餐去吗？”同事戳了戳她的手臂，瞪大眼睛问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今年看向她：“中秋当然要回家啊，才不要和你们一起吃饭。”
“啊~有家就能回的感觉真好。话说，你回家不会被催婚吗？我每次……别说回家了，只要往家里打个电话都能被问到什么时候有对象。”
每个人的烦恼都层出不穷，被父母催婚的烦恼今年没有经历过，但从别人嘴里听到的绝对是一件极为反感又无可奈何的事。
她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下次再遇到催婚，你就问问爸妈，结婚真的幸福吗？现在还爱着彼此吗？这些年有多少次想背叛对方，又有多少次想杀了彼此呢？问问他们，确定喜欢孩子结婚生子后又给孩子带孩子的生活吗？这样循环带孩子的日子真的有趣吗？赚的钱真要那么多，为什么不给女儿买房，而一定要等到女儿嫁出去了才给凑钱买呢？到底是真的为了女儿着想还是只是因为大家都这么做？”
大道理口语化了之后变得非常刻薄，难听到同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同事没有听过这么刺耳的主意，满满的都是带有私人情感的嘲讽，也从没以这样的角度思考过催婚这个问题。原本只是一个随口说出的烦恼，竟被今年描述成了极为尖锐的人生话题。
“别在意。”今年笑看着同事不知作何反应的面孔，整理了下桌面上的一摞图纸，“通常都是过得不好，没把日子过明白的人来劝单身的人跳入火坑，因为他们过得一般，也不希望我们单身的过得太好。”
同事稍稍理解了些，笑着点了点头。每家每户的情况不同，今年的做法也只是适合她自己。就像是从不懂拒绝的人，突然拒绝了别人一次，她立刻就成了别人眼中的“恶人”。相反，一个一开始就明确立场，不喜欢就说不喜欢的人，反而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我回家了，节日快乐。”
今年一手拎包，一手拿过同事递给她的月饼，简单告别之后就踏上了回家的路。在站牌等公交车的时候，她还顺手回了贺叙白一句“我回家了，中秋节快乐。”
然而这一句迟迟没有得到回复。
贺家。
“哥……”
贺忱站在贺叙白身后，不敢上前，但哥哥的一举一动他看得十分清楚。今年发来的信息他看了无数遍，也准备回复无数次，但每次对话框上的字输上去又清空。团圆之日，快乐二字哥哥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从来没和年年姐说过吗？”
“什么？”贺叙白脸上表情无异样，回身打量样子比自己还阴沉的弟弟，轻笑了下，“小孩子不要故作深沉，大人的事不要瞎操心。”
贺忱没有如往常一样接受哥哥的搪塞，极为认真地说：“你不告诉她，她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祝你快乐，你不难过吗？”
“凭什么我的不快乐要让你年年姐知道，还要让她陪着我不快乐？庆祝节日是每个人的权利，不能由我的心情来决定过与不过。我不过只是我不过，和别人没有关系。”
“她不是别人啊，她将来会成为你的家人。”贺忱固执地说。
“话很感人，但下次不要说了。”
家里的氛围在这天会变得很奇怪，贺忱打小就知道。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发生过一次很严重的争执，那是爸爸和哥哥之间爆发的矛盾。
当时他肯定不懂，为什么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饭，哥哥会突然站起来愤怒地掀翻饭桌。那满地的狼藉，清脆的巴掌声，以及哥哥带着哭腔的怒吼声，这一切如火山喷发一样无法人为阻拦。
后来，他知道爸爸打哥哥的那一天就是八月十五。哥哥也是从那次之后再也没有和家里人过过中秋，贺忱不懂事以为是爸爸打哥哥，哥哥委屈了才这样。
私下义正言辞的让爸爸向哥哥道歉，爸爸不道歉，他就这样从义正言辞到软磨硬泡到日常规劝，自始至终爸爸都没有说对不起。
“对于你哥来说，没有妈妈就等于没有家。团圆之日，没有家谈什么团圆？”话还说不利索的年纪就听到了妈妈说的如此晦涩难懂的话，听不明白但他记到了现在。
贺忱也是上了学才又知道一个真相，原来自己和哥哥只是拥有同一个爸爸，并不是拥有同一个妈妈。哥哥的妈妈很早就不在了，而离开的那一天正好是中秋前一天。
“这事真的不能告诉年年姐吗？和她说了，她会离开你吗？”贺忱突然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哥哥没慌，他倒是开始六神无主起来。
每回中秋他都想法设法要留哥哥在家吃饭，但没有一次成功。现在不一样了，或许今年能让哥哥在中秋吃顿好饭，过得稍微快乐些。如果今年知道了这些，心中有了疙瘩，会不会直接分手？
贺叙白动了动僵直的身体，轻声说：“只要她开口问，我就一定会告诉她。”
兄弟二人一来一回也没聊出什么来，这次贺忱还是没有留住哥哥。看着他走出家门，不知道又会在哪里度过这一晚，贺忱担心地叹了口气。
“你会和我哥分手吗？”贺忱思来想去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今年。
“这大好的日子别逼我揍你。”
贺忱撇嘴，这女人真的粗鲁。但他又不死心，又发了一句“分手了的话，你还会和我哥联系吗？还会和我联系吗？还会和子路哥联系吗？”
“做梦呢？分手了我就会当你们都死了。”
无情！太无情了！贺忱握住手机更加害怕了，发誓这事绝对不能让今年知道！他一定要让今年成为哥哥的家人，一定要让哥哥重新拥有过中秋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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