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少年相识玉壶春（十四）
“银杏宫的祭司都这么劝戒。”顾重华回答道：“我第一次被师父罚，没有经验，解答不了你的问题。”
顾重华一脸认真，要不是知道顾重华就是有话直说没有弯弯绕绕的性子，安逸几乎要以为顾重华这是在暗秀了。
“多谢。”安逸道。
“嗯。”顾重华毫不扭捏地收下了安逸的感谢。
即使做足了心里准备，可熬到下半夜，安逸明显撑不住了，眼皮直打架。
安逸伸手捏了把自己的手臂，睡意是一点都没消下去，过度的困乏让安逸的知觉都变得迟钝起来，甚至没觉得怎么痛。
安逸睡眼朦胧地看了眼跪在自己身边的顾重华，只见顾重华的动作跟开始没有一丝的变化，腰背直挺，双目炯炯有神。
“少年英才。”安逸在心里感叹道。
强大的意志力是练得强大武功的重要条件，安逸曾听姜明初说过，江湖中某些门派为了锻炼弟子的意志力，会让他们持续一天不眠不休地练习内功心法，让他们的身体和精神尽早适应极限的环境。姜明初称之为熬鹰训法。
安逸觉得此刻自己就像是被熬的鹰。
四下寂静无声。
安逸的眼睛实在睁不开了，上半身自然地前倾，垂下头，睡着了。
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钟声又把安逸振醒了。
他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环顾四周一圈，目光落在顾重华脸上，问：“小师叔，你刚听声音了吗？”
顾重华点点头，心中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咚————
这一次的钟声有缘绵长，古拙厚重的声音似在山谷间回荡。
似是知道安逸想问什么，顾重华说：“玉壶春里没有钟。”
钟声笼罩着整座大殿，安逸无法辨别钟声从何处传来。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南海滨楞伽山顶，种种宝华以为庄严”低沉的吟诵声在安逸和顾重华耳边响起。
顾重华显然也是第一次听，竖起耳朵听了好一会，发现一点都没听懂。他转过头去，发现安逸似在沉思，便开口问：“他念的是什么？”
“听着像是佛经。”安逸不确定道，“我也是”
安逸话未说完，响亮的钟声响彻整个大殿。顾重华和安逸不得不伸手捂住双耳，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声音捂耳朵根本无法隔绝，他像是出现在他们的脑海中一般，不能屏蔽。
沐浴在厚重的钟声里，安逸觉得他敲的不是钟，而是他的头，他觉着自己整个人似乎都随着钟声颤动起来。
过了许久，钟声终于停了。
安逸松了口气，他身边的顾重华似乎也不太好受，脸白得像纸。
“小师叔，你没事吧？”安逸问。
顾重华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方才我读的，可听清了？”低沉的声音问，这声音跟钟声一样，无处不在，无法辨别说话人的方向。
“果然还是有人在看守，只是藏在暗处而已。”安逸想。
许是太久没有人回答，低沉的嗓音又重复道：“方才我读的，可听清了？”
“没有。”安逸试着回答道。
那声音所说，他又开始重复一开始念诵的佛经：“如是我闻”
这一次，安逸和顾重华都没有再出言打算，而那声音则一直往下念。
安逸本就困顿难熬，在那低沉的念诵声下，打起了瞌睡，隐隐约约听到“诛山须弥地，巨海日月量，下中上众生，身各几微尘？”一句。
就在安逸睡过去时，钟声又响了。这一次的钟声比前几次都要响亮，持续的时间也更长，几乎要震碎安逸的天灵感。好不容易熬过去了，安逸脑海昏昏沉沉，晕得厉害，一旁的顾重华爬在地上吐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起身想去扶顾重华。
一旁的顾重华伏在地上，朝安逸摆了摆手，让他别动。安逸见状不敢乱动。
安逸看明白了，内力越深厚，受钟声的影响也就越大。安逸自身内力稀薄，仅是觉得头晕得很，内力比他深厚得多的顾重华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听到的钟声应该是自己的数倍。
安逸被顾重华的样子和钟声震精神了，也深刻地理解到祭司为何提醒顾重华千万别睡着。
钟声停了一会，又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让顾重华和安逸都不由地心里发憷。
“这声音到底要怎么才能停下来。”安逸小声问。
顾重华这会已经起身来了，跪在安逸身旁，脸色煞白，摇了摇头，小声说：“不知道。”
随着钟声越来越大，顾重华的脸上也越发的难看，他的五脏六腑似乎被钟声震得移了位置。他瞥见跪在他身边的安逸安静下来，双目紧闭。
“别睡。”
安逸睁开眼，看向顾重华，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顾重华虚弱的声音，不免有些新奇。
“我在想这声音怎么才能停下来。”
安逸话音刚落，低沉的声音又响起，说道：“我念最后一遍，你们还没有人背得出来，谁也不能走出归一殿。”
“背。”顾重华和安逸对视，他们不约而同地捕捉到那声音里的关键字。
他们静待片刻，低沉的念诵果又徐徐响起，“如是我闻”
这一次，顾重华和安逸都不敢懈怠，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记声音念的佛经，声音停下来的地方与上次一样。
钟声里，顾重华声音虚弱地背道：“如是我闻云何不生灭，世如虚空华”
顾重华背诵佛经时，钟声消失，然而当他停下来，钟声又会再次出现。
安逸只能硬着头皮接着顾重华的背，钟声又消失了。好不容易磕磕绊绊背到“无上世间解”一句，往后的内容顾重华和安逸两人谁都想不起来了。奇怪的是，钟声没有响起，而是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那声音又开始从头念起了佛经，就连中断的地方也与前两次一模一样。
顾重华和安逸有了第一次的配合，默契地一人记一段。所幸两人的记忆力都不错，总还算是把第一部分背下来了。
就在他们松了口气的时候，低沉的声音开始念诵新的段落。
顾重华、安逸：“”
他们在彼此的脸上都看到了生无可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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