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无名蛊毒生疑窦(一)
从房里出来的常忘言一切如常,脸上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悲戚和失落感。两人喝过安逸给的药便回去了。
院子再次安静下来,月光照在屋前的石阶上,给夏日的夜里带来了一丝凉意。
屋里,柔和的灯光落在脱了面具的安逸的脸上,让他本就柔和的五官更添了几分温柔。
安逸站在浴桶边,挽着衣袖,给阿潇洗发。
水流声在二人之间响起。
“我会一直在。”阿潇冷不丁的说道。
安逸的手顿了顿,没有反驳,却也没有说什么。
阿潇没听见安逸回答,不顾安逸正在给他淋水,抬头,说:“你答应过,会一直陪着我的。”
安逸倒水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微动。几次到了嘴边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低头。”安逸道:“水进眼睛了。”
阿潇回归头盯着安逸看了好一会,“哦”了一声,低下头去。
安逸答应过阿潇很多事情,食言的有很多。
阿潇神志不清时,安逸会松懈下来,不去避讳阿潇对自己的亲近。
阿潇意识清醒时,安逸会伪装自己,装作一个不认识阿潇的陌生人。
他们之间,同一时间,似乎永远只能有一个人清醒。
只是在逃避而已,安逸想。
在身旁阿潇有规律的呼吸声里,安逸渐渐陷入沉睡之中。
血,入目所见皆是血。
脚踩在地上发出黏腻的声响,安逸低头,发现自己走的青砖上积着一层厚厚的血。抬脚时,粘稠的血沾着鞋底,拉出数道血线来。
无灯无月的夜里,唯一的亮光是安逸手里提着的灯笼。
烛光微弱,照不到远处高大的院墙。
安逸却知道,那墙上定也是一片血红。
“不要走。”安逸对自己道:“不要再往里走了。”
他心底知道前面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可梦里的提着灯笼的青年脚步坚定,黑暗里依稀可见院子里、楼梯上堆放着或是散落着的无法辩清的物体。
楼梯上黑乎乎的一团在橙黄的烛光下,显出本来的样貌。
鸦青色的劲装,手束缚臂,脚穿黑靴,腰间挂着一枚环形水浪纹银扣,扣下追着蓝色的流苏。这是阅潮山庄弟子最典型的装束。
安逸认得躺在石阶上的少年的脸,他才来山庄一年。
安逸站在石阶下,抬头,巍峨的正殿在黑暗中俨然一只嗜血的巨兽。
“停下来。”脑海里让他停下来的声音又出现了。
安逸自觉应该停下,可脚却不听他的使唤,在停顿片刻后,提着灯笼的青年快步走上石阶。
嗒——
敞开的大门后传来浓郁的血腥味。
殿里一个黑影双手握剑,将另一个黑影钉在地上。
“阿潇”安逸听到梦中的青年喃喃道,彻骨的寒意笼罩着青年。
“阿潇!”
下一瞬,安逸坠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安逸喘着粗气,徒然惊醒,他睁开眼睛,眼前仍是一片黑暗,硬实的胸膛像一堵墙。但这是一堵有温度,有心跳声的墙。“墙”的主人伸手把安逸圈在怀里,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黑夜里,阿潇有节奏的心跳声在安逸的耳边显得尤为清晰。安逸紧绷的身体和神经放松下来。
安逸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这个场景了,许是最近生生死死的话说得太多了,才让他又梦到了曾经的炼狱。
有时候,安逸总会生出一种奇怪的想法。他在看常忘言和阿涛时,仿佛总能看到过去自己的影子。或许正是如此,才让他一开始便生出了恻隐之心。又或者,只是好人做习惯了。
后半夜,安逸没有再入睡,他怕一闭上眼睛,又是尸山血海。
身边,是阿潇平缓的呼吸声。安逸忽然羡慕起阿潇来,他总是能睡得很好,从以前就是。他想想,觉着这样也很好,他希望阿潇一辈子都能这样。
天刚亮时,房门被敲响了。
睡在安逸身边的阿潇动了动,下意识的伸手把安逸捞进自己的怀里。
“可能是阿涛来了,我去看看。”
阿潇用额头蹭了蹭安逸的额头,这才松开手,放安逸走了。
安逸戴上面具披了件外衣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阿涛。
“公子他子时过后吐了三回血了,真的没事吗?”阿涛担忧道。
“你先回去,我稍后就来。”
阿涛点点头,匆匆走了。
安逸关门转身时,差点撞到了不生不息出现在他身后的阿潇。
“我也去。”阿潇说。
“嗯。那就一起吧。”安逸说:“先去洗漱。”
安逸见到常忘言时,他精神还不错,许是有点失血,嘴唇略显苍白。
“先生用过早饭了?”坐在床边的常忘言见安逸进来,起身,把安逸和阿潇领到桌子边,让阿涛去准备一点早饭,稍晚后带过来。
安逸修长的手指搭在常忘言的脉搏上,过了一会,问:“常公子可有哪里不适?”
