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少年相识玉壶春（十三）
看到程潇受伤的位置，联想起意识梦中的情形，安逸再傻也能明白，梦里他打不赢的两人正是程潇和安逸。
“族长，露白到了。”祭司在外间恭敬道。
“让她进来了吧。”
玉壶仙人话音刚落，祭司便领着露白进来了。
玉壶仙人轻描淡写地跟露白说了一下程潇的状况，便说：“我带他两去乾坤殿领罚，程潇的情况你稍晚再向我汇报。”
“是。族长。”露白抬手向玉壶仙人行礼。
乾坤殿是银杏宫中的三大殿，主殿平时作为祭祀用，两侧还有两间偏殿。穿过乾坤殿主殿，高大的银杏神树就立在主殿的背后，两侧的偏殿成拱卫模式。
主殿的正中央是一株晶莹剔透，宛若冰雕的白茶花，含苞待放的花蕾与叶皆是冰一般透明，足有两人多高，呈现出诡异的圣洁感。
冰晶似的白茶花株周围杂乱无章地扎着一圈手臂长的冰棱，将白茶花围起。冰棱外，正对殿门处摆着一张檀木桌，上面摆放着新鲜的糕点和水果，似是祭品，却又未点线香。
忆萤接二连三地从窗外飞入，萤光闪动，落在叶上。
透明的山茶花似吸足了光芒，绽放开来，清冷的银白色光芒使得昏暗的主殿也随之亮了起来。
“你两跪下。”玉壶仙人背对着安逸和顾重华二人，面对山茶花道。
顾重华不假思索地跪下了。
安逸直觉自己没有跪的理由，然而似乎也不能不跪。玉壶仙人不仅是教他武艺的前辈，也是昭族的族长。
待安逸跪下后，玉壶仙人才又不急不缓地开口道：“程潇不是昭族，我没缘由罚他。但你们两身为昭族，两次未经许可进入禁地，我不罚你们，难以向族人交代。”
“弟子明白”顾重华规规矩矩俯下身子，道。
“我看你是一点都没明白。”玉壶仙人回道：“我要不是拦着你，你是不是还要偷偷用春露诀给程潇疗伤。”
安逸看向跪在自己身侧的顾重华，顾重华偏开视线，如实说道：“是。”
“我教你春露诀，不是让你用他来拯救苍生的。”玉壶仙人道：“顾重华、姜逸，你们听好了。昭族，就得割舍济世救人的心。”
“程潇他”
顾重华在玉壶仙人转身注视他的瞬间，戛然无声。他看明白了，他想说的，玉壶仙人已然看懂，顾重华无须再说。
“重华，你真当我不知道用一次春露诀替人治疗需要耗你多少内力？”玉壶仙人垂眸看着低头，不敢吭声的顾重华说：“你才多大，你的身体真的撑得住你一个月内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春露诀？”
“弟子知错。”
“你以为你用春露诀给他们治好了伤，我就不会因为受伤而责骂他们了？”玉壶仙人冷声道：“我教会你春露诀，自然也能看得出他们山上春露诀使用的痕迹。重华长大了，也骗起师父来了。”
“弟子不敢！”顾重华手心贴着地面，额头磕在手背上。
安逸第一次从顾重华的语气里听出了惶恐的情感。
殿内安静下来，玉壶仙人不说话，顾重华也不起身。安逸心里明白玉壶仙人这话在说给顾重华听的同时也是在说给自己听，扪心自问，在看到程潇捂着腹部痛得冷汗直冒时，安逸首先想到的是找顾重华，不知何时，在他和程潇的心里，已然形成了春露诀无所不能的想法。
现下，玉壶仙人
借以教训自己弟子的时机，也在告诉正在修习春露诀的安逸，春露诀的使用不是没有限制的。
“你们要记住，春露诀是为治愈经脉损伤而创，它虽然强大，但也并非无所不能。每使用一次，都是对你们自身内力和心脉的消耗。必须留足时间让内力和心脉恢复，否则无节制的使用春露诀，只会把你们的内力和心血耗尽。”
玉壶仙人纯白的衣摆出现在垂头望着地面的安逸的视线里，接着，玉壶仙人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用不好春露诀，你们学了它，等同于变成一颗会跑会跳的千年人参。切一点少一点，咬一口少一口。”
“弟子明白。”顾重华说。
“晚辈谢过仙人指点。”安逸跟着说。
殿内静默了片刻，银白色的鞋子离开了安逸的视线，他仿佛听到了玉壶仙人一声轻轻的叹息，像他从安逸眼前闪光的洁白无瑕的衣角。
“罢了。”玉壶仙人开口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往后，要怎么样，是你们的事。”
说罢，玉壶仙人飘然而去，留下安逸和顾重华两人对着一颗冰雕似的白茶花跪着。
安逸余光瞥见顾重华绷紧的脊背松了下来。
殿内，落针可闻。殿外，也未有人走过。
这是全靠自觉受罚的意思了。
顾重华态度端正，挺得笔直，目不斜视。
安逸跪的姿态倒不像顾重华一般端正笔直，但也是规规矩矩地受罚，没有偷懒的意思。
“对不起。”
顾重华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安逸的对不起是对他说的。他挺着腰板，转过头，面无表情，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是我拖累了你们。”安逸说，“这几次多亏你帮忙。”
“凑巧都赶上罢了。”顾重华不以为然。
安逸本就不是善谈之人，顾重华更加不是，话到了这份上，也就聊完了。
大殿内，安静下来。
随着夜色渐浓，到了后半夜，最是难熬，安逸睡意正浓，拍脸，摇头，都试过了，眼睛还是越睁越小。
安逸从未受过罚，且不说姜明初是个温和的性子，安逸本身就很乖，从未闯过祸。他倒是听说不少门派的都会罚弟子面壁思过，他自己受罚倒是头一遭。
顾重华瞥见安逸几次小鸡啄米似得身子向前倾，下一刻又端正了坐姿，眼见着就要睡着了，想了想出言提醒道：“在乾坤殿最好别睡。”
顾重华的声音让安逸精神了一些，他转过头，问：“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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