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少年相识玉壶春（十五）
这天夜里，安逸和顾重华在大殿里跟着不知躲在何处的声音念了一段又一段的经文，从昏昏欲睡念到无欲无求。
晨间的阳光洒落在大殿光洁的地砖上时，声音消失了。
安逸和顾重华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下一刻两人几乎就要往前爬在了地砖上了。
两人身后毫无预兆地出现一个悠悠的声音，冷冰冰地说：“跪好了。”
他和顾重华立刻挺直了腰背，不敢稍有懈怠。
顾重华听出那是银杏殿祭司的声音，他给了安逸一个眼神，张口以嘴型说：“祭司。”
安逸点点头。
一晚上的不眠不休背经书的经历让顾重华和程潇之间结下了共进攻退的情谊。
待祭司离开时，烈日高悬，灿烂的阳光洒在两人的背上。
祭司一走，安逸摇摇欲坠。
“姜逸。”顾重华小声道：“醒醒。”
安逸清醒了些许。
顾重华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谨慎地观察了一圈四周，钟声和念诵佛经的声音都没有再出现，他稍稍松了口气。晚上诵经的神秘人和祭司仿佛是在交替看守安逸和顾重华。
顾重华对安逸道：“你不是学了春露诀？”
安逸虚脱地点点头。
“坐好，听我念心决。”顾重华说：“不用春露诀到不了三天你就先倒下了。”
“可我只学了一层。”安逸晃了晃头，试图让自己的意识恢复些许。
“你听我念。”顾重华重复道。
安逸只能驱使着疲软无力的身体，勉强坐直，跟着顾重华念，“清明至镜，有树影现，此影非影。”
顾重华所念口诀，安逸似懂非懂。他学艺不深，还达不到只听心法就会运转内力的程度。顾重华见安逸一直没有动静，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便开始用尽量简明的语句教导安逸如何让自己经脉里的内力流转起来。
随着状态的深入，安逸仿佛捕捉到了方法以及口诀里的真意。内力似初春的溪水一般，流过他的经脉，仿佛寄身于初春之时万物复苏的山林之间，安逸疲倦的精神在此得到片刻的喘息。
安逸仿佛坐在山涧的巨石上，溪水溅起的水花落到他的手背。
流水潺潺，远处传来清脆的鸟鸣，春日和煦的阳光洒在水面上，落到安逸的身上，温暖宜人。摇曳在树影在石头上留下跳动的树影。
“有树影现。”
处于入定中的安逸，喃喃自语道。
山上云雾缭绕，厚重的云雾飘过，露出白雪皑皑的顶峰，转瞬间，又被云雾所遮挡。
顾重华似有所感，睁开眼睛，看向安逸。只见此时的安逸笼罩在一层透明柔软的轻纱里，安逸双目紧闭，并未察觉。
下一瞬间，轻纱散开，化作千万细碎的蚕丝带，飘荡在安逸周围，失去了踪迹。
“你在看什么？”
听到安逸问话时，顾重华还保持着仰头向上看的姿势。闻言，他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安逸，目光认真，看得安逸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了？”安逸又问。
“你的春露诀突破第二层了。”
安逸：“？”
“你没感觉？”
安逸摇摇头，又感受了片刻，回答道：“内力似乎充盈了些许，没有特别的感觉。”
顾重华听到安逸的回
答后，眉尾轻轻跳动，他脸上仍是没有表情，但安逸还是能从他的眼神看出顾重华的困惑。
“你真的从没学过春露诀？”顾重华又问。
安逸还是摇了摇头，“小时候跟父亲学了一点剑法，后来就再没练过武了。”
顾重华盯着安逸的脸，好一会没有再说话，“你是不是记忆有缺失？”
安逸想也没想，摇摇头，他坚定地说，“没有，过去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
话音落下时，安逸又忽然不敢确定了，问：“你还记得四五岁的事情吗？”
顾重华点点头。
若说记忆缺失，安逸缺失是有的。若不是上一次在幻境里，他梦到了那对夫妻，他也不会想起过去的自己还有过这样一段经历。然而，那时候的安逸年纪尚小，若说受了刺激不记得，也实属正常。除此之外，自己还有忘记的事吗？
“我没有遗忘重要的记忆。”安逸想了想回答道，“要是有，我应该也能在银杏神树的幻境里看到了。”
“银杏神树只会回忆起最想要记起的东西。”顾重华说，“是我多心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玉壶春心法的四诀，只会在修炼达到七层以上，才会出现内力境的现象。”顾重华解释道：“你习得春露诀心法时，出现过内力境的迹象，不过迎春亭周围受师父的内力影响，有可能只是相似的景象。”
“就在方才，我在你身上清楚地看到了你内力境的景象，还很微弱。”顾重华说。
“内力境是什么？”安逸问。
看安逸的困惑不似作伪，顾重华便仔仔细细地给安逸介绍了一遍，何为内力境。最后顾重华得出结论，要么安逸天资卓越，要么是他曾经练过春露诀，只是他忘记了。
安逸还没来得及细想，天就黑了。他和顾重华的神经不由地绷紧。
果不其然，与昨天同一时刻，低沉的诵经声又出现了，从头开始念诵安逸和顾重华昨夜已经背诵过的经文。
有了昨夜的经验，今晚的他们应付起来就得心应手许多，尤其是昨夜已经背过的部分，像是拿斧子凿刻在了他们脑海里一般，深刻而清晰。
很快，低沉的诵经声就开始念诵新的文段，“幻梦水树影，垂发热时焰。”
安逸和顾重华对视一眼，各自分工，开始记忆。
随着念诵经文内容的增多，安逸没来由地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
“于无始生死，计著摄受性，如逆楔出楔，舍离贪摄受。”温润清朗的声音与耳边的念诵声重叠。
“于无始生死，计著”清脆的童音支支吾吾地重复着。
“计著摄受性。”温润晴朗不急不恼地重复了一遍。
“于无始生死，计著摄受性。”童音背道。
“难吗？”
“难。”
安逸记忆里的姜明初笑笑，说：“我也觉得难，我背了好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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