常忘言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除了血吐多了,有点虚,其余的尚好。不过,身体倒是感觉轻盈了不少。”
“蛊虫经由污血排除体外,没有了蛊虫的阻塞,经脉流转自然会顺畅许多,感觉到身体轻盈倒是正常反应。”安逸一边说,一边打开昨天他嘱托阿涛用来装污血的坛子。
打开盖子,浓重的血腥气和腐坏的气息铺面而来,安逸把早已准备好的药丸放到坛子里,不多时,药丸溶解,黑色污血的表面断断续续地浮起一层米粒大小的物体。
“蛊虫。”安逸解释道。
常忘言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似乎是想到了自己身体里原来竟住了这么多的虫子,脸色一白,一阵反胃。
“若不是那假昭玉,恐怕还逼不出这些虫子。”不打算故弄玄虚的安逸向常忘言解释道:“你的假昭玉真假参半,效用不及真昭玉,但也具备了昭玉的一些特征。例如,霸道。”
“假昭玉被习武者内力吸收之后,便会在其经脉寄居下来,为习武者提供源源不断的内力。如果昭玉比喻成一只可以提供内力的蛊虫,那么这只蛊虫具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它会排斥一切在领地里的其他东西,包括别的虫子。昭玉越强,占据的领地便越大。假昭玉功效有限,因而也只能起到压制这些虫子的效用。”
“蛊虫在你身体里为了自保,进入休眠,这也是我一开始并未诊出你中了蛊毒的原因。”安逸说,“我给你用来克制昭玉的房子里,恰好放了能杀死蛊虫的药草。”
常忘言坐在一旁面色阴沉,沉默片刻,道:“便是没有假昭玉,有一日我也会无声无息地死在蛊毒下。”
“安先生也没办法清除
公子身上的蛊毒吗?”刚进门的阿涛捧着热乎乎的饭菜,只听了后半句,慌张道。
“你加公子身上的蛊毒已经清除了,这段时间安心调养便是。”安逸说:“可以给他多做一些补血的菜,吐了这么多的血,总得要补一补的。”
“那就好!”阿涛松了一口气。
常忘言扫了一眼阿涛摆在桌上的粥,问道:“你早上不是蒸了包子等安先生过来吃吗?”
“嗯!这就给你们端上来。”阿涛听闻常忘言身上的蛊毒清了,喜不自胜,脚步轻快。
常忘言看着阿涛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缓缓地收回视线,说:“先生就当我方才说的是胡话吧。”
“在服用假昭玉之前,我心里其实已有所感。每一次我病得都毫无预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睡下了,就起不来了。那一次,我伤得特别严重。没有任何的先兆,腹中的每一处似乎都在痛,我第一次感觉到,死离我那么近,可我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完。我明白,便是没有假昭玉,我也不会让自己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
“扯远了。”常忘言笑笑打断了自己回忆,“对了,方才忘了问,先生可知道此蛊的名字?”
“我对蛊毒了解不深。”
“敢问先生,若不是昭玉促使蛊虫休眠,依照惯例,此种蛊毒要如何解?”
“天下之毒,依靠药物的相生相克来炼制,也依靠相生相克的特性而解。蛊毒不同,尤其是常公子身上的蛊虫隐藏得极深,炼制过程中必定会喂食大量的毒草,这样的蛊虫不被任何毒所杀。若非巧合,想要解蛊,只能找到制蛊之人。”安逸说:“也可以说,几乎无解。除非那人自己跳出来。”
可练蛊之人便是盘算得再细致,也难免会有疏漏的时候,他算漏了罕见至极用法奇特的毒草微尘。
常忘言点点头,又问:“我听先生说,是阿涛向你询问我中毒之事,你才注意到我身上的中了蛊毒。也就是说,先生来之前,镜花门之人并未告知先生我中了毒,可阿涛却说是镜花门的苏二门主诊断出我中了毒,这就奇怪了。为何她苏沐荣请先生来,却又不告知先生我的情况,总不能是忘了吧。这是其一。”
“其二”常忘言接着说:“我昨夜回忆了许久,四月前我犯病之时,神志清晰,镜花门苏门主也从未提及我中毒。打从我记事起,为我诊脉的皆是镜花门的弟子,而冰心院中也无会医术的长辈,阿涛是如何得知我中了毒?”
“阿涛如何知晓一事,安某以为,常公子该去直接了当的问阿涛。”安逸回到道:“另外,常公子须知,能不能治是医术高低的问题,而愿不愿意治则是人情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